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晚安，母親》中杰西的自殺一直是評論家們關(guān)注的焦點。本文旨在從母女關(guān)系的角度探討杰西的死亡抉擇。劇中的失敗母親形象導致女兒做出了死亡決定——杰西追求一個不同于自己母親的自我身份，而這種自我只能通過死亡來實現(xiàn)。在追求自我的過程中，杰西消解了舊的母女關(guān)系，重建了一種新型母女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晚安，母親》;母親;女兒;自我

[中圖分類號]I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2831(2009)12-0156-5

Abstract: Jessie’s committing suicide in Night’ Mother has been the focus of many critics. 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Jessie’s decis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 A disappointing mother’s image contributes to the daughter’s decision. Jessie’s final choice indicates that she pursues a true self-identity different from her own mother， which can only be realized by her death.In her pursuit of self， Jessie breaks out the traditional mother-daughter relationship and establishes a new type of it.

Key words: Night’ Mother， mother， daughter， self

1. 引言

1.1 母女關(guān)系與認識自我的重要性

母女關(guān)系與認識自我之間的關(guān)系不容忽視，尤其是一個女性，由于和母親具有共同的生理特征，因此在探索及追求自我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在不同程度上會受到其母親的影響。女性的自我意識與母親的關(guān)系是密切相關(guān)的?！耙私馕覀冏约壕捅仨毷紫攘私馕覀兒湍赣H的關(guān)系，這在今天似乎已經(jīng)成為顯而易見的事實。我們都知道，任何改變生活和掌握自身命運的努力都離不開重新審視我們心目中的母親的形象以及這一形象對我們的生活所造成的影響。”(弗萊迪，2004:1)

1.2 女性譜系

“女性譜系”是法國派女權(quán)主義伊瑞格瑞提出的思想，其核心是要建立一種新型的母女關(guān)系，否定父權(quán)制，重建起類似前俄狄浦斯階段的女性譜系，恢復一種新型的母女認同關(guān)系(而不是“戀父”)。在這種女性譜系中，女性之間的關(guān)系上升為主體與主體間的關(guān)系，女性不再淪為單純的客體(朱立元，2005:354)。

《晚安，母親》獲得1983年普利策文學獎和托尼獎四項提名獎。劇中的出場人物只有母親和女兒二人，劇情圍繞著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展開，而這兩個女人之間不再是單純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母女關(guān)系，而是“母女之間意志的沖突，人類原本最親密的關(guān)系在這里被異化”(劉秀玉，2008:59)。本文將采用以上理論探討《晚安，母親》中的母女關(guān)系，擬論證出杰西的死亡抉擇反映了其在追求自我的過程中打破常規(guī)，消解舊的母女關(guān)系，重建一種新型母女關(guān)系的大膽嘗試。

2.《晚安，母親》中的母女關(guān)系

2.1 把女兒據(jù)為己有的母親塞爾瑪

“母親”這個字眼與許多美好的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例如賢惠、慈祥、仁慈、寬厚、勤勞、顧家、親子等。提起母親，首先想到的是慈母的偉大形象，但人們或許忽略了另一種與此截然相反的母親形象——她順從他人主宰她的命運而犧牲、不爭取自己來把握命運的權(quán)力。在這一點上她是十分可悲可憐的，她的可悲可憐在于她不僅是在清醒地經(jīng)受并體會被女性之命運播弄的痛苦……而且她還試圖把這種對殘害了自己的怪圈式生活形態(tài)的認同觀念原封不動地傳遞給女兒(林丹婭，2003:323-324)。《晚安，母親》中的母親塞爾瑪正是這樣一個在父權(quán)制毒害下麻木不仁的母親形象，逆來順受，安于現(xiàn)狀，感覺麻木。

劇中的塞爾瑪五十余歲，六十不到，雖尚不算老邁，卻依仗自己的年齡“使她達到了讓某人為她服務的目的”(諾曼，2004:742)。在這一看似平常的周六夜晚，她像往常一樣等待著女兒杰西為她美甲，像個嬰兒般地對待食物有著異常濃厚的興趣，同時對女兒杰西呼來喝去:“杰西，遞給我籃子”，“現(xiàn)在把眼鏡給我”，“給我量量這個，我需要六英寸”(ibid. 2004: 745)不管杰西在忙碌什么，甚至是在女兒準備自殺的夜晚，遲鈍麻木的母親依然沒有意識到有任何異常的情況，還像往常一樣心安理得地等待女兒對她的照顧。在劇中開始的舞臺說明中提到:

媽媽正竭力去夠廚房壁櫥里的杯狀蛋糕，她雖然看不見蛋糕在哪里，但是她可以用手感覺到，她現(xiàn)在迫切地想吃一塊，所以她竭盡全身的力氣地去拿到一塊。在揭掉杯狀蛋糕的外皮時，她說:“杰西，這是最后一塊了，寶貝，把它記在購物單上，好嗎?現(xiàn)在我們的好時牌巧克力也吃完了，那塊花生酥糖怎么不見了?我想是道爾森把它吃了，我應該在冰箱前放一面大鏡子，這樣他就會離我這些好吃的東西遠點，對嗎?你聽到我的話了嗎?甜心?”(然后自言自語)“我討厭蛋糕上的椰蓉掉下來，為什么椰蓉總是往下掉呢?”(ibid. 2004: 743-744)

從以上的描述中可以發(fā)現(xiàn)飴糖或者說食物已經(jīng)成為塞爾瑪生活中的一個支點。塞爾瑪自己是個不幸的女人，丈夫不愛她，她也不愛自己的丈夫，夫妻沉默地生活了一輩子，即使丈夫在臨終的時候，也和她無話可說。飴糖在某種程度上為塞爾瑪提供了感官上和心理上的滿足，這種滿足可以填補她在婚姻生活中的空虛。大概由于自己生活的不幸，塞爾瑪沉醉于目前這種暫時的甜蜜當中而無法或者無暇顧及女兒的痛苦。

“諾曼早期作品中的母親既不給女兒提供身體上的保護，也不給予精神上的指導;她既沒有營養(yǎng)豐富的食物，也沒有深沉的母愛?！?Kane， 1989: 258)“那夜的交談使兩個女人承認了彼此的失敗及對對方的嫉妒”(ibid.:266)。在母親準備熱可可的過程中，諾曼揭示了母女關(guān)系的重要細節(jié)。即便母親塞爾瑪已經(jīng)知道女兒即將自殺，她還是不能承認“女兒已經(jīng)是個獨立的成年人個體”這個事實。當杰西跟媽媽說她想吃個飴糖蘋果再給媽媽做指甲的時候，媽媽回答說:“你晚飯一點兒也沒吃”(諾曼，2004:761)，暗示杰西沒吃晚飯就不能吃飴糖蘋果，仿佛杰西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一樣。接著杰西要求熱可可“不加藥蜀葵蜜餞”的時候，媽媽反駁道:“你必須加，老式吃法就要這么吃。杰西，兩個還是三個?三個好一些”(諾曼，2004:762)。由此可以看到母親因循守舊、反對任何新的嘗試的性格特征。在這種最簡單最基本的方式上，母親確立了自己的權(quán)力而否決了女兒的自主權(quán)。

兒童在發(fā)展自我的過程中為體現(xiàn)自己，對世界及周圍環(huán)境的意志所做的努力很早體現(xiàn)在食物方面。吃什么及怎樣吃常常是構(gòu)成母女斗爭的基本問題。母親似乎是贏得了這場斗爭的勝利，但杰西實際上并不想吃這些東西，而是向母親傳遞了一個重要信息。孩童時期這些和食物有關(guān)的慣?？鞓?，對杰西而言是空洞而沒有被滿足的?，F(xiàn)在她渴望的是誠實的對話以及對過去事實真相的了解，這些渴求必須得到滿足。

劇作家諾曼曾談到她的母親是她的過去的控制者，這種思想很顯然在《晚安，母親》中有所反映。她提到母女都被給予了錯誤的期望。母親認為她們會因自己的犧牲而得到回報，而女兒認為只要她們聽話地遵循一些簡單的規(guī)則，就應該得到簡單而舒適的生活。這些錯誤的承諾扭曲了女性對其真正的需求和渴望的認知，它們被強加于女性的頭腦并內(nèi)化成心理，由母親傳遞給女兒，代代相傳，形成了一個難以打破的循環(huán)(Hart， 2004: 147)。

