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出于審美上的需要還是政治上的策略,人類社會的好古之風似乎與生俱來,東西方皆如此
在中國,現(xiàn)代化的考古學是一門進口的學問,比西方晚了將近一百年。但是考古這檔子事兒卻是古今中外共有的現(xiàn)象,河南殷墟發(fā)掘的距今3000年的商代婦好墓中,出土很多新石器時代的玉器,是這位王后的心愛之物。這些比婦好生活的年代還要早一兩千年的藝術品,在當時也算文物了,或許是各方進獻的傳世品,也不排除挖掘出土的可能。
西方已知最早的考古工作是由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巴比倫國王納波尼德進行的。不過他在公元前6世紀的發(fā)掘不像我們今天科學的考古工作那樣,以追求古代社會的知識為目的,他是要正確復原這些神廟,以強調他帝王權力的合法性和正統(tǒng)性。
不管是出于審美上的需要還是政治上的策略,人類社會的好古之風似乎與生俱來。而蘊藏古物最豐富也最顯而易見的地方,首當其沖就是古墓。據(jù)學者研究,新石器時代已經(jīng)有人為破壞墓葬的現(xiàn)象,但那究竟是出于宗教信仰還是為尋求財富,抑或其他什么我們的想像力所理解不到的原因,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得而知了。中國歷史自有文字記載以來,以挖掘古物,獲得財富為目的的盜墓行為就不絕于書。最幽默的還得算戰(zhàn)國時代老莊的門徒為調侃當時孔孟的弟子而編的段子。
《莊子外物》篇有這樣的一段“佳話”:“儒以《詩》、《禮》發(fā)冢,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于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鬢,壓其,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別其頰,無傷口中珠?!?/p>
原來這一老一少儒學師徒二人掏了一夜的盜洞,到天麻麻亮才見著本主兒,老儒在洞口著急,小儒在下頭小心翼翼地要把墓主人口中的寶珠取出來。兩人一上一下,一面討論工作,一面還不忘掉掉書袋,對對詩句。短短百十來字,把個盜墓賊兼腐儒的形態(tài)寫得活靈活現(xiàn),令人噴飯。
雖然在這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會受到如此的調侃和擠對,但是沒過兩百年,儒家思想就在眾多思想流派中脫穎而出,并且在未來的兩千年中,一直占據(jù)著主流地位。儒家思想的傳統(tǒng)中,對祖先和逝者有著一種發(fā)自內心深處的敬畏之情,這就使得盜墓的行為顯得更加陰暗鬼祟。
一向以遍地古跡著稱的盜墓大省陜西、河南兩地,自古盜墓以父子同行為傳統(tǒng)。因為盜墓時為省時省力又要保密,所挖盜洞僅容一人進入墓中,在下者必須將墓中財物悉數(shù)用繩索送上,最后自己才能出來。這種情況下,就很容易發(fā)生在上接東西的人見財起意,害死同伴的情況。因為父子關系在中國傳統(tǒng)倫理觀念中被認為是最親近的,因此能夠最有效地減少這種相互戧害。
現(xiàn)代的考古發(fā)掘過程中,就曾經(jīng)在春秋時代墓葬的盜洞內見到大塊石頭,石頭下真蹲著個死于同伴的盜墓者,根據(jù)盜洞填土的地層關系看,這一蹲也有個幾百年了。
說起中國的盜墓,一件標志性的工具就是相傳由洛陽的盜墓賊發(fā)明的“洛陽鏟”。1928年,衛(wèi)聚賢的《中國考古學史》一書中第一次正式描述這種工具:“用鐵鏟曲為多半圓洞形,置長木柄,在地上隔五尺鑿一洞,因持鏟鑿地,土攢入鏟中,用手將土取出,看土為活土死土。所謂死土,即天然的地層,活土是地層混亂,地層混亂由于曾掘地埋人,將土翻過所致。遇見活土,鑿能容身的大洞而下,十九必得古物?!?/p>
其實洛陽鏟只是探測工具,是盜墓準備階段使用的,當盜墓工作切入正題的時候,也就用不上它了。真正的挖掘工具以短把兒的小鋤頭和裝土以運出洞口的笸籮為主,整個工作過程和工作用具都鬼祟得很。
然而西方的盜墓史就大不同了,他們標志性的家伙什兒堂皇得很,是最普通的翻土用的農(nóng)業(yè)工具,長把兒鶴嘴鋤。自中世紀晚期到文藝復興時代以來,好古之潮風靡歐洲的貴族社會,收藏和挖掘古物也成為一時風尚。到18、19世紀,貴族們早已不滿足于從古董販子手中購買現(xiàn)成的古物,閑暇之時,讓仆人扛著鶴嘴鋤跟在身后去田野挖掘古墓竟成為上層社會的一項休閑活動。
在沒有照像機的時代,還留下了不少繪畫和版刻畫:貴族在一旁監(jiān)督,工人揮鋤發(fā)掘,或者有些干脆是貴族手拄鶴嘴鋤,在已經(jīng)挖出的古物旁邊作欣賞狀。這副公開勁兒,對于與之同時代的中國盜墓者來說,有點不可思議。也許在這些得意洋洋的古物搜尋者看來,挖墳掘墓跟種莊稼、采礦,其實都是一回事兒,反正是地里的“出產(chǎn)”,理所當然應該屬于辛勤的挖掘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