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白是我國唐代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其人為志不在作詩,而是為了從政,但仕途不得志,寫詩抒懷。其為詩也,乃是對宇宙奧妙和人生真諦的獨特感受的真情流露。所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是對李白詩歌的審美評價。
關鍵詞李白 詩品 清麗 天然 無雕飾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原籍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人。他從小就不拘泥于當時地主階級知識分子所受的儒家教育,而很有興致地接受了儒、道、任俠等多方面思想的影響和熏陶。李白青年時正是唐王朝“開元之治”的時期:經濟上的繁榮,政治上的安定,思想文化的發(fā)達,使他對地主階級的封建統(tǒng)治事業(yè)充滿了信心。他決心為鞏固和發(fā)展這種局面而做一番事業(yè),熱烈希望“投竿佐皇極”。天寶元年(公元742年)四十二歲的李白經道士吳翁的推薦二入長安,被唐玄宗封為翰林大學士,但此時的唐玄宗己不思勵精圖治,“漸肆奢欲,怠于政事” 無情的現(xiàn)實粉碎了李白的幻想?!百n金還山”的李白終于步入了中國古代一切文人學士的必由之路——即由儒家的出世為官,待宦海失敗后,便步入道教的隱世為仙。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叛亂。他堅決反對分裂叛亂并想為平定叛亂、維護統(tǒng)一而貢獻力量,但是“有策不敢犯龍鱗”,繼續(xù)受到當權的統(tǒng)治者的排斥,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而只好避亂江南。次年,唐玄宗十六年,出鎮(zhèn)江南的永王 ,以平定安祿山的叛亂為號召,率大軍沿江東下,李白應永王之聘,參加了永王的幕府。但肅宗認為永王要奪取自己的帝位,于是派大軍鎮(zhèn)壓,永王兵敗身死,李白也因“附逆”的罪名,被捕入河陽獄中,流放途中遇大赦回家。始終“思欲解世紛”,一直到六十一歲時還想參加征討叛軍的戰(zhàn)斗。
空有一腔熱血,終無所事事,這是我們對李白一生的概括。李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詩人。李白在其短暫的求學生涯中所學很多,卻沒有接受過正統(tǒng)的儒家教育,沒有經過嚴格的詩作訓練。李白的詩歌從其體裁上分析師承諸家,各體皆有卻又不擅一體,曾寫出了《雪讒詩贈友人》這樣工整的四言古體詩,卻又為數(shù)很少,沿用樂府舊題寫成了樂府詩《將進酒》、《行路難》等卻又行走自如。生活在格律詩盛行的時代,卻又寫了《蜀道難》、《夢游天姥吟留別》等唐宋古體詩。五律、五絕、七律、七絕等格律詩體雖有卻又不受對仗平仄等規(guī)律的束縛,五律《夜泊牛滔懷古》:“牛諸兩江夜,青天無片云。登舟望秋月,空憶謝將軍。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明朝掛帆席,楓葉落紛紛?!边@首詩中“無”、“望秋”、“掛帆”是拗字,頷聯(lián)、頸聯(lián)(即三、四、五、六兩聯(lián))均不對偶。又如《宿巫山下》:“昨夜巫山下,猿聲夢里長。桃花飛淥水,三月下瞿塘。雨色風吹去,南行拂夢王。高丘懷宋玉,訪古一沾裳?!比娨袈芍C和流美,完全符合五言律詩平仄要求,但中間兩聯(lián)也不對仗。再如《送友人》:“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斑馬鳴?!逼鹁洹扒嗌健薄ⅰ鞍姿皩ε?律詩并不要求起句和末句對偶),而頷聯(lián)“此地”、“孤蓬”兩句反而流走,用散文句式。
李白在遵循形式服從于內容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的前提下,對凝固的平仄、對仗的規(guī)律加以突破和革新,論者各有己見。楊慎在《升庵詩話》中稱“五言律八句不對,太白浩然有之,乃是平仄穩(wěn)貼古詩也”。既承認它們是五律,又說它是古詩。《唐宋詩醇》稱:“大匠運斤,自成規(guī)矩”。稱贊其自創(chuàng)新格,不墨守成規(guī)的精神。聞一多先生稱李白的五律是“古體的靈魂蒙著近體的軀殼,帶著近體的藻飾”。的確是這樣。因此,我們就稱之為非古非近,亦古亦近的李白體。
