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致說來,西方人文主義傳統(tǒng)經歷了三個階段:前蘇格拉底時期的自然主義、柏拉圖和基督教的理性主義以及目前向前蘇格拉底時期的回歸。參照西方的坐標,可以說,中國的人文主義傳統(tǒng)一直具有某種自然主義的特征。不論西方的人文主義傳統(tǒng)還是中國的人文主義傳統(tǒng),目前的首要問題都是如何幫助人類社會走出理性主義的危機。
關鍵詞:人文主義傳統(tǒng);理性主義;自然主義
作者簡介: 黃萬盛(1950—),男,上海人,美國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學社研究員,從事哲學、思想史、文化批評、比較文化等研究。
中圖分類號:B26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7504(2009)02-0026-04收稿日期:2008-11-22
近年來國內很多學者都在談人文關懷的問題。事實上,在國際學術界人文關懷都是一個突出的問題。明年的歐洲論壇計劃把“新人文主義”作為新加問題進行討論,而我給他們的建議是把“新人文主義”中的“新”字去掉,因為人文主義有深厚的根基,不需要什么“新人文主義”。
人文關懷的問題之所以成為焦點,是由于消費主義、市場經濟、享樂主義、物質主義等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生活形態(tài),這種生活形態(tài)正在逐步地消解人文精神。過去我們是突出人來對抗神,解放人的感性和欲望,現(xiàn)在人的欲望的解放反倒把人消解了,因此,把深刻的人文關懷重新帶回我們的社會生活就成為一個焦點問題。
一、西方人文主義傳統(tǒng)
人文關懷在西方有它自身的譜系。前蘇格拉底的哲學是樸素的自然主義,通過對自然的了解來了解人本身。但人對自然的了解很大程度上來源于經驗,來自于對簡單現(xiàn)象的綜合。所以,蘇格拉底和柏拉圖提出理性主義哲學。柏拉圖講的洞穴比喻把經驗世界比做洞穴,把理性比做陽光。此后人文關懷被理性化了,也即從人之外尋找一個權威依托來解釋人類社會,這種敘事的合法性依據(jù)在于理性?;浇贪烟K格拉底和柏拉圖講的理性人格化,通過上帝這個概念來完成創(chuàng)世說和對塵世的安排。這個過程一直持續(xù)到近代。
從笛卡兒、休謨等開始,人們才對外在理性對人類歷史敘事的合法性進行顛覆。當代哲學家中,海德格爾對技術世界進行了嚴厲的批判,提出要回到前蘇格拉底時代,傾聽存在的聲音(the voice of being)。經過漫長的理性主義趨向后,現(xiàn)代的大哲學家在人的向度上正在向前蘇格拉底回歸。福柯對“觀念的暴力”有深刻的理解,他認識到,理性的運作一定是借助于觀念的結構完成的,因此他要梳理觀念演變的譜系,真正的暴力是觀念構造的。各種各樣的觀念早于個人來到世界以前就已經存在了。薩特說,當你被扔進這個世界時,這個世界準備好了一切來歡迎你,包括一套觀念。這些觀念和你的經驗沒有任何關系,當你來到這個世界時,你只是被動地接受這些觀念,它們構筑你的生活、你的人生道路。所以??抡f,真正的暴力是觀念架構的,一切權力背后都是觀念,他考慮的問題是知識作為權力是如何形成的。
但是,德勒茲認為只研究哲學觀念是不夠的,不足以解決“觀念的暴力”的問題。觀念之構成生活世界僅僅靠哲學是遠遠不夠的,希臘還有史詩、悲劇、神話,不了解這些,只處理哲學一條線索,不可能把觀念和生活世界的復雜關系建立起來。他的見解是深刻的,一方面是觀念結構形成的暴力,另一方面,生活世界又是塑造觀念的源泉,應當從比哲學觀念更復雜的角度了解人的敘事的合法性的構成和變遷。 從人文的角度看,人有智慧能夠面對世界,所以在神話中有雅典娜;人有創(chuàng)造力可以改變世界,所以在神話中有阿波羅;人有各種各樣的欲望可能導致人犯錯誤,因此在神話中有酒神。德勒茲解讀了希臘文化各個方面與人的凡俗世界所形成的人文性之間的復雜關系。??聦Φ吕掌澋难芯糠浅Y澷p,他真正看到了德勒茲考慮的問題的深度和復雜性。后來法國學術界在德勒茲的譜系中出了很多大哲學家。最近在國際學術界影響很大的一個法國學者皮埃爾·阿多(Pierre Hardot)寫了一本Philosophy as A Way of Life,這部書從生活方式和生活意義的向度上重新理解哲學,與理性主義的告別非常徹底。
同樣,對于人文關懷來說,核心問題是其背后的價值。另一位學者Pascale Casanova寫了The World Republic of Letters,這部書講述了真正深刻的西方價值怎樣通過對但丁、法國文學、英國文學的翻譯傳到世界各地,也就是人文關懷的譜系和核心是如何形成的。這部著作剛剛出版就成為經典,它給我們展現(xiàn)了我們過去不了解的文化傳播的向度。我們講翻譯時都講“translate”,現(xiàn)在人們直接講“trans”,“translate”是就文本而言,“trans”是就意義、價值而言所作的跨越性考慮。
