前面幾篇文章談到的班主任影響學生的手段(定規(guī)矩、評比、批評、懲罰、說服等)都屬于“顯性武器”,班主任可以大大方方地公開使用這些武器。我們今天談到的一種影響學生的手段——集體輿論——則不同,它們雖然作用并不亞于其他武器,卻不宜公開使用,因為它們屬于“隱性武器”,最好讓它們悄悄起作用。因為,公開使用效果未必好。
先說說關于集體輿論的作用。
某同學屢犯錯誤,而這個同學又是不受歡迎的,大家對他比較有意見的,而且是老師批評教育不大管事的,這時候,班主任就有可能調動集體輿論批評他。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有批評譴責的,有怒揭老底的,有表示義憤的,有好言相勸的,總之,讓這個學生感覺,如果再不改正錯誤,就可能“沒人理你”了。人很少有不怕孤立的,青少年尤其害怕失去朋友,所以班主任這一招兒有時會有奇效。
這顯然是在有意識地調動集體輿論影響學生。
如何評價這種做法?
集體輿論作用確實重要,是一種武器,但屬于“隱形武器”,最好讓它自然發(fā)生作用,此種武器班主任不宜當眾揮舞,否則有操縱輿論的嫌疑。
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輿論之所以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就是因為它的“民間”性質。有些學生并不害怕“官方”的批評,甚至連處分都不在乎,但是他們卻害怕同學的私下議論,這才是輿論的威力所在。班主任站出來公然調動輿論批評學生,一下就把輿論的最大優(yōu)勢(民間性)給抹殺了,實際上可能把這個武器毀掉。孩子年齡小的時候,老師說什么是什么,跟著老師的指揮棒起舞,班主任就以為“民心”可用了。殊不知孩子年齡一大,要讓集體輿論和班主任保持相當程度的一致,就不容易了,很多班主任根本做不到這一點。你發(fā)動同學批評一個人,大家不表態(tài),或者勉強說兩句,不疼不癢;或者課上說了幾句,課下偷偷去道歉。反正班主任常常左右不了輿論,于是這個武器就用砸了。所以,聰明的班主任運用輿論武器教育學生,要盡可能做到“間接使用”,“引導”而不“操縱”輿論,至于公開擺陣對學生施加輿論壓力,就更要慎重了,沒有相當鞏固的學生基礎,切不可貿然行事。
運用集體輿論教育學生,班主任有一個常用語:“不要給班集體抹黑。”這個口號很有研究價值。拙著《尋找素質教育的感覺》(地質出版社2000年5月第一版)曾有一篇文章專門討論這個問題,下面是摘錄——
“別給班集體抹黑”是許多教師的口頭禪,而且被認為是集體主義教育的重要內容。
我想這種說法也還是需要的,但說多了就不好了,應該大大減少。
這種教育是外部控制型的,靠輿論壓力“管”學生。時間長了,學生有大量的他律道德的體驗,卻嚴重缺乏自律道德的體驗,于是他們的道德水平就不能順利地從他律道德過渡到自律道德。老師和家長其實都知道孩子的這種毛病,總是埋怨孩子“不自覺”“長不大”,但他們不曉得這正是“集體輿論”過于強大的結果之一。教師的本意是通過集體輿論促進學生的道德發(fā)展,但做得過了頭,就起了相反作用,阻礙了學生道德的發(fā)展。
這種教育是消極防守型的,它側重告訴學生“你不要做什么”或者“別人做什么你也好好做”,如此就可以“不給班集體抹黑”了。它總是要求學生自我約束(這也是很必要的),卻很少引導學生自我發(fā)展。所以孩子就總結出了經驗,要做好學生,聽話就行,少出圈最好,否則“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對培養(yǎng)孩子的創(chuàng)新能力顯然是極為不利的。
這種教育是非主體性的。它不側重孩子自身的道德體驗,而引導孩子注意“別人在干什么”,因為只要和別人保持一致,就能保證自己的安全。于是孩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見風使舵、察言觀色,道德方面的晚熟與世故方面的早熟相伴而生。這種從眾心理、盲從心理非常危險。
這種教育容易流于形式主義。它注重外表的一致而忽視學生內心的真實想法。它的邏輯是:只要“協(xié)力”,必然“齊心”;只有“齊心”,才能“協(xié)力”。其實在多數(shù)情況下,“協(xié)力”未必“齊心”,“協(xié)力”也不見得非“齊心”不可。明明不“齊心”,非要“統(tǒng)一認識”;明明不“協(xié)力”,非要裝出一副“協(xié)力”的樣子。這就必然造成學生的虛偽,造成所謂的“兩面派”:道德教育卻導致了非道德的結果,這大概是主持者所始料不及的吧?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抹黑”論很容易成為壓制不同意見的借口。因為教師有很方便的條件,可以把個人的愿望說成是“班集體的利益”,于是學生若有不同的意見,立刻就可以扣上“給集體抹黑”的帽子。要知道,我們的口號是“集體利益高于一切”,誰不怕背上反對集體的罪名呢?于是校園民主就很難落實了。
我常常懷疑,有些老師的所謂“集體主義”教育,骨子里其實是“小團體主義”教育。我們確實見到不少這樣的事情:在學校是衛(wèi)生標兵,在大街上卻亂扔果皮。為什么?因為在大街上沒有值周生檢查,不會給班集體“抹黑”。如此雙重標準說明正確的道德觀念并沒有內化為學生的人格,道德走向其反面,成了道德表演。這種所謂的“集體主義”其實包含了最狹隘的、最怯懦的個人打算?!凹w主義”的教育卻得到了自私自利的結果,這也是主持者所始料不及的吧?
