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哈蒂姆與梅森的三維語篇語境分析模式是本文的理論框架，分析認為哈蒂姆與梅森的三維語境框架為字幕翻譯的語境分析提供了全面而系統(tǒng)并有所側(cè)重的切入點。這三方面的因素既要求譯者適當(dāng)?shù)貙υ男畔⑦M行調(diào)整，同時也限制著調(diào)整的程度。

關(guān)鍵詞:字幕翻譯;語篇分析;語境;功能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831(2009)12-0118-4

Abstract: The present paper intends to apply Basil Hatim and Ian Mason’s model of context in the descriptive analysis of the subtitling data collected. The analysis reveals that this systematic model， through distinct perspectives， provides the analysis of context in subtitling with comprehensive and logically sound bases. The adjustments made in subtitling are initiated and also governed by factors in the three dimensions of context.

Key words: Subtitling， text analysis， context， function

1. 引言

近年國內(nèi)翻譯研究界對字幕翻譯的討論非常熱烈，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是李運興教授的分析，他探討了字幕翻譯的特點、涉及的技術(shù)限制、文化語境等問題，并提出不少實用的翻譯策略(2001:38-40)?！罢Z境”是字幕翻譯研究的一大關(guān)鍵詞，而就“語境”的內(nèi)涵及作用層面有著許多不同理論模型。筆者曾以巴斯?fàn)枴す倌放c伊恩·梅森的語篇語境分析模式為理論框架，集中分析過字幕翻譯的語境語用維度(梁碧瀅，2008:32-36)。本文從香港無線電視明珠臺譯制字幕原聲播放的《色欲都市》(Sex and the City)中選取譯例，嘗試以巴斯?fàn)枴す倌放c伊恩·梅森的語篇語境分析模式來解構(gòu)譯者的翻譯決策，探討全面運用這一語境分析模式研究評析字幕翻譯的可行性，從而進一步了解字幕翻譯的性質(zhì)。

2. 哈蒂姆與梅森的語境分析模式

哈蒂姆與梅森以韓禮德的語篇分析理論為基礎(chǔ)合著的《語篇與譯者》將語用學(xué)、符號學(xué)與翻譯研究緊密結(jié)合起來，把語用和話語符號層面的分析引入到翻譯語境的研究中。在《語篇與譯者》中，他們構(gòu)建了一個新的語境分析模式，里面包括三個維度:交際維度、語用維度和符號維度，即誰對誰說話(交際過程)、為何目的(語用行為)、通過何種社會文化符號(符號交際)(2001: 53-75)。

在哈蒂姆與梅森的語境模式中，交際維度考慮的是交際過程中語言的“用者”變量和“使用”變量，也即是韓禮德語篇分析模式中的語域部分，包括語篇主題、參與者及其關(guān)系、語篇方式，其中尤以語篇制作者/譯者與接受者之間的關(guān)系為重點。他們將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融入翻譯研究，構(gòu)建成語境分析的語用層面，核心問題是語篇制作的意圖(intentionality)。哈蒂姆與梅森還將符號學(xué)引入翻譯研究，理據(jù)在于翻譯是一種跨符號系統(tǒng)的活動，而且語篇是由符號構(gòu)成的，語篇翻譯的語境分析不能缺乏對符號層面的考慮。意義的相互依存也即語篇的“互文性”是符號維度的核心元素。

3. 譯例分析

本文選取的例子是香港無線電視明珠臺以中文字幕原聲播放的版本，字幕翻譯為其特約譯員黃麗華，所列舉的譯文為筆者從電視錄像抄錄所得，每行漢字對應(yīng)為每個畫面中出現(xiàn)的中文字幕。譯例中的下劃線是字幕本身帶有的，香港的影視字幕一般對專有名詞加下劃線。加黑點部分為筆者作的標(biāo)記，表示為本文分析的重點。

例一

原文:

Later that night on a date across town...

...Miranda was repeating a pattern of her own.

She had been dating a lawyer she met when they fought in court.

A frequent guest on MSBNC， Kevin was not just argumentative...

...he was an anger professional.

