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瑜
摘要 司法實踐中,經(jīng)常會遇到一些因生活瑣事引發(fā)的互相揪扭、撕打事件,其中發(fā)生一方受傷情況的也不在少數(shù)。各地司法機關對這類案件的認定及處理方式不很一致,有的認為構成故意傷害,有的認為這只是一種侵害人身權的民事侵權行為,不構成刑事犯罪,不應當作為民轉刑案件處理。即使進入刑事追訴程序,各地的處理方法上存在明顯差異,有的起訴,有些作不訴處理,有的對于民事賠償?shù)轿坏倪M行刑事和解,作不起訴處理,而對于民事賠償部門不到位或是惡意拖欠的則作起訴處理?;趯τ谶@類案件的處理進一步明確化和規(guī)范化的考慮,筆者擬對司法實踐中發(fā)生的二個真實案例進行分析和探討,以期對完善司法解釋和統(tǒng)一司法實踐有所裨益。
關鍵詞 司法實踐 刑事和解 民事賠償
中圖分類號:D92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0592(2009)11-100-02
一、類案簡介
案例1:犯罪嫌疑人袁某某于2007年1月24日6時許,與同在某市某顏料化工有限公司工作的職工李某某因工作分工發(fā)生口角。在爭吵過程中,李某某先上去打了袁某某臉部一巴掌,繼而二人互相揪扭在一起。在揪扭過程中袁某某將李某某推倒在地,致李某某左膝蓋部位受傷。經(jīng)鑒定,李某某的損傷程度為輕傷。
案例2: 犯罪嫌疑人袁某某因位于其住宅東側的奚某某所有的廠房圍墻增高,影響住宅通風采光而與被害人奚某某發(fā)生糾紛。2008年8月6日傍晚,袁某某的丈夫潘某某用榔頭敲打奚某某工廠的圍墻。得到消息的奚某某同丈夫施某某立即趕到工廠。雙方發(fā)生激烈爭吵進而揪扭到了一起。在揪扭時,奚某某被犯罪嫌疑人袁某某推開倒地,后被送往某市人民醫(yī)院,經(jīng)診斷其第1腰椎壓縮性骨折,經(jīng)鑒定為輕傷。
二、本類案件的爭議焦點
這類案件起因往往非常簡單,或因工作糾紛,或因口角之爭,或因鄰里瑣事,造成的傷害后果也比較輕微,一般只是構成輕傷。實施的傷害行為都是臨時起意,沒有預備和謀劃的階段。在事件的引發(fā)上一般雙方都存在程度不一的過錯,雙方都參與了爭吵和揪扭,即使是造成對方受傷的犯罪嫌疑人一方的,其主觀惡性不強,違法性意識較輕微。對于這類案件的爭議焦點主要有兩個:一是致人受傷的行為是構成故意傷害罪還是一般的民事侵權行為;二是如果構成犯罪的話,司法實踐中如何妥善處理這種情形。
三、主要分歧意見與評析
第一種意見認為:案例中的犯罪嫌疑人構成故意傷害罪。一是從犯罪的客觀方面來說,被害人受傷是事實,且犯罪嫌疑人的危害行為和被害人的受傷結果之間具有明確的因果關系;二是從犯罪的主觀方面來說,雙方在揪扭過程中犯罪嫌疑人動手的一瞬間、一剎那可以認定有傷害的故意,雖然其對被害人會受到何種程度的傷害無明確認識,但其出手時肯定認識到會對對方造成傷害,至于傷害到何種程度則不確定,輕則受到治安處罰,重則構成故意傷害,但其對此持一種放任的故意;三是鑒定結論為輕傷,符合故意傷害罪的定罪起始標準。
第二種意見認為:案例中的犯罪嫌疑人不構成故意傷害罪。從犯罪的客觀方面來說,被害人受傷是事實,但犯罪嫌疑人的危害行為和被害人的受傷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發(fā)展進程比較曲折和復雜,受傷部位并非受力部位,受傷一般因摔倒或是撞擊硬物所致,而非犯罪嫌疑人直接擊打所致。在第一個案例中,被害人是因為犯罪嫌疑人推開左膝跪地而致左髕骨骨折。從被害人陳述來看,犯罪嫌疑人一推又拉了一下對方,而被害人也想拉對方的衣領,兩人發(fā)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被害人受傷的結果也是雙方共同作用的結果,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并非導致結果發(fā)生的唯一原因。在第二個案例中,是受害方先動手,犯罪嫌疑人在對方捏其臉時用力甩開對方,導致受害人跌倒致傷。而受害人也不是直接摔倒,而是退了幾下才踩到一灘水上摔倒,可見犯罪嫌疑人摔打的力量不是很大,造成受傷的結果也相當偶然;從犯罪的主觀方面來說,犯罪的主觀方面由認識因素和意志因素構成,認識因素不僅包括必須認識到自己的行為會造成危害社會的結果,而且必須認識到其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從一般社會經(jīng)驗來說,互相揪扭中的推搡不會造成輕傷害的結果,對于犯罪后果,犯罪嫌疑人缺乏認識,不存在犯罪故意的心理罪過。如果認定為過失的話,那么輕傷結果沒有達到過失傷害犯罪的入罪標準,不能加以刑法制裁。
