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春節(jié),我沒能和父母一起度過。自從見過大海之后,我曾無數(shù)次夢想過,在這個春節(jié),我應該拉著父母的手,在三亞的海灘、陽光和微風中快樂地散步。
但是我的愿望暫時沒有實現(xiàn)。最終,他們還是只能從電視上看到我。我內(nèi)疚這個春節(jié)以這樣的方式和他們一起度過,但電話里,媽媽竟然激動得話都說不連貫:“寶強,你也上春節(jié)晚會啦!”
整個村,整個縣,甚至整個邢臺市,這么多年來,我可能都是惟一一個登上過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晚會舞臺的人。在我的父老鄉(xiāng)親的眼中,王家的小子闖出名堂來了。
現(xiàn)在,家里的墻上,掛的全是我的照片:我的劇照,我和各種人物的合影等等。那一晚,住在我親手為父母建起的房子里,看著墻上照片里那個露出憨厚笑容和雪白牙齒的人,心里竟然生出些許惶恐:那個人真的是我王寶強嗎?
2005年和2006年,我曾是“傻根”、“阿炳”;2007年,我的名字從“傻根”變成了“許三多”、“許木木”。第一次看到《士兵突擊》的劇本時,我?guī)缀蹩蘖?。每一句臺詞,似乎都是摸著我的心寫的。我根本沒有去演,因為從進劇組的第一天起,我已經(jīng)一遍一遍告訴自己,許三多就是我,我就是許三多。
然而,我真的就是許三多嗎?許三多不會一天十個小時接受采訪,將人生的大部分時間花費在飛機、汽車、輪船以及一切交通工具上。最重要的是,許三多他沒有緋聞啊!而《士兵突擊》播出之后,我忽然發(fā)現(xiàn),少林寺出來的我,原來也可以和緋聞發(fā)生如此密切的關系。
我是許三多,但我不完全是許三多。演員趙丹說,好演員是一滴水,折射出來的都是角色的影子。換句話說,就是好演員沒有自我,只有角色。
然而,做演員最大的挑戰(zhàn)也在于此:演戲要求全身心投入,但如果真正將自己和角色混為一談,結局或許是悲劇性的。因為,戲畢竟是戲。如果一個人只記得他在戲中的角色,而忘記了他在社會中的社會角色,那他最終將無法找回自己。也許有一天,將不得不問自己:“我,是誰?”
我告訴過所有人,我八歲那年,就想拍電影;為了拍電影,我才去了少林寺。如果當時家里只有我一個孩子,如果我的父母是城里人,是工人,或者不用那么奢侈,如果他們每年的收入稍微多一點點,我還會希望去少林寺嗎?
我去少林寺,是為了拍電影,但我拍電影,是真的熱愛這一我完全一無所知的事物,還是僅僅是為了離開?
如果當初我不離開,今天的王寶強,和城市里街頭上任何一個衣著平凡的人,又會有什么不一樣?
或許沒有什么為什么。在我當初離開家鄉(xiāng)登上開往他鄉(xiāng)的火車時,我就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而我今天的一切,都只不過是選擇的結果。
人最終都會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不是嗎?如果我,一個十三億人里最不起眼的農(nóng)民的兒子,一個走過你身邊你都不會注意到的民工,都能夠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成為一個“明星”,那么你,任何一個“其他人”,還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文/王寶強
編輯/拜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