譯文:

那天晚上在城中另一邊

美蘭重復(fù)著自己的典型

庭上不打不相識，識了另一個律師

基文經(jīng)常上電視，是個包拗頸

而且是挑撥火頭的專家

原文語境的交際維度:

語場:對個人行為和性格特征的描述。

語旨:編劇借片中主角專欄作家嘉莉的聲音對觀眾(美國本土)作劇情交代，口吻如對一群相知已久的朋友面對面交流，并假定觀眾熟悉劇中人物及事件發(fā)生的大環(huán)境。說者與聽者之間是私人性質(zhì)、非正式的、輕松、親近的關(guān)系。

語式:口頭旁白。

原文語境的語用維度:

例一的語篇行為意圖(text act)在于令觀眾了解劇中另一主角美蘭的約會對象基文的性格特征，為觀眾即將看到的場面作鋪墊，屬于“闡述”類言語行為中的“告知”。而單獨來看，以“a frequent guest on MSBNC”(微軟和美國NBC電視網(wǎng)合作建立的新聞有線電視網(wǎng)絡(luò)站點。)形容基文，其言語行為(speech act)目的在于告訴觀眾基文是經(jīng)常做電視節(jié)目嘉賓、口才一流的高調(diào)公眾人物。

原文語境的符號維度:

對性格的描述一般不可能做到客觀，語篇作者的態(tài)度往往隱含其中，單看個別的形容詞不可能完全解讀這種態(tài)度，而需結(jié)合篇內(nèi)其他符號，聯(lián)系篇際相關(guān)符號。像原文的“argumentative”，是頗為中性的一個形容詞，可以跟前面的“a frequent guest on MSBNC”結(jié)合表明這人口才絕佳，能言善辯，但經(jīng)過銜接手段“not just...(but)”與后面的名詞短語“anger professional”交互后，“argumentative”一詞顯然添上了“過分好辯”的意義層面，對此人的負面態(tài)度也從而顯露。

譯文討論:

譯語字幕在語境的交際維度方面與原文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交際參與者的改變，受眾是普通的香港市民(無法單靠聽原聲播放理解劇情的漢語使用者，尤其是粵語使用者)，另外一個變化就是語式從聲音輸出變成文字的輸出。譯文沒有直譯“MSBNC”這一文化符號，與交際參與者的變化以及語用層面都有密切的關(guān)系。“MSBNC”與一般香港觀眾關(guān)聯(lián)不大，且并無現(xiàn)成的簡短漢譯名稱。若對這一符號加以解釋，一方面加重了觀眾的理解負擔(dān)，同時亦過多地占用屏幕空間。原文的語用意圖是告訴觀眾此人物“頻繁曝光”的高調(diào)形象，“經(jīng)常上電視”的說法已經(jīng)達到這個目的。原文里中性的形容詞“argumentative”在譯文中換為略帶貶義泛指“好辯不合作之人”的通俗統(tǒng)稱“包拗頸”，這顯然是基于原文語境的符號交互而作出的推斷，傳遞了原文的話語態(tài)度。另外，“包拗頸”一詞是地道的粵語俗語，使用該詞有助于表達源語獨白中輕松幽默的語旨，亦是對口頭旁白這一語式的補償表現(xiàn)。

例二

原文:

M: It was an interesting movie， right?

K: It was a real Citizen Kane.

M: The actor who played Carlo was charming.

K: He looked like he walked into work before the anesthesia wore off...

...from his lobotomy

M: All right， I’ll just get us a cab， okay?

譯文:

M:戲還挺有意思吧?

K:可不是!再版大國民!

M:我覺得飾演卡洛那演員挺可愛

K:他像做完手術(shù)麻醉藥未過的失魂魚

M:算了，截的士回家吧

原文語境的交際維度:

語場:對電影和演員的品評。

語旨:虛擬的情景是朋友間私人性質(zhì)、非正式交談?，F(xiàn)實中交際的參與者是編劇和觀眾(美國本土)，交際帶公眾性質(zhì)。

語式:口頭對話。

原文語境的語用維度:

