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杜甫是我國文學史上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自唐以來,他的詩就被公認為“詩史”,沉郁頓挫被人們公認為杜詩最獨特的風格特征。他把自己壯志未酬、幾經離亂、百病纏身、孤獨窮困的感時傷世的情感凝聚在一首首的詩歌中,使之飽含了詩人對人生追求的無奈慨嘆的憂傷情懷,表現出一種綿綿不盡、揮之不去的悲劇意識。其隴右詩用意象說話的創(chuàng)作特色及其沉郁悲涼、含蓄蘊藉的審美風格,又進一步窺視了作為一位悲天憫人、至情至性的詩圣,其崇高的思想境界和博大的人格內涵。
【關鍵詞】杜甫;隴右詩
【中圖分類號】I20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9)04-0295-01
隴右詩所用意象,其范圍之廣、數量之豐、意蘊之深、情致之遠,是前所未有的。隴右詩具有典型的意象化創(chuàng)作現象,其詩歌主體意象有田園意象群、羈旅意象群和邊塞意象群三大系列。詩人正是借助這些意象來展示心境、外化情志、觀照自我的。
1田園意象群:詩人訪尋“桃源”,寄身棲心之心跡的外化
在隴右詩中,這類意象主要有桃源、柴門、南山、歸鳥、松、菊、竹、故人等。自陶淵明開辟田園詩這一詩歌新園地以來,至盛唐便出現了以王、孟為代表的田園詩派,相應地也就形成了一套特定的田園意象。杜甫拜冠遠游、去華適秦,正式揭開了他棄朝返野人生歷程的序幕。作為在野者和漂泊者,杜甫在客秦期間創(chuàng)作的作品中,具有田園風貌的詩篇就占到了將近一半,這在詩人此前的創(chuàng)作中是從未有過的,田園意象群遂成為隴右詩的主體意象之一。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這類意象與表現詩人在亂世之秋藏身遠禍、求寄棲身的心態(tài)有關,它們所展示的,正是詩人當時心目中的“桃花源”。不過,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杜甫當時心目中的“桃花源”,既不是王維所憧憬、陶醉的那個不染塵俗,閑適、和諧、自由清靜的精神生活樂園,也不是陶淵明所理想化的那個目不見戰(zhàn)火風云、耳不聞戍鼓雁鳴,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桃花源記》)的物質生活樂土,而是詩人在亂世之中僅僅能夠藏身棲身、有奇可探、有幽可尋,并能給詩人以山林田園之樂的人間棲息之地。第二,這類意象是詩人追求個性自由、保全人格獨立之心聲的自然流露。同時,詩人還借此抒寫對社會人生的反思與感慨。桃花源里可棲身,這僅僅是詩人通過田園意象所要表達心跡的一個方面,還有另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桃花源里可棲心。如果說棲身是為了躲避戰(zhàn)亂,那么,棲心是為了休養(yǎng)慰藉心性、保全人格獨立,并進而對社會人生進行冷靜反思。
2羈旅意象群:詩人感時憂世,自我觀照情懷的物化