第三種意見認為:兩個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均屬于一般毆打行為。故意傷害犯罪行為和一般不具有刑事違法性的毆打行為需要加以區(qū)分。故意傷害罪會造成身體健康和生理機能的損害,一般毆打行為只造成臨時性疼痛,一般不造成傷害或只造成輕微傷,屬于違法行為,不以故意傷害罪論處。兩案中行為人和被害人相識,均為婦女,因瑣事引發(fā)糾紛進而互相揪扭造成傷害,雙方之前并無宿怨。行為人和被害人在相互揪扭過程中,被害人因為嫌疑人推開而致骨折,但是并不能因為造成受害人輕傷而認定為故意傷害,區(qū)分故意傷害罪與非罪的界限不能只看危害結果的輕重,而是應當堅持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原則,在傷害的故意難以確認的情況下,即使造成了輕傷結果,其行為也因為不具有故意傷害的嚴重違法性,不宜認定為犯罪行為。至于造成的損害結果可以適用侵權行為法的相關規(guī)定加以處理。
筆者傾向于第二種意見,理由如下:
第一,動用刑法進行法益保護的必要性不足。在全部法律領域之中,刑法處于法益保護的輔助性地位。只有在其他法律手段都無法解決法益的保護時,刑法才作為最后予以考慮的手段被允許使用。這就是刑法干涉必須符合比例原則的要求。對于那些僅僅輕微地危害法益的行為,可以通過民事法律和行政法規(guī)對受到損害的法益進行保護,而無需使用最嚴厲的刑法。在上述的二個案例中,受害人都是受到輕傷害,而發(fā)生沖突原因均為生活瑣事,雙方在此過程中均有過錯,傷害結果的發(fā)生具有偶然性,所有這些都決定了對這種輕微侵害法益的行為沒有足夠充足的理由運用刑法進行調整。即使在刑法分則原則性規(guī)定的考察視野里,這種傷害行為符合故意傷害罪的構成要件,具備刑事處罰的形式要件。但從實質合理性和刑法的謙抑性的角度出發(fā),可以通過限縮解釋將其排除出犯罪行為的范圍,這樣無疑更加符合刑法的精神。
第二,傷害行為的違法性程度輕微。按照大陸法系傳統(tǒng)的犯罪構成理論,一個行為只有具備構成要件符合性、違法性、有責性三個條件才應受到刑法制裁。符合刑法分則各本條規(guī)定的構成要件,只是具備了犯罪類型特征,具有形式意義,而違法性和有責性則屬于實質性判斷標準,具有限制犯罪成立犯罪的作用。從上述二件因瑣事引發(fā)的傷害事件來看,行為的違法性程度都非常輕微。首先,從客觀的損害結果看,都只是造成了輕傷害,對于法益的侵害非常有限,盡管達到了犯罪的起始標準,但屬于犯罪后果顯著輕微的情形。其次,從主觀違法性分析,即使可以通過證據(jù)認定傷害方在動手時的故意,但顯然屬于臨時起意,是一種情緒失控狀態(tài)中的無意識動作,主觀惡性較小,行為無價值的程度較低。綜合主觀和客觀的情況,可以認為這二種情形都屬于《刑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的”的范疇,應當否認其刑事違法性,進而不將此類行為作為犯罪行為處理。
第三,體系解釋要求不認定為故意傷害犯罪。在二個案例中,犯罪嫌疑人的行為都只是造成了輕傷害的結果,如果要用刑法入罪,只能考慮構成故意傷害罪,因為過失犯罪只有致人重傷才可以追究刑事責任。在這里存在一種體系上的矛盾,即如果造成輕傷害認定為故意傷害罪,那么同樣的情形造成了重傷害結果,顯然應該認定為過失致人重傷罪。原因是如果輕傷害結果是犯罪嫌疑人認識到且追求或者放任的,那么重傷害結果就明顯超出了故意的認識范圍以外了。這樣就造成一種解釋上的困境,同樣一種行為,主觀罪過和客觀行為都一致,僅僅由于損害后果存有差異,造成輕傷害的構成故意犯罪,造成重傷害結果的構成過失犯罪。犯罪的性質是故意還是過失僅僅取決于結果的嚴重程度,可能會造成結果責任的問題,有違刑法體系的邏輯一致性。
四、建議
通過相關司法解釋,明確規(guī)定 “因生活瑣事引發(fā),雙方當事人均有過錯,互相揪扭造成一方當事人輕傷的后果,屬于刑法第十三條規(guī)定的‘情節(jié)顯著輕微危害不大,不需要追究加害人的刑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