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紫赟
【摘 要】本文以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為基礎,從功能文體學的角度,在概念功能、人際功能、語篇功能三個層次上分析歐?亨利的短篇小說。盡管功能文體學尚未發(fā)展完善,但是本文的分析表明,功能語法的系統(tǒng)性為我們系統(tǒng)地進行文體分析提供了語言學理論框架,幫助讀者更好地分析和理解文學作品。
【關鍵詞】功能文體學 反期待 語域
一、引言
功能文體學即系統(tǒng)功能文體學的簡稱,已有了近三十年的發(fā)展歷史。功能文體學是指以Halliday的功能語言學為基礎的文學派別(申丹,1997)。眾所周知,功能學派認為語言結(jié)構(gòu)是在交際過程中根據(jù)其使用功能發(fā)展而來的,并將語言的功能歸納為三個元功能(metafunctions),即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表達說話者經(jīng)驗;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表達說話者的態(tài)度、評價以及交際角色之間的關系等因素;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組織語篇。所有的語言結(jié)構(gòu)和語言現(xiàn)象都可以用這三大功能解釋。也就是說,將語境(context)與言語形式聯(lián)系起來,有利于我們對語言使用的理解。那么,該如何運用這三個元功能分析語篇呢?某個語言結(jié)構(gòu)或語言現(xiàn)象是不是只能用某個元功能來分析呢?首先,任何一個語言現(xiàn)象或結(jié)構(gòu)都是這三個元功能的綜合體現(xiàn),它們共存于一個語言形式當中,不可能獨立存在,只不過表現(xiàn)的層面不一樣;其次,要對語篇進行全方位的分析,就得通過及物性結(jié)構(gòu)(transitivity)等分析它的概念功能;通過語氣(Mood)、情態(tài)(Modality)、評價理論 (evaluation)等分析它的人際功能;通過主述位結(jié)構(gòu)(theme-rhyme)、銜接(cohension)等分析它的謀篇功能,最后把它們綜合起來分析語篇的總交際功能和文體特色。
歐?亨利是美國20世紀初期杰出的現(xiàn)實主義短篇小說家。他獨具特色的結(jié)尾方式—歐?亨利式結(jié)尾(含淚的微笑)常引起讀者長時的思考和回味。所謂歐?亨利式結(jié)尾,即在作品的結(jié)尾,主人公的情感地位和命運發(fā)生了180度大轉(zhuǎn)變,但這種變化又蘊涵在前文當中,有一定的線索。正是這種出人意料的結(jié)尾帶來了巨大的藝術魅力,因為這樣的結(jié)局不僅改變了傳統(tǒng)上的“大團圓”式結(jié)局,更超出了讀者的期待范圍,即反期待(counter expectency),給人一種持久的藝術審美效果和強烈的震撼。讀者在讀完第一遍后,往往要回頭再仔細讀一遍才會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秘。那么歐?亨利是如何不動聲色地把讀者領入那個期待?又是如何讓讀者一直處于那個“期待范圍”直到真相浮出水面的呢?
本文以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為基礎,從語域(register)、評價理論、及物性結(jié)構(gòu)、主述位結(jié)構(gòu)、邏輯連接,以及指稱(reference)等角度分析歐?亨利的作品—《兩條面包》,透析作者如何在結(jié)尾處達到反期待效果。
二、語域
語域是語言變體的一種,指語言在使用中根據(jù)所表達的內(nèi)容、方式、交流雙方的關系等不同而產(chǎn)生語言使用的差異,即使用中的變異(Halliday and Hasan.1985:41)。任何語言都在一定的語域中使用(戴凡.2002)。交際過程和情景語境密切相關的。語域表現(xiàn)在三個層面:語場(Field),交流的內(nèi)容;語基(Tenor),交流雙方的關系;語式(Mode),交流的方式。語篇的產(chǎn)生同時受到語場、語基和語式的共同制約,這三個變項中的任何一種有意義的變化都會引起語域的變化。
在《兩條面包》中,由于男女主人公各自所處的語域不同是導致“反期待”結(jié)局的原因之一。從表面上看,似乎兩人都處于同一個語域,因為語場都是買賣面包,語基是買賣雙方,語式是口頭和視覺接觸。但仔細推敲,真相并非如此。語域是有層級之別的(張德祿.1998:272),可以概括為封閉式語域和開放式語域。在封閉式語域中,說話者的話語沒什么變化性可言,語篇的結(jié)構(gòu)和所用的具體語言都是固定的,如結(jié)婚儀式上牧師與新郎的對話。而在開放式語域中,說話者可選擇的自由度大,選擇的語場更寬。語篇的結(jié)構(gòu)和所用的具體語言在不同的語境中表現(xiàn)不一,如祝賀信。換言之,越開放的語域越抽象,可供選擇的意義范圍就越大。小說的基本社會功能有二:欣賞性和喻世性。一方面供人欣賞,帶給人樂趣;另一方面利用模擬的社會生活來激發(fā)人們的情感,改變?nèi)藗兊乃枷氲?張德祿.2005:273)。因此,小說具有較開放的語域,使用的情景語境也教多,能輕易地把讀者引入小說的情節(jié)當中。因此,能帶給讀者反期待式結(jié)局的語篇不可能始終處于一個語域當中,甚至有可能多個語域同時存在。下面我們用小說《兩條面包》中的一組對話來分析其中同時存在的不同的語域。
[Man]:“Two loaves of stale bread,if you please.”