然而,李白終究是詩人, 只有李白才是嚴格意義上的詩人?!睹娦颉分姓f:“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磋嘆之;磋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詠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里既指出了詩歌本質:是人們感情激動的產物;同時,也指出了詩歌的特點:同音樂、舞蹈有著密切的關系。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說,李白的詩歌最是詩歌一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李白的詩,往往在優(yōu)美、悠揚的韻律和鏗鏘和諧的節(jié)奏中把他對人生、自然、宇宙的敏銳感受,以美妙而自然的語言破喉而出,似顆顆珠玉,連貫而下,靈光閃爍,給人以不盡的回味和溫馨的享受。如《贈汪倫》:“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崩畎子懈杏谕魝愔媲槭⒁猓e之情油然而生,身在桃花潭,就近取喻,以桃花潭水比汪倫深情,自然流暢達到了情真、景真、情景交融的境界。王琦《李太白集注》引唐汝旬語云“太白于景切情真處,信手拈出,所以調絕千古”?!按扒懊髟鹿?,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白發(fā)三千丈,緣愁是個長。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戴老黃泉下,還應釀‘大春’?夜臺無李白,沽酒與何人?”“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蹦蝗绱恕?/p>
想想看,哪一首不是真情的自然流露?又有哪一首是為作詩而作詩的呢?所以說李白的詩最是詩。正因為李白的詩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所以才顯得如此清新自然?!靶r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臺鏡,飛落彩云間?!迸甲x這首明白如話、質樸如頑童的散文般的《古朗月行》,我驚得嘆了一聲,這會是李白的詩?再吟幾遍,這只能是李白的詩,非他莫屬。因為好詩才應是這樣子的。
讀著這些詩,人們還真誤以為李白不會作格律詩,只能作這亦古亦今、亦散亦詩的了,其實非也。生活在格律詩盛行時代的李白,焉有不會作格律詩的道理?“江城如畫里,山晚望晴空。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人煙寒桔柚,秋色老梧桐。誰念北樓上,臨風懷謝公。”這首五律寫得格律嚴整,平仄、對偶運用自然和諧,充分表現(xiàn)了感情的變化轉折,而絕無人工雕鑿的痕跡。中間四句,對仗工整、音韻圓轉流美。頷聯(lián)“兩水”、“雙橋”之詠宮景而壯麗,展示出詩人“我覺秋興逸”的開朗胸襟;頸聯(lián)“人煙”、“秋色”之嘆,明麗中帶凄寒,蘊含深沉豐富。但都語出自然,無佶屈聱牙、晦澀難明之病。充分表明李白在格律創(chuàng)作上的功力。而其清詞麗句所顯示出的清新、俊秀,都來自于李白對前代詩人謝眺的敬仰。
但是,格律一方面在體現(xiàn)這種藝術形式所具有的音韻和諧悠美,節(jié)奏明快整飭的優(yōu)點的同時,多少會成為束縛人們思想和心靈的鎖鏈,而才力過人、氣魄雄渾的李太白則可以化有形為無形,自然飄逸地超脫形式的禁錮,大膽地擺脫格律的束縛,表現(xiàn)自己高超的創(chuàng)造精神。在《古風》第三十五首中批評了當時殘余的講求模擬雕琢、忽視思想內容的形式主義遺風:“一曲斐然字、雕琢喪天真”,同時對“問以經濟策,茫如墜煙霧” 、“白發(fā)死章句”的魯儒給予了辛辣的嘲諷?!爸两癯婓w,尚有梁陳宮廷之風,至公大變,掃地以盡。”公正地披露了李白從理論和實踐上為唐詩力挽頹風、恢復風雅傳統(tǒng)、詩歌革新作出的巨大貢獻。李白的詩作理論如此,詩作實踐亦如此。李白的更多的驚天地、泣鬼神,汪洋咨肆如黃河流水般的詩句集中在對人生、對自然、對社會的深切感悟中。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 ,“不知明鏡里,何處得秋霜?”是對人生易逝的感慨。
“待我盡節(jié)報明主,然后相攜臥白云”是對自我生命價值的最高期盼。
“茫茫大澤中,唯我獨先覺”,“我縱言之將何補?皇穹竊恐不照余之忠誠” 是自己的政治見解不被采納而政治愿望難以實現(xiàn)時的悲憤。