以上是西方人文關懷的三個階段,我們可以把這三個階段作為參照來了解中國文化對人文關懷的一些思考。
二、中國的人文關懷
在甲骨文中,可以作“人”字解的約有11個,基本上可以歸為三種類型。第一類是王國維提出的,“人”字通“大”,人兩手平伸,就像“大”字。這意味著,所有存有當中人最大,人可以思考,人比天更大?!按蟆蓖ā疤臁?,至大無限就是天,這意味著古人在思考天的存在與人到底有什么關系。所以,“人”、“大”、“天”這三個字在甲骨文中是相通的。這是中國最早關于天人合一的考慮,也就是人作為思維主體和天面對、溝通的問題。這是第一類,我認為它包含了早期形上學考慮。第二類是跪著的人和作揖的人,我認為這些是祭祀中的人。中國古代的禮儀制度非常復雜,在《禮記》當中關于葬禮、祭禮的記載超過一半以上。祭祀活動是有神圣性的,用今天的話說,是宗教的, 可以說,甲骨文中的人字內含了宗教性。第三類是勞動和實踐中的人,有割草的人,有采摘的人, 等等。在甲骨文對人的描述當中,透露了中國古代思想對人的了解的復雜性,人有各種面向,有思維能力的一面,有祭祀和超越的一面,還有實踐勞動的一面。在后來的發(fā)展中,打通天和人的關系成為中國哲學最基本的課題。
這和西方早期的情況有相似的地方,就是人的論證的合法性最初需要借助從外面移植的力量。前蘇格拉底是靠自然,柏拉圖靠理性,基督教靠上帝。中國哲學最早走的是天命的路線,就是《中庸》講的“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天命之謂性”講的是人來到世界時,上天就給了他一些品性。孟子講“四端”,人來到世界上就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過去我們認為這是天命論,沒有依據(jù),是唯心主義,這主要是受經驗唯物主義的影響。認為人只是物質的血肉之軀,成了吃喝之外,人的情感、判斷能力都是社會性的、后天的。最近腦神經學的研究已經為同情進行了腦神經定位,找到了與同情相關聯(lián)的神經結構。因此,孟子說的與生俱來的“惻隱之心”是有生物學基礎的。當然,天命的問題遠不只是這些方面,既不是西方的超越的存在,也不僅僅只是生命能力的依據(jù),它是存在的合法性和使命的源頭活水。但是怎樣通過后天培養(yǎng)讓天性具有更大的價值呢?這種培養(yǎng)就是“率性之為道”,也就是在最完美的意義上發(fā)展人的天性,這背后的指路明燈就是道。所謂道就是志士仁人長期實踐積累的文明精粹,這個精神應該成為統(tǒng)帥個人行為的價值。但這種價值還是外在的,怎樣把它變成個人的資源呢?這就是“修道之為教”,也就是學校存在的目的。
儒家傳統(tǒng)走的就是這條路。這和早期希臘哲學的Human Nature相似,它的主要特點是避開了西方后來的純粹理性主義,純粹理性主義認為對Human Nature的討論很膚淺。中國不認為Human Nature的問題很高級,但也決不認為它膚淺,而認為它是基礎,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能不斷發(fā)展、提升。
三、理性化與人文關懷面臨的現(xiàn)代考驗
西方由于對理性主義的推崇,在政治的領域發(fā)展出制度化結構——也就是馬克思·韋伯講的理性化社會,在經濟領域發(fā)展出自由主義的市場秩序,在思想認識領域發(fā)展出知識和科學,這些都必須以理性主義為前提。從現(xiàn)在人文關懷的角度說,所有這些理性主義向度,在接受它的成就的同時我們也可以思考它的缺陷。比如,政治的純粹的制度化以及法治化中,人的情感的空間和人的復雜性如何體現(xiàn)的問題。這種體現(xiàn)是很難的,以至于人們的活動首先考慮的是制度架構問題,制度架構有多大的空間,人就在多大的空間里活動,所以當人在制度架構中找不到自己的空間的時候就非常絕望。美國校園槍殺事件非常多,有人指出在整個校園生活中,對學生的要求除了遵守制度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學校不能提供制度以外的空間。由此可見,深刻的絕望和嚴密的制度主義之間有很大的關系。
所以文化關懷要突破制度拜物教。當然,民主制度也是一樣,它規(guī)定了你必須做的一些事情,但在規(guī)定之外,到底怎樣體現(xiàn)深刻的人文關懷?如果民主給人的只是空洞的自由人格,民主的價值何在?諾齊克研究美國南北戰(zhàn)爭歷史時發(fā)現(xiàn),在戰(zhàn)爭中南方奴隸是和奴隸主站在一起的,他們認為北方軍隊所提供給他們的自由只是流浪街頭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選擇的權利,諾齊克問道:既然自由是選擇的權利,那么人有沒有選擇做奴隸的權利?