[Man]:“you haf here a fine bicture,madam,”he said while she was wrapping up the bread.
"yes?"says Miss Martha,revealing in her own cunning,"I do so admire art and"(no,it would not do to say "artists"thus early)"and painting".
She substituted,"you think it is a good picture?"
"Der balance,"said the customer,"is no in good drawing. Der bairspective of it is not true. Goot morning ,madame".
He took his bread ,bowed,and hurried out.
仔細閱讀以上對話就會發(fā)現(xiàn),文中的“he“既然認為這幅畫沒畫好,比例也不對,為什么還要說“a fine bicture”呢?原來,文中的“他”所處的語域是這樣的:
語場:買賣面包;
語基:買賣雙方;
語式:口頭。
而文中的“她”卻處于另一個語域中:
語場:證實對方是否是畫家;
語基:動情的女店主和猜想中的畫家;
語式:口頭。
前面說過,這三個變項中的任何一個有意義的變化都會引起語域的變化。既然對話雙方各自所處的語域不一樣,卻仍然進行對話,那么,對話內(nèi)容就勢必出現(xiàn)不一致的地方??梢赃@樣理解,“他”夸那幅畫不錯只是出于一種顧客對店主的打招呼,就如我們在路上碰見熟人說“你吃飯了嗎?”一樣。此時,話語發(fā)出者并不在意對方的回答,只是打個招呼以保持和諧的關系。但是,“她”由于所處語域不一樣,本該回答“Thank you”的,卻反問一句“yes?”
這時,瑪莎還不能確定他一定是畫家,于是又問一句“you think it is a good picture?”這位顧客出于對女店主的尊敬,沒有不予理睬,而是簡單說了下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后匆忙離開。
綜上所述,在該對話中,其實存在兩個不同的語域:“他“的語域和“她”的語域。由于作者敘述角度處于“半知”狀態(tài),即女主人公所想所為全然知曉,而男主人公的卻一無所知。因此,讀者很容易只注意和跟隨“她”所處的語域,從而忽視了“他”所處的語域。由于作者的“別有用心”,讀者就自然而然地將“她”的語域進行到底了。在之后的情節(jié)中,語域又發(fā)生了變化。
三、評價理論
當然,導致“反期待”結(jié)局的原因不僅僅是語域。評價理論是一個關于人際意義的系統(tǒng),包括語篇中態(tài)度的磋商、情感的力度和情感的來源三方組成(Martin.2007:8)。這里,主要通過態(tài)度(attitude)和評價來源(source)分析《兩條面包》。態(tài)度,指對感情(affect)、判定(judgement)和鑒賞(appreciation)的評價。情感指人的感受,判定指人物的特點,鑒賞指東西的價值。情感、判定和鑒賞有好有壞,因此,評價程度不同。另外,態(tài)度的來源也不同,可能來源于作者,也可能來源于別人。
判定的表達有正負之分(Martin.2007:9)。在所有的語類(genre)中,小說最能引起讀者的共鳴。歐?亨利的這篇短篇小說中有許多判定都是正面的,所以人們樂意去接受,這類判定屬正面判定。態(tài)度來源也同樣值得我們注意。雖然,該作品的敘述角度是一個半全知的狀態(tài),即讀者在閱讀時能看到瑪莎的所想所為,卻對那位男子一無所知。但是,文章又不是單純地以瑪莎的所見和心理活動展開的,而是作者時不時地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發(fā)表言論。也就是說,《兩條面包》中的態(tài)度來源有二:作者和瑪莎。小說一開篇,作者就對瑪莎這個人物的特征發(fā)表了評價:kept the little bakery on the corner, was forty, showed a credit of two thousand dollors, two false teeth, sympathetic.寥寥數(shù)筆,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斏〗?,面包店主,40歲,生活富足,有同情心。緊接著是這樣一句評價:Many people have married whose chances to do so were much inferior to Miss Marthas.