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來正月里正,正月十五掛紅燈,紅燈那個紅燈掛在大門外……”
這首傳唱在黃土高原的民歌,歌詞質樸,旋律歡快,節(jié)奏極富動感,熱烈奔放,舒展大氣,把黃土塬上人們鬧新春的生活氣息展露得蕩氣回腸。
就在家家掛紅燈的時節(jié),我們踏上了慶陽黃土高原的溝粱塬卯。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著瞐晶亮亮的春雪,層層疊疊、千溝萬壑的黃土塬在銀裝素裹中變成了一幅幅傳統(tǒng)的中國畫,紅燈、黃土、白雪鋪開的色彩對比強烈,美得讓人心醉。
我們來到鎮(zhèn)原縣城關鎮(zhèn)席家溝祁大爺家,記錄了他們一家祖孫三代過年的日子。祁大爺、祁大媽已年過七旬,精神爽朗。院子里南北向排著四孔窯,最大的一孔深有12米,東西向有一孔窯,是廚房。老兩口住一孔,孩子們住兩孔。院子很寬敞。過年的紅燈籠高高地掛在大門外的樹杈上。墻上大大的福字和對聯(lián)都是祁大爺自己寫的,窗花是祁大媽親手剪的,和孫女一起貼上了窗戶。廚房里,祁大媽和兒媳、孫子忙著蒸包子,甜餡的、菜餡的、肉餡的,足足碼了兩大籠屜。忙了一下午,農家味的各樣年菜擺滿了八仙桌,菜香、酒香飄滿了喜氣祥和的窖洞,三代人圍坐在一起,樂也融融,笑也朗朗,濃濃的年味就在這“窖洞人家”里釀造、聚集,濃濃的親情就在這“窖洞人家”里血脈相傳。
冬暖夏涼的窯洞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延續(xù)著自己的歷史,解讀著像黃土一樣深厚的文化。而明年,這個讓人不能忘懷的“窖洞人家”將要搬進樓房,離開黃土窖洞,不再回來。祁大爺告訴我們的這個消息很讓人惆悵,一時語塞,不知應當為他們高興還是應該感到惋惜。
現(xiàn)代文明的觸角伸進了有著熱炕和老式木柜的窖洞,要給承載了幾千年人間煙火的窖洞畫上終結的句號。誠然,誰也沒有權利阻擋農民對現(xiàn)代文明和生活方式的追求,誰不期望他們和城里人一樣,邁著奔赴小康的步伐去感受、去追求更多的幸福。然而,黃土高原上古老的民居——窯洞,將越來越多地變成荒蕪的空洞,成為呼喚黃土記憶的歷史傷痕,它養(yǎng)育的文化和從未間斷過的炊煙將一同成為往事,化為藍天上遠逝的白云。
面對祁大爺一家的喬遷之喜,盡管坐在暖暖的熱炕上,我們的心底里還是泛出一陣陣說不清的酸楚,甚至涌動著絲絲悲涼。儺戲、曲子、皮影,還有那浸透著黃土氣息的隴東道情,以及城市的高樓大廈、酒綠燈紅、狂歌瘋舞在眼前閃現(xiàn)迭換,就在這個瞬間,突然覺得讀不懂“文化”這兩個字了。
祁大爺?shù)暮芏噜従右矊犭x故土,舍棄窯洞生活,對未來的向往取代了曾經(jīng)對黃土的依戀,那掛在門口樹杈上的紅燈籠還守著正月里的年味,它還能守多久呢?
正月十五早上,我們和祁大爺、祁大媽一家去縣城看社火。不到9點,鎮(zhèn)原縣城已經(jīng)人山人海,主干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各個鄉(xiāng)鎮(zhèn)的社火表演,把董志塬上過春節(jié)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古老的社火在高樓的俯瞰下,在平展展的柏油馬路上演繹著黃土風情,高蹺、鐵芯子、舞獅舞龍、秧歌隊、鑼鼓隊穿城而過,和觀眾一起分享節(jié)日的歡樂。
窯洞內外的黃土地,里邊是寧靜悠遠,外面是喧囂浮噪,在歷史與今天的十字路口上,我們睜大著眼睛努力想看個明白,哪怕只是一時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