《大國民》(內(nèi)地譯作《公民凱恩》)是美國一部備受影評家推崇的獲獎影片，但一般人覺得比較晦澀難懂?；恼f剛看完的電影像《大國民》，用意是含沙射影地反駁“美蘭”對影片的評價。這一具諷刺意味的“以言行事”交際力需要配合語境的符號維度及演員的表情語調(diào)才能得以理解，包括了對篇際符號“大國民”的認識、基文說這句話時輕蔑的語調(diào)和一臉不屑的表情以及接著他對片中演員的批評。以功能語法的術(shù)語來說，指出一個物體的性質(zhì)特征一般是用關(guān)系過程(relational process)，如“Helen is clever”(Thompson， 2000: 76-86)。但在“He looked like he walked into work before the anesthesia wore off from his lobotomy”一句中“he”(the actor who plays Carlo)這個載體(carrier)對應(yīng)的屬性(attribute)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或形容詞詞組，而是一個物質(zhì)過程(material process)，其用意在于制造想象空間，間接地描繪其特征。Lobotomy(額葉切除手術(shù))是曾經(jīng)流行于20世紀(jì)40年代對精神分裂癥的終極治療方式，手術(shù)后人會失去很多功能，包括大部分的性格。表面上這句話是簡單地以言指事，實際上亦是迂回地指出演員缺乏個性、表演呆滯，從而反駁美蘭對片中演員的稱贊。

原文語境的符號維度:

篇內(nèi)連貫的原則及符號在篇際累積的暗含意味是推斷基文對電影和演員的隱晦評價的關(guān)鍵。另外兩人的話語勢力強弱在這輪對話中已經(jīng)稍有顯現(xiàn)。美蘭在基文反駁后并沒有反擊，而是以“All right”結(jié)束話題，轉(zhuǎn)而提議打車回家，并以“okay?”征求同意，表現(xiàn)的是一種遷就、非對抗性的話語。

譯文討論:

譯語字幕在基文的回答里添加了“可不是!”來強化銜接，因為上文美蘭有尋求認同的語用目的;其次作為反語，加上感嘆號是對口頭諷刺意味的書面補償手段。對“It was a real Citizen Kane”，譯者選擇省去“real”這一語項并加上感嘆號，同樣是對語氣的一種書面補償方式。比較基文和美蘭的對白字幕可以發(fā)現(xiàn)感嘆號都只附在基文的對白字幕中，這亦是對基文話語強勢的顯現(xiàn)符號。

字幕中另一值得留意的地方是對“He looked like he walked into work before the anesthesia wore off from his lobotomy”一句的處理。譯文與原句一樣是采用關(guān)系過程來表述，但屬性部分則以名詞詞組“做完手術(shù)麻醉藥未過的失魂魚”充當(dāng)?；浾Z俗語“失魂魚”本身包含了一類人物特征的內(nèi)涵——頭腦不清晰、丟三拉四。雖然符號經(jīng)替換重組，但所含的批評態(tài)度是一致的。

例三

原文:

M: Taxi!

K: You gotta face uptown to get a cab around here.

M: I’ve caught plenty of cabs this way.

K: In never-never land where people confuse a lack of talent with charm.

Come on， Gene Shalit， get in the damn cab.

K: Come on.

Get in， sore loser.

M: Gee!

譯文:

M: 的士!

K: 背向市中心才有的士

M: 我向這邊也截過好多的士

K: 在你那個失魂當(dāng)魅力的夢幻國中吧

大影評人，上車吧

K: 快

小氣鬼，上車吧

M: 豈有此理

原文語境的交際維度:

語場:爭論怎樣才能成功截到出租車。

語旨:在虛擬情景中，基文的對白屬非正式，稍顯不禮貌。他對美蘭使用短促的祈使句，揶揄她為“Gene Shalit”(美國NBC電視臺綜藝節(jié)目《Today Show》的資深影評人)和“sore loser”，顯示出一種“強者”對“弱者”的語旨。但美蘭也不甘示弱，除了爭辯，還用“Gee”來表達其不滿。較粗俗的“damn”在對話中出現(xiàn)，語旨通俗，偏向私人、非正式。

語式:口頭對白。

原文語境的語用維度:

基文稱美蘭為“Gene Shalit”，實為反語，旨在取笑美蘭之前對電影的看法。稱她為“sore loser”，則進一步弱化對方的姿態(tài)，迫使對方服從自己的命令，是命令美蘭上車這一施為言語行為的一部分?！癵et in the damn cab”句中的“damn”表露的是他著急不耐煩的情緒，目的是催促美蘭上車，而非對出租車本身的咒罵。配合美蘭被推進車廂時的嘟嘴表情，她的一聲“Gee”用意在于宣泄不滿的情緒。

原文語境的符號維度:

“Gene Shalit”這符號雖旨在諷刺，但同時也帶有一定的幽默?；膶γ捞m使用帶粗話的祈使指令是一種“大男人主義”的話語。在主張男女平等(女權(quán)主義盛行)的美國文化中，這種話語并不光彩，所以基文以幽默來掩飾，使他的操控態(tài)度不至于令女士太反感。