一位心高氣傲,堅持自己愛情理念,芳華已逝的老姑娘站在我們面前,她的無奈,傷感,讀者一目了然。由于作者先入為主,不僅成功地在讀者心中樹立了瑪莎小姐這樣一個正面人物,還引起了讀者對其的憐憫之情。同時,讀者期待下文會出現(xiàn)一位與瑪莎般配的紳士。果然,下一句就是:Two or three times a week a customer came in in whom she began to take an interest.同時,這個句子很特別,因為它把環(huán)境成分(circumstance)提到了最前面,也就是所謂的“標記主位”(marked theme)。這個句子的正常表達應是:She began to take an interest in a customer who came in two or three timeas a week.或a customer came in two or three times a week in whom she began to take an interest.“未標記主位”(unmarked theme)式的句子比較普通,不會引起讀者太多眼光。而“標記主位”式句子則相反。在這里主要有兩個作用,第一,標志一個新的階段;第二,強調(diào)那名顧客來買面包的次數(shù)很頻繁。
我們再來看看瑪莎對這位陌生男子的評價:middle-aged,wearing spectacles,poor, gentle-mannered,strong German accent,neat,kindly,thinner and discouraged,etc.由于之前作者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瑪莎這個讓人憐憫的正面人物,那么她眼中的優(yōu)秀人物讀者也毫無懷疑地欣然接受了。正因為正面人物眼中的正面判斷,一個溫文爾雅,有修養(yǎng),貧窮,有潛力的,帶著濃厚德國口音的中年男子赫然出現(xiàn)在讀者眼前。
情感也有正負之分。與判定相似,人們更愿意感受和接受正面情感。下面是瑪莎對那名陌生男子的情感描述:was sure, revealing in her own cunning,he must be an artist, thought he began to look thinner and diacouraged,ached,didnt dare to,knew the pride of artusts,a slight fluttering of heart, etc.顯而易見,瑪莎對他的情感評價又幾乎都是正面的。這些情感評價傳達給讀者的是她的動情,她的同情心,她的羞澀,她的高興,她的猜測以及她的確信。
鑒賞也有正面和負面之分。該小說中的鑒賞之詞多半是對陌生男子附屬物的描寫,如a brow beard trimmed to a careful point,worn,etc.一個有修養(yǎng),卻窮困潦倒的中年男子形象。
綜上所述,瑪莎的評價結(jié)合作者的評價,成功地塑造了兩個十分般配的男女主人公。他的修養(yǎng)吸引著單身的瑪莎,他的貧窮讓極富同情心的瑪莎牽掛。這些正好與讀者的期待相吻合。文章至此,讀者似乎看到了一段美好的愛情。讀者也希望看到這些,因此,他們想不到,也不想去想那個陌生男子會有其他身份,更想不到他用成面包來做橡皮。結(jié)果,這塊夾著瑪莎一片愛心的黃油成面包毀滅了設計師的建筑藍圖,澆滅了瑪莎的愛情火花,也擊碎了讀者合情合理的推測和期待。
四、聯(lián)結(jié)(connection)與指稱(reference)
這篇小說中出現(xiàn)了許多連接詞。這些看似對語義作用不大的語法詞匯卻實際起著不小的作用。這也是導致“反期待”結(jié)局的原因之一。聯(lián)結(jié)主要研究語篇的內(nèi)部邏輯關系(Martin.2007:14)。組成語篇的句子必須是相互密切聯(lián)系,形成一個整體的句群,即是連貫的一組句子(張德祿.2005:75)。也就是說,語篇中的各個句子,除了在語義上聯(lián)系緊密外,還得借助連接詞表達邏輯意義。該小說中,連接詞賦予了讀者更強烈更生動的情景,喚起了讀者的期待和對窮畫家的憐憫之情。如:She was sure then that he was an artist and was very poor.這個句子中的“and”起著很特別的作用。如果把句子改成:She was sure then that he was a poor artist.似乎更合常規(guī)。但是,站在瑪莎的角度考慮,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實,“artist”和“poor”都是那個男子的特征,是瑪莎經(jīng)過仔細分析后得出的結(jié)論。