集體輿論不但可以阻止學生做錯事,也可以引導學生做好事,大家都說這樣好,你可能很自然地就去這樣做了。輿論是班風的重要方面,但是如何形成某種輿論是很復雜的事情,絕不是班主任經常贊美什么,學生就贊成什么,班主任經常批評什么,學生就反對什么。我寧可相信一個班的集體輿論,是師生價值觀互相碰撞的結果,是班級各個小群體價值觀互相整合的結果,同時還有校風和社會風氣為其背景。班主任在其中究竟起多大作用,與他的人格、個人魅力和能力有關,不同的班主任差別其實是很大的。很多班主任都抱怨自己的班沒有正氣。這種情況不能輕易斷定是怪學生還是怪班主任。經驗告訴我們,引領輿論需要很高的素質,不是每個班主任都能做到的。
有人主張“巧妙地將教師本人對某一學生、某一事件的褒貶轉化為集體輿論對之的褒貶”,我對此有些疑慮。這就有“人治”的味道了。實際上這是要求學生用教師個人的道德眼光觀察世界,把學生一個個變成教師的化身,像孫悟空揪一撮汗毛變成一幫孫悟空那樣。這種復制實在太難了,即使真的能做到,我也認為不妥。我并不能保證自己對班級所有事情的褒貶絕對正確(事實上班主任也經常出錯),所以,我不能要求學生和我保持一致。一個班級有多種聲音才正常,我只希望多數(shù)人的看法比較合理,至于是否和我的想法一致,倒不是最要緊的。比如我不喜歡一個學生,同學們卻說他不錯,我就不應急忙勸說同學接受我的意見,而應先去聽聽他們的看法。如果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我就要調整我的看法——我可能有偏見。如果我堅持引導學生和我保持一致,就可能是誤導輿論了。放棄輿論引導和誤導輿論,都是我們應該反對的。
最后,我們再看一個關于輿論的案例。
我在學生面前哭了
漂流萍
那一天,我在學生面前號啕大哭。
原因其實很簡單。一個學生上課時將英語老師氣走了。英語老師來找我。正趕上又有一個家長來家訪,于是最后一堂語文課,我便讓學生自習。結果等那位家長走了之后,我到班上,一片喧嘩聲。
我突然想起來這兩個月我在班上所付出的一切:比任何一個班主任都早到,比任何一個班主任都晚走,關心學生的衣食住行……可是最后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我開始向學生發(fā)火,可是才講了一句話,我的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下來了,于是我干脆一股腦兒將我這個月來所有的付出與得到的不平回報講給學生聽。慢慢的,有學生同我一起哭起來,開始只是女生,后來竟然有男生……而事情的最后,大部分的學生都沒有去吃午飯,直到我吃了為止。
事情并沒有這樣就結束。中午的自習課,班上有4個最調皮的男生紅著眼睛來向我道歉,事后我才知道這不光是他們愿來的,更是全班集體輿論的結果。當時我特別激動,看看紅著眼睛的他們,心又軟了。
到了下午第一節(jié)課,班長又過來了,遞給我一張字條:“老師,以后我們再也不讓你操心了?!焙竺媸且痪浯髮懙挠⒄Z“US LOVE YOU”(由于他們是初一年級,所以語法有錯誤)。字條上面,還有全班同學的簽名??吹竭@些,我的淚又下來了。
從那天之后,班上的紀律明顯有了好轉,每個班委都知道盡自己的全力去管理好整個班級。
于是,我便想:敞開胸懷,讓學生也知道老師內心的情感,這種方法是否也可以用到教育教學中去?當然我不是說一定要去大哭一場,讓學生進行情感遷移,體會老師的心情,然后調整自己的行為。有時候老師完全不必將自己裝得非常神圣,可以讓學生知道老師也是一個人,也是有情感的。興許這也是一種管理方法。
很不好意思,興許丟了教師“師道尊嚴”的臉了。(選自“班主任論壇”)
我不贊成這種辦法。因為這樣一來班主任就在某種程度上成了“精神乞丐”,也就是在學生面前做可憐狀,以博得學生的同情。這辦法完全沒有專業(yè)技術含量,這樣做了之后,班主任的業(yè)務能力并沒有任何提高。這種做法,用在小孩子身上或許還有些效果,高年級這么辦,恐怕學生會反感。教師在學生面前固然不必端架子活著,但是也要盡量避免失態(tài)。明明這是班主任心理不健康、情緒失控的表現(xiàn),還要把它說成一種管理方式,愚以為欠妥。同時這也是班主任公然調動學生對老師的“愛”來控制學生,這也屬于教育武器使用不當。輿論是不可以這樣引導的。
思考與實踐:
針對班里發(fā)生的一件比較典型的事情搞一次民意測驗(可以無記名寫小字條),然后進行分類,看看學生的這些反映與班主任的預測是否一致,為什么?并想一想以后怎么辦。
(責 編 若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