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十七世紀(jì)玄學(xué)詩人約翰·鄧恩以愛情詩和宗教詩而享譽英國文壇，《死神莫驕傲》是鄧恩宗教詩歌作品中杰出的一首，該詩的遞進式說理結(jié)構(gòu)、獨特的悖論語言賦予該詩獨特的藝術(shù)價值，其深厚的宗教情懷則召喚著廣闊的文化闡釋。

關(guān)鍵詞:死亡;遞進式說理結(jié)構(gòu);悖論;宗教情懷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831(2009)10-0154-3

Abstract: The 17th century metaphysical poet John Donne is celebrated for his love poems and religion poems in English literature. Death， be not proud is one of the most brilliant literary piece in Donne’s religion poems. Its argumentative structure and inimitable paradox all contribute greatly to the poem’s unique artistic value while its profound religion spirit invites a broad cultural explanation.

Key words: death， argumentative structure， paradox， religion spirit

1. 引言

約翰·鄧恩(1573-1631)是玄學(xué)派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他的詩歌主要包括愛情詩、諷刺詩、格言詩、宗教詩以及布道文等。縱觀鄧恩一生，死亡如影隨形，對死亡的思考貫穿他生命的始終。膾炙人口的圣十四行詩《死神莫驕傲》集中體現(xiàn)了這位文學(xué)巨匠對死亡的極力解構(gòu)與無情嘲諷，具有極高的藝術(shù)欣賞價值和可待挖掘的廣博文化內(nèi)涵。

Death， be not proud， though some have called thee

Mighty and dreadful， for thou art not so;

For those， whom thou think’st thou dost overthrow，

Die not， poor Death， nor yet canst thou kill me.

From rest and sleep， which but thy pictures be，

Much pleasure， then from thee much more must flow，

And soonest our best men with thee do go，

Rest of their bones， and soul’s delivery.

Thou’rt slave to Fate， chance， kings， and desperate men，

And dost with poison， war， and sickness dwell，

And poppy or charms can make us sleep as well，

And better than thy stroke; why swell’st thou then?

One short sleep past， we wake eternally，

And Death shall be no more; Death， thou shalt die.

2. 遞進式說理結(jié)構(gòu)與悖論

該詩以語意的逐層遞進為特點，由三組四行詩和一個偶句組成。第一組四行詩以擬人的手法呼吁死神不要驕傲，(“Death， be not proud”)起句突兀，表達了對死神的嘲笑和蔑視，然后立刻指出死神不應(yīng)驕傲的第一條理由:“For those， whom thou think’st thou dost overthrow， Die not， poor Death， nor yet canst thou kill me.”第二組四行詩指出死神無需驕傲的另一條理由:死亡不過是更安逸的休息、更甜美的睡眠，“Much pleasure， then from thee much more must flow，”人們都會爭著希望得到身體的休息，靈魂的解脫，“Rest of their bones， and soul’s delivery.”第三組四行詩嘲笑死神奴隸般的從屬地位:“Thou’rt slave to Fate， chance， kings， and desperate men， And dost with poison， war， and sickness dwell，”并以罌粟和咒符來襯托死神的無能為力:“And poppy or charms can make us sleep as well， And better than thy stroke”既然這樣，你何必趾高氣揚呢?“why swell’st thou then?”這三組四行詩以不同的理由對死神威脅的解構(gòu)確實已非同一般。然而，接下來的偶句并不放過對死神的最后一擊:睡一小覺之后，我們便永遠(yuǎn)覺醒了，再也不會有死亡，不可一世的死神將走向自身的死亡，“And Death shall be no more;Death， thou shalt die.”詩歌的說理遞進模式在此戛然而止，生與死原有意義上的關(guān)系徹底逆轉(zhuǎn):死亡是瞬間的，將很快不復(fù)存在，而死后的歡樂則是永恒的，人對于死亡的畏懼變成了死亡自身的恐懼，死亡對于人來說不過是通往幸福永生的大門。這種強烈的戲劇化效果和反諷意味的獲得最終是通過悖論語言實現(xiàn)的。

悖論是表面上荒謬而實則是一種真實的陳述，《精致的甕》第一章談的就是“悖論的語言”，布魯克斯宣稱:“詩歌的語言就是悖論的語言”(Brooks，1947:74)然而了解悖論的運作機制需要借助于另一個概念“反諷”，在《反諷——一種結(jié)構(gòu)原則》一文中布魯克斯認(rèn)為反諷是包含其他一切的術(shù)語，“反諷是我們表示不協(xié)調(diào)品質(zhì)的最一般化的術(shù)語，”“是表達語境中各種成分從語境受到的那種修正的最一般化的術(shù)語?！?趙毅衡，1986:185)從荒謬到真實的轉(zhuǎn)換必然要借助語境的創(chuàng)設(shè)，而詩歌整體結(jié)構(gòu)和語詞間形成的張力提供了悖論成立的語境，使悖論思維得以延續(xù)意義并產(chǎn)生反諷效果。從如上詩行的解讀來看，前面幾組詩行從不同意義層面對死亡形象進行解構(gòu)，而后死亡自身走向死亡這一悖論語言以驚奇的效果突然呈獻，造成語言指稱意義的完全顛覆和死亡形象的完全瓦解。

總之，遞進式的說理結(jié)構(gòu)和匠心獨運的悖論語言使該詩歌的不協(xié)調(diào)品質(zhì)擺脫語境的重重壓力而產(chǎn)生意義，使生命的有限性與死亡的必然性這一對勢不兩立、看似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得以瓦解，使荒謬成為真實?；秸仁廊?、超越死亡所喚起的想象頓時使我們有限的人生經(jīng)驗變得開闊，對人類特殊境遇之下的死生關(guān)系有了全新理解。