自由是與責任意識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果自由脫離了深刻的責任意識就會有很大的破壞力,因此僅僅從理性的角度開發(fā)出自由、民主的價值而不去考慮它們的復雜性,問題就會非常嚴重。比如,美國剛剛結束的總統(tǒng)選舉,選民的民主權利已經結束了,下次行使權力是四年以后的事情。
現(xiàn)在西方學者對理性主義導致的制度化的民主選擇有很深的質疑。阿馬蒂亞·森研究印度9世紀到16世紀的歷史時,發(fā)現(xiàn)了一種西方不具備的機制。每當印度政府遇到什么重大問題時都要張榜告示,讓人們進行充分的辯論,政府在這些辯論的基礎上作出決定,這有點兒像中國古代的早朝制度。阿馬蒂亞·森提出了一個觀念,這個觀念把羅爾斯的public reason向前推進了一大步,變成public reasoning。public reason還是外在的理性,而public reasoning是一個動態(tài)的過程。真正民主的社會必須把重大決策拿到社會上,讓各個階層、各個集團進行充分的討論然后再形成國家行為。
弗朗西斯·福山本來認為歷史已經證明資本主義是最好的制度,認為民主就是檢驗一切的標準,但最近他有深刻的反省,他說,他完全能夠接受治理(governance)才是民主最重要的事情。過去我們討論的民主是熊彼得的觀點,民主就是一人一票,多數(shù)人決定論?,F(xiàn)在我們在考慮,民主應該更多地和governance聯(lián)系起來。
美國一直在貫徹選舉制度,但是選舉制度與公共福祉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政府一旦產生就把選民拋棄了,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比如,布什政府是選民選舉出來的,它可以決定去打伊拉克,盡管有百分之七十左右的民意要求政府必須從伊拉克撤軍,但政府有權力不聽這些聲音,堅持打下去。如果僅把民主作為一種制度程序而不解決governance的問題,這樣的民主夠不夠?制度有必要性,但僅僅停留在這個層次上夠不夠?
因此,現(xiàn)在有一種學術取向認為民主不僅僅是政治原則(political principle),更重要的是治理結構(governance system)的問題。極端地說,如果一個社會的所有決策都經過governance system和public reasoning,它是否舉行選舉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它的所有國家行為可以落實到人民公共福祉這個基點上,而這正是民主要求的最終目的。
我們假想一下,如果有這樣一些人,他們遵守法律,并且了解市場的規(guī)則,利用這些規(guī)則掙錢,但是對掙錢過程中遭受損失的人沒有任何同情,比如,有人在美國次貸危機中利用市場匯率發(fā)了財,而對他人所受損失毫無同情心,這種人就是所謂的理性人(rational person)。這種所謂的“市場英雄”是不是我們所能接受的。儒家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們要考慮,假如我們對市場追求所謂自由主義的理性化而不考慮市場的本意是為人民造福,那么這樣一個市場的經濟學原則我們能不能接受。
因此,古典經濟學的一些理念正在回歸。中國古代講“經世濟民”,“經濟”是用來整理世道的,“經世”是整理社會的生活環(huán)境,“濟民”是讓老百姓享受到經濟活動的成果?,F(xiàn)在“經濟”變成對單位資本最大利潤的追求,經濟學只解決最大利潤問題。如果利潤不與人民的福祉建立必然聯(lián)系,那么這樣一種理性化的經濟學和規(guī)則與人的存在到底有沒有關系?不僅儒家有這樣的觀念,英語中的“economy”這個詞是從拉丁文來的,“eco”是包括人在內的自然,有機的自然。西方早期的經典的經濟學也是把人包括在內的,考慮人和自然的有機性,而不是把自然當成人類奴役的對象。如果人類只追求最大效益,就不會對自然的存在有人文關懷,因為那樣會和追求最大效益相矛盾和抵觸。現(xiàn)在西方經濟學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其根源就在于對最大利益的追求。
理性化的另外一個結果就是現(xiàn)代知識和科學體系的產生??茖W發(fā)展到今天已經開始入侵人文關懷話語立法的底線。比如說,腦科學已經可以通過修改腦神經的結構使人的生理潛能得到極大的擴展。這就導致了一個倫理學困境:選擇優(yōu)秀人種在道德上是否合理?如果這種選擇在道德上是合理的,那么希特勒只是手段錯誤,他的目的并沒有錯。人文關懷的根據(jù)被科學顛覆了。以前的科學是把在人之外的世界作為對象來研究,但今天的科學是把人本身作為對象來研究的??茖W揭示人自身的秘密,從而發(fā)展出“改造人”的技術。比如,在技術上已經可以用兩個卵子合成一個受精卵。這樣一來,陰陽學說和二進制數(shù)學中表達的理念就受到了挑戰(zhàn)。還有就是死亡蛋白質的發(fā)現(xiàn),人們已經發(fā)現(xiàn)有一組蛋白質的排序,只要它一出現(xiàn),人的生命就會在一個星期內結束?,F(xiàn)在有種技術可以控制這種蛋白質的出現(xiàn),有人甚至已經發(fā)明出一種藥物,可以推遲死亡的到來。這樣一來,死亡的問題就不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了,死亡是可以人為修正的。