塞爾瑪在挽救女兒的過程中所作的苦苦規(guī)勸其實也反映了她自己的人生觀。她不去思考人生的意義，“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但是我也不去想它是什么”(諾曼，2004:768)?！拔也幌矚g思考事情，我喜歡事情就這么進行下去”(ibid. 2004: 770)。她把人生比作運轉(zhuǎn)著的洗衣機，只要把臟衣服放進去，加上洗衣粉，按下開關(guān)，剩下的就是等待——總會有事情發(fā)生，可以改變一切的事情，天知道會是什么事情，但是值得等待。塞爾瑪?shù)牡却睦泶碇蠖鄶?shù)女人的生存狀態(tài)，活著本身就是她生存的目標，至于活得怎么樣，早已超越她的思考范圍，她不會追問人生的意義。“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我緊緊地抓住自己的生命，我不愿意離開”在時間的歷史潮流中和空間的廣袤無垠里，她們仿佛就是一滴水或者一粒塵埃，只能隨波逐流或者任其沉浮。她們不再是所謂慈愛的化身，她們并不能庇護任何人，她們常常是弱小卑微得連自己都無法保護，更莫論庇護眾生。而且，更糟糕的不僅僅如是，她們還常常把自己的不幸與痛苦本能地轉(zhuǎn)嫁或推卸給比自己更為弱小的家庭成員。(林丹婭，2003:325)

伴隨著時鐘的滴答聲，時間在一分分地流逝，母親塞爾瑪迎來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時刻，在絕望與恐懼中，她實施了種種營救措施，但都被杰西一一顛覆。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敗，她對杰西說:“我在跟誰說話呢?你已經(jīng)走了，不是嗎?我已經(jīng)把你看穿了!”(諾曼，2004:786)塞爾瑪?shù)倪@句話證明她已經(jīng)認識到杰西已經(jīng)打碎了聯(lián)系母女之間的鏡像。塞爾瑪在看她女兒的時候，不再看到她自己的反射，她看到了一個獨立的個體。這正是杰西竭盡全力所做的——從母親的映像中掙脫出來，超越母親現(xiàn)在的模樣。

通過申明母女之間不能割斷的血緣關(guān)系，塞爾瑪為確立她作為母親的權(quán)力做了最后的一搏，“你所做的一切都和我有關(guān)。杰西，你所做的任何事，包括洗臉、割破了手指，都和我息息相關(guān)!”(ibid. 2004: 781)杰西當時沒有說話，但過了一會兒，那剛剛發(fā)展起來的獨立自我促使她爆發(fā)了如火山般的憤怒，“那么，即便如此又怎么樣?如果你就是我所擁有的一切，而這一切又遠遠不夠，該怎么樣?如果我能永遠脫離你的唯一方式就是自殺，那又怎么樣?我依然可以這么做!”(ibid. 2004: 782)杰西的爆發(fā)折射出她內(nèi)心深處對母親的憤怒。塞爾瑪永遠也無法實現(xiàn)杰西對完美母親形象的幻想，杰西所需要的母愛的甘甜，母親塞爾瑪無法提供這種必要的滿足。母親的失敗誘發(fā)了杰西的憤怒，杰西最終選擇一條脫離母親的道路，她不愿意過著像塞爾瑪一樣的生活，她不愿意像母親那樣從飴糖中尋求庇護。如果她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她選擇控制自己的死亡。

2.2 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女兒杰西

“作為一位敏感的和有能力的作家，瑪莎·諾曼刻畫出了一群掙扎著實現(xiàn)自我、擁有自我的普通人和他們所面對的個人危機。如同諾曼所說，“讓我感興趣的是生存，是生存需要什么，我發(fā)現(xiàn)人們處于決策關(guān)頭所承受的壓力很大，是死還是繼續(xù)生存下去?如果生存下去，又怎樣來生存，為了什么目的而生存?”(轉(zhuǎn)引自Kane， 1989: 255)《晚安，母親》中的女主人公杰西正是諾曼筆下這一努力追求自我的群體的代表。

在過去的近四十年間，杰西作為一個嚴重的癲癇病患者，她的人生體驗并非愉快。她的整個生活被病魔肆意踐踏，她的身體甚至她的神智都不由自己來支配。她的婚姻是由于母親的安排，而最終又被丈夫拋棄，她的兒子是個不良少年。最近的一年是她神智清醒的一年，她作了認真的思考，思考自己的人生，認為自己已經(jīng)不存在活下去的理由?！坝袝r候我也在思考，什么可能把我留在這里?什么是可能值得待在這里等的?你知道它是什么嗎?如果有什么是我真正喜歡的，就像假設(shè)我真的喜歡早晨時的大米布丁或者玉米片一樣，那也就足夠了。”(諾曼，2004:785)然而食櫥里沒有一樣合適的食物來滿足及豐富杰西饑渴的自我，什么也不能，甚至早餐的麥片也不能使她繼續(xù)停留在這里。

《晚安，母親》的首演劇目單上曾印著存在主義先驅(qū)郭爾凱格爾的話:“