而這兩點也是讀者期待他們擦出愛情火花的基礎,因為畫家的修養(yǎng)吸引著瑪莎,瑪莎的富足可以幫助尚未成名的畫家。作者這樣表達無非是讓讀者產(chǎn)生某個期待。又如:No doubt he lived in a garret, where he painted pictures and ate stale bread and thought of good things to eat in ,Miss Marthas.和Often when Miss Martha sat down to her chops and light rolls and jam and tea she would aigh,and wish that the gentle-mannered artist might share……兩個句子分別都用了好幾個“and”來連接“畫家”的動作和瑪莎的美味佳肴。其實,從平常的角度來看,并不需要那么多and,用“,”連接,并在最后一個連接成分前加一個“and”足矣。但是,仔細對比這兩個句子,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連接詞起了很大的作用。首先,強調(diào)作用。使讀者對畫家的貧困潦倒一目了然,突出了他的窮;也突出了瑪莎的富足和同情心。其次,對比作用?!爱嫾摇钡母F與瑪莎的富形成鮮明對比。至此,作者增大了讀者心中那個期待的可能性。
指稱是識別(Identification)資源的一部分。指稱包括呈現(xiàn)性指稱(presenting reference)和認定性指稱(presuming reference),物主指稱(possessive reference),比較指稱(comparative reference)和文本指稱(text reference)。識別主要是識別文中的參考者(人或物,具體的或抽象的)。識別系統(tǒng)通過追蹤語篇中的人或物,研究人或物入片后對讀者的意義。在《兩條面包》中,有些指稱其實有意向讀者說明什么,如One day the customer came in ……and called for his stale loaves.一眼望去似乎沒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只覺得“his”要不要無所謂。但當作者知道結(jié)局后迫不及待地開始第二遍閱讀時,就會發(fā)現(xiàn),這個句子中的“his”含義豐富,隱含著他拿成面包當橡皮的意味。因為幾乎所有的人買成面包都似乎為了充饑,讀者也是這么想的。而“his stale bread”可以與下文的橡皮等同起來。又如,The other was her artist.這個句子中的“her”就更容易引起讀者的注意了。因為小說至此,并沒有明確表明瑪莎和“畫家”之間存在愛情,為什么作者要用“her artist”呢?原來,“her artist”表達出瑪莎認為那個人是畫家只是她一廂情愿的個人想法,實際情況并非如此。那個男子的真實身份是設計師。如果把“her”改成“ the”就沒有這種效果了,甚至默認了那個人就是畫家。如果猜測與實際相符,那反期待結(jié)局在該小說中就不存在了。
綜上所述,雖然作者不斷地創(chuàng)造出與讀者期待相吻合的場景,但他同時也暗暗地提醒讀者存在其他的可能性。只是作者設下的“陷阱”太誘人,讀者無法抗拒,以致讀完第二遍才恍然大悟。這就是歐?亨利小說的經(jīng)典之處。
四、結(jié)語
這篇小說還有許多地方值得我們用功能語言學理論解釋其中奧秘,但筆者無法做到窮盡地分析。因為文學文體,不論是詩歌、散文還是小說,它們有限的語言道出了無限的意義,帶給人無限的想象和無窮的回味,而這正是日常用語所無法做到的。毋庸置疑,一篇小說帶給讀者的震撼力與小說的內(nèi)容和表達密切相關。本文正是從這點出發(fā),借助功能語言學的一些理論,對歐?亨利的作品《兩條面包》進行了文體分析,解釋了導致“反期待”結(jié)局的幾個原因。盡管功能文體學尚未發(fā)展完善,但是本文的分析表明,功能語法的系統(tǒng)性為我們系統(tǒng)地進行文體分析提供了語言學理論框架,幫助讀者更好地分析和理解文學作品。
注釋:
[1]本文采用歐?亨利的短篇小說引自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英語閱讀教程3》中第220頁的故事 “Two Loaves of Bread”.在其他書本中也叫 “Witchs Loaves”(女巫的面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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