但是我們知道,在現(xiàn)有的人文思考中,死亡是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因為人終有一死,所以才要考慮生的問題——假如人可以不死,為什么要考慮生的問題呢?所以猶太教有一條教義:把活著的每一天都當做生命的最后一天。死亡的存在是意義世界的前提。沒有死亡就沒有意義的問題。死亡的問題還是所有政治哲學最早的原點,平等的起源是和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的。不論貧窮還是富有,不論高貴還是低賤,人都有一死,所以在末日審判的意義上才生發(fā)出基督教最核心的原則,也就是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啟蒙運動只是把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變成真理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所以說,平等的理念和死亡之間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如果人可以不死,意義的問題、平等的問題以及其他哲學家們思考了幾千年的問題都沒有意義了。所以,把人當做科學對象本身,對人的世界的無限的開發(fā)給人文關懷后面的話語立法構成了嚴峻的挑戰(zhàn)?,F(xiàn)在,西方哲學的壓力很大,中國哲學會相對好些,因為中國哲學很早就把天人合一當做一個基本的理念,它有資源來消解這些問題,減輕問題的嚴重程度。
西方哲學中有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就是對習俗問題的輕視,基本上不把它當做哲學問題。西方漢學家經常問,為什么孔子這么關心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情?而我們中國人對他們的疑問非常意外,因為對儒家來說,日常生活是真正重要的東西。人只有嚴肅地面對日常生活才能達到“誠者,天之道, 誠之者, 人之道”的境界。母教在中國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資源,孔子和孟子都是母親教導成人的,習俗通過母教形成深厚的譜系,構成中華民族基本的生活原則。母教的主要資源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哲學大道理, 而是日常生活長期積累的習俗傳統(tǒng)。但是,類似迦達默爾、哈貝馬斯這樣的學者對習俗基本是嗤之以鼻,認為習俗沒有價值,因為它沒有達到理性的高度,所以哈貝馬斯要解決社會問題時還是要回到理性的立場,他不知道其實在最日常的凡俗生活中有著最深刻的資源。
目前的人類社會從政治到經濟到科學,每一個領域都面臨著非常嚴重的挑戰(zhàn)。怎樣重建人文關懷,來面對消費主義、物質主義所帶來的精神性淪喪?怎樣用人文關懷來創(chuàng)造一個更大參與性的積極民主的社會?怎樣重建人文關懷的深厚基礎來面對科學成就對人的存在的質疑?這是當前人文知識分子應該考慮的問題。
Modern Test on Humanist Consideration
HUANG Wan-sheng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 Harvard University, Cambridge, Massachusetts 02138, U.S.A)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many western scholars cast their eyes to humanist tradition, trying to deconstruct consumerism, market economy, hedonism and material impact on society by restoring this tradition. Generally speaking, western humanism can be summarized into three stages: naturalism in pre-Socrates period, rationalism in Platonism and Christianity and the return to pre-Socrates age. Compared with the western counterpart, Chinese humanism always carries a naturalistic feature. However, no matter the western humanism or the Chinese one, the major issue is how it can help people cope with the rational crisis at present.
Key words: humanistic tradition; rationalism; natur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