“淮陽市井笑韓信,漢朝公卿忘賈生”,“吾觀自古賢達人,功成不退必殞身”是對歷史和現(xiàn)實的深刻觀照。
“噫吁哉!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停杯投箏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以及《行路難》諸首都表達了自己進身政壇的艱難。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怒號天上來” 是對黑暗的統(tǒng)治的強烈控訴。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薄霸鲁鰱|南隅,似從地底來。歷天又入海,六龍所舍安在哉!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無氣安得與之久徘徊?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 是對宇宙奧妙的探索,同時從中領悟人生的哲理——審視宇宙和人生,最終認識宇宙和洞察人生是李白上下求索的主題之所在。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錦城雖云樂,不如早還家”,“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等表達了伴君如伴虎的從政的艱難和身受誹謗與排擠,難以與燕雀為伍而欲歸隱深山的決心。
因為抱負難以實現(xiàn),生命無故蹉跎而產生的萬古愁緒即籠罩著其人生的全程,同時又是詩作表述的重要主題:“白發(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正蘭今夕斷腸處,驪歌愁絕不忍聽 ”,“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億三巴”,“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喜怒哀樂,人之常情,而于李白,似乎“愁”字更籠罩了一生。其愁情愁緒尚且如此,還有何心緒在格律詩的音韻、對仗、押韻、平仄上虛耗生命呢?
分析李白其人,發(fā)現(xiàn)其詩的形成乃是經歷了“無心而有心,有心而無形”的進程。也正所謂,本無作詩的打算,而內心的感受不吐不快。吟之,則為詩,其為詩也則全然不顧及詩體與詩論對各體有甚要求。作詩,全然不顧詩歌形式要求的限制。有道是“大道無形,大詩無式”,一切優(yōu)秀的作品都是不受形式的限制的,李白作詩,時而日月星辰,時而花鳥蟲魚,思接千載,視通八荒,詩情如蛟龍出海、猛虎下山,更如大江決堤汪洋咨肆而無法扼止,成詩則急速而無規(guī)律,令人難以捉摸。然而,它又傾注了真摯的情愫,感情熾熱灼人,最能顯示詩人詩思活躍、靈敏、自由不羈的個性和他超群出眾的縱橫筆力,也最能顯示詩人自己的真情實感,因而產生了\"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千古名篇。
在形式上,則存于諸體之中,又出于諸體之上,若神龍出沒云端,毫不拘泥。這便是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李白,不是用筆,而是用生命譜寫了一首首歷千古而更意蘊深長的名篇佳作。
從作品本身出發(fā)整散相間無規(guī)則,句式長短無定數(shù),一切都是情之所至,興之所至。夸張想象驚天地,字重意重忌鬼神,一切都是感之所至,悟之所由。李白的詩作,不論反映他對政治理想的追求和對黑暗現(xiàn)實的不滿,不論表現(xiàn)他對王侯權貴的高度蔑視和反抗;還是反映他對祖國命運的深切關懷和對大好河山的無比熱愛,都是詩人用自己的全部心血和情感澆灌的生命之花,理想之花,痛苦之花。正如別林斯基所說:“所有詩人之偉大,全是由于他的痛苦和幸福的根株,深入到社會和歷史的土壤中去?!庇谑沁@種流芳百世的人類文明的精華便產生了。
李白詩作以其深邃的思想內涵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語言外殼而歷久不衰??v觀人類文明,所有歷久不衰的詩文都是先賢圣哲對于人生真諦和宇宙奧秘的深切感悟。因而,“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又是一切優(yōu)秀作品所共有的審美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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