該詩松散的五音步抑揚格和abba abba cddc ee的韻律安排與遞進結(jié)構(gòu)的思辨過程共同編織成一面無形的張力大網(wǎng)，而詩行末尾的悖論似一把鋒利的剪刀最終剪開大網(wǎng)，讓生的空間無限延伸，而面目可憎的死亡化為烏有。此外，詩歌爆破輔音所特有的強勁沖擊效果造成貫穿全詩的宣泄氣勢，第一組四行詩中/p/， /b/和/d/的連續(xù)運用的緊迫感使短短的詩行中傾透了無窮的意義。

3. 深厚的宗教情懷

布魯克斯曾經(jīng)說:“我堅持審美自治性是為了拒絕用科學(xué)的準(zhǔn)確性或道德真理來判斷文學(xué)作品……我堅持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的審美自治性并不是想要使其脫離社會生活或歷史，或脫離語言本身。”他還說，“為了處理作品的審美性質(zhì)，就必須考慮其社會、政治、歷史的方面。” (Singh， 1991:32)在分別于1938年和1943年出版的與沃倫合著的《理解詩歌》和《理解小說》中，雖然主旨是研究詩歌和小說的構(gòu)成性形式，但他們并沒有因為強調(diào)文學(xué)的特殊性而使其脫離社會和文化語境?！霸姼璨⒉皇桥c普通生活相分離的，詩歌所關(guān)心的問題正是普通人所關(guān)心的問題。”(Brooks等，2004:89)顯然，鄧恩一生的宗教情結(jié)構(gòu)成理解其詩歌的重要社會和文化語境，對于欣賞他的死亡詩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

作為一個布道者，鄧恩出生于一個天主教的家庭，其“背叛”天主教而聽命于英國國教教會直到成為圣保羅大教堂的教長(Dean of St. Paul’s)的成長歷程使他的詩常常彌漫著一股集反叛與虔誠共存的宗教氣息。在疾病的侵襲困擾下鄧恩苦苦掙扎于生死邊緣，他寄希望于上帝來解脫死亡施加于人的魔咒是不難理解的。使徒保羅對教徒說過這樣一段話:

“Listen， I tell you a mystery: We will not all sleep， but we will all be changed...then the saying that is written will come true: ‘Death has been swallowed up in victory. Where， O death， is your victory? Where， O death， is your sting?’ The sting of death is sin， and the power of sin is the law. But thanks be to God! He gives us victory through our Lord Jesus Christ.”(Bible， 1 Corinthians 15: 51-57)

保羅用優(yōu)美的語言闡明了基督教的脈絡(luò):原罪與墮落、犧牲與救贖、勝利與永生，透露出對基督拯救世人的信念:疾病、不幸、死亡、罪惡將隨著人對耶穌的信仰而祛除并得到永生。

詩作為“比歷史更真實的語言”，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在傳達人類普遍或獨特的心靈體驗。《死神莫驕傲》一詩通過對死亡的嘲弄，以其獨特的方式緩解了人類對于死亡的恐懼與焦慮。耶穌救贖世人的行為讓隨時面臨死亡與絕望的人們認(rèn)識到:肉體的生命總有盡頭，沿著十字架的橫坐標(biāo)是死亡的狂暴肆逆(Death’s overthrow)，以及世事的幻變無常(Fate， chance， kings， and desperate men，poison， war， and sickness，poppy，charms);而精神之路卻是無限的，沿著十字架的縱坐標(biāo)則是靈魂的安樂(soul’s delivery)和永生(For those， whom thou think’st thou dost overthrow， Die not， eternity)。

在擔(dān)任圣彼得大教堂的祭司長期間的1623年，倫敦瘟疫大爆發(fā)，無數(shù)人死于非命，多恩本人也不幸染病，走到死亡邊緣，在這段黑暗日子里，多恩寫成了Upon Emergent Occasions(《緊急時刻的禱告》)這本書。在他看來，歷練已經(jīng)洗清了他的罪惡，他不再將死亡視為可怕的下場，而是通向上帝的最后階段，是解脫前的最后一次考驗。書中第17章可以找到這樣一段話:

沒有人是與世隔絕的孤島;每個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如果海流沖走一團泥土，大陸就失去了一塊，如同失去一個海岬，如同朋友或自己失去家園:任何人的死都讓我受損，因為我與人類息息相關(guān);因此，別去打聽鐘聲為誰而鳴，它為你而鳴。(Donne， 1959:66)

“喪鐘為誰而鳴”的不朽感念凝縮了鄧恩對天災(zāi)人禍、生死無常的清醒認(rèn)識及對人類全體共同命運的憂患意識，也為他的死亡詩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解讀背景，《死神莫驕傲》不僅是藝術(shù)手法方面的上乘之作，無疑也是一首充滿生命關(guān)懷與人文關(guān)愛的永恒詩篇。

參考文獻

Brooks， Cleanth. The Well Wrought Urn[M]. New York: Reynal Hitchcock， 1947: 74.

Brooks， Cleanth Robert Penn Warren. Understanding Poetry[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89.

Donne， John. Devotions upon Emergent Occasions[EB/OL]. USA: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 1959. http://manybooks.net/titles/donnej2377223772-8.html， 2007-12-08.

Singh， R. S. (eds.) Cleanth Brooks: His critical formulation[EB/OL]. http://www.lastdaysmystery.info/mystery_of_the_last_days.htm

The Holy Bible， King James Version， The New Testament.

趙毅衡. 新批評—— 一種獨特的形式主義文論[M].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86:1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