人生如旅之感可謂人類的普遍心態(tài)之一、也是詩人天性中無法抹掉的一種情思。因此,幾乎從詩歌誕生的那一天起,尤其自《古詩十九首》發(fā)軔以來,羈旅情思便成為貫穿華夏詩音的一個永恒聲部,羈旅詩遂成為歷代許多詩人常耕不輟的一大詩歌品類,相應地也就形成了一系列寄托深厚生命底蘊的羈旅意象。杜甫作為多情善感又命運多舛的大詩人亦不例外。去華適秦、拜冠遠游,在杜甫的一生中是一個重大的轉折點。以此為界,詩人開始了他棄朝返野、顛沛漂泊的漫漫流寓生涯,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天涯游子和亂世“野老”。表現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就出現了大量感懷身世、抒寫羈旅情思的羈旅意象。相比其它意象,隴右詩中的羈旅意象最能體現詩人客秦時的特殊心境、審美情趣和其詩歌沉郁悲涼的風格。如果把隴右詩比作一部悲愴蒼涼的樂曲,那么,憂時傷亂、感懷身世、抒寫羈旅悲愁就是構成這部樂曲的主旋律。
第一,羈旅意象,均濡染著秦州的地域和季候特色,具有濃厚的憂郁、悲涼色彩。第二,構成羈旅意象的物象原型多出現在詠物詩中,且多為弱小細微或病殘廢棄之物象,詩人藉此寄托個人的身世之悲,抒寫自己獨特的人生體驗。
3邊塞意象群:亂世之聲象,在詩人心靈的客觀投影
在群星璀璨的唐代詩壇上,有一組金光熠熠的繁星,這就是與田園詩派齊名的邊塞詩派。由于他們的開拓耕耘,遂創(chuàng)造出了一系列瑰麗雄奇、蒼涼悲壯的邊塞意象。杜甫雖不是邊塞詩人,但流寓邊郡秦州,畢竟讓他親歷、見識了邊塞,從而擁有了一定的邊塞生活基礎和相關體驗。加之杜甫“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自京赴奉先具詠懷五百字》)的偉大情懷,及作為大師級詩人博大精深的藝術造詣與駕馭意象的非凡才能,所以杜甫在主動接過盛唐邊塞詩人創(chuàng)造玲瓏意象以抒情之成果的基礎上,又融入個人的人生體驗和審美情趣,創(chuàng)作出了許多并不遜色于盛唐邊塞詩的優(yōu)秀詩篇。相應地,邊塞意象群也就成為他隴右詩的主體意象之一。杜甫寓居邊郡秦州之時,正值盛唐變衰的多事之秋,時安史之亂未息,內亂外患的時代特征使感時傷亂、憂國憂民的詩人目之觸之,則烽火、煙塵、火云、胡騎、征人、戰(zhàn)骨、軍幕、轅門,一派戰(zhàn)亂之象;耳之聞之,則胡笳、羽檄、羌笛、天風、啼鳥,一片蕭殺之聲,真是滿目盈耳無不見悲。詩人置身邊郡秦州,于是以其游歷邊塞的生活為基礎,再通過審美想象和審美移情,將自己的悲之情緒外射,投注到所睹所聞之—聲象上,從而創(chuàng)作出既透露著邊塞氛圍,又浸透著詩人血性的邊塞意象。因此,隴右詩中的這類意象,就成為亂世之聲象在詩人心靈的客觀投影;而從這些意象中透露出的邊郡之蒼涼、凄慘,征戰(zhàn)之恐怖、緊迫,也是詩人內心感受或內在心象的真實寫照。
綜上所述,在杜甫隴右詩中非常普遍而明顯地存在著自覺的意象化創(chuàng)作現象。上述三大意象群,展示的正是詩人客秦期間內在心態(tài)的三個不同方面,即詩人求寄棲心、訪尋桃源心境的外化,詩人抒寫羈旅悲愁、進行自我觀照情懷的物化,詩人傷亂厭戰(zhàn)心跡的真實投影。杜甫的一生,是悲劇的一生,他心存社稷而身落荒丘,胸懷稷契之志卻流離困頓于山程水驛。他把為社稷蒼生紓難解懸的心思深深地蘊結在一篇篇的詩歌中,體現了詩人深邃的愛國之悲、憂民之愁,也把自己壯志未酬、幾經離亂、百病纏身、孤獨窮困的感時傷世的情感凝聚在一首首的詩歌中,使之飽含了詩人對人生追求的無奈慨嘆和天道不我的憂傷情懷,表現出一種綿綿不盡、揮之不去的悲劇意識。杜甫適秦期間創(chuàng)作的100多首詩歌,既是其整個詩作中的一座非人工的豐碑,也是詩人留給后世的最寶貴的文化遺產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