譯文討論:

在譯語環(huán)境中，交際參與者發(fā)生了變化，漢語觀眾并不熟悉這人，如果按音譯變?yōu)橐粷h語名字，觀眾自然不明白基文稱美蘭為“Gene Shalit”的用意，反而為理解劇情引入障礙。譯文把“Gene Shalit”這一具體標(biāo)示(token)還原為一個類屬(type)“大影評人”，傳遞了“Gene Shalit”在源語文化內(nèi)的符號價值，保留了原文的語用內(nèi)涵。

原對白中的“damn”一詞在字幕譯文中被完全濾走，無疑在表現(xiàn)基文的怒漢形象上少了一點刻畫。但書面文字的交際語式通常比口頭交際語式有更高的禮貌程度要求，且譯語文化的常規(guī)尺度較美國的嚴(yán)緊，粗話一般較難直譯。“damn”原對白語用效果利用的是該詞的表情意義，并非命題意義(propositional meaning)，演員講對白時的表情和語氣可補償這一表情意義。

譯文在表現(xiàn)基文的“大男人”話語上有一個漸進的過程，“上車吧”中的“吧”還有點商量勸說的意味，而最后的“上車”則是更強語氣的命令。譯者結(jié)合對白的語用語境，把美蘭嘟嚷的“Gee”演繹為“豈有此理”，用有命題意義的言語反抗不合理對待，把“Gee”的含義說白了，譯文的語篇連貫性較原對白明顯。

4. 理論反思

張美芳曾指出語篇翻譯研究需要重點解決的問題包括了意義與其體現(xiàn)方式間的關(guān)系、語篇特征、語境與語言選擇、語篇體裁與情景語境等問題(2005:103-108)。哈蒂姆與梅森的語篇翻譯語境分析模式為系統(tǒng)地討論這些要點提供了一個平臺。

語境交際維度中語式從口頭向書面(字幕)的這一改變對翻譯產(chǎn)生限制。語式的改變對傳遞源語交際的語旨造成了很大的挑戰(zhàn)。整個字幕翻譯過程是由微觀和宏觀兩方面的翻譯決策構(gòu)成的。字幕除了再現(xiàn)源語“虛擬現(xiàn)實”的語旨外，還反映了字幕翻譯這一交際行為的語旨。

與紀(jì)錄片不一樣，對一般娛樂性質(zhì)的電影、電視劇來說，其字幕翻譯往往更在乎傳遞語用含義，而非準(zhǔn)確復(fù)制源語命題意義。語篇信息的構(gòu)建和理解是建立在語篇制作人與其意想受眾之間的共有知識之上。譯者對源語信息的增刪改是補償字幕受眾在這類共有知識上缺失的環(huán)節(jié)。換言之，信息的語用關(guān)聯(lián)是譯者調(diào)整的準(zhǔn)則之一。

對源語語境符號維度的分析是了解意義的必要步驟。字幕翻譯是種獨特的翻譯活動，源語信息的多信道傳播為源語的語話增添了不少演繹線索。符號的交互并非限于孤立的句子內(nèi)，而是在存在于語篇的內(nèi)外。語篇的互文性涉及到譯者的主觀判斷、劇情的上下文、源語符號和譯語符號的使用習(xí)規(guī)等要素。在選擇意義的體現(xiàn)形式時，需利用符號的篇際互文性，同時亦需考慮篇內(nèi)的意義連貫。

通過本文分析，可見影視字幕的制作目的是輔助觀眾理解片中源語信息，實現(xiàn)影視傳播交際的資訊娛樂的功能，其過程涉及增刪改等信息調(diào)整操作。而哈蒂姆與梅森歸納的語篇語境三維度理論則為研究譯者在翻譯制作字幕時的操作決定提供了全面的分析框架。

參考文獻

Hatim， Basil Ian， Mason. 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M].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01: 53-75.

Thompson， G. Introducing Functional Grammar[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0: 76-86.

李運興. 字幕翻譯策略[J]. 中國翻譯，2001(4):38-40.

梁碧瀅. 字幕翻譯的語境語用維度[J]. 廣東技術(shù)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8(1):32-36.

張美芳. 翻譯研究的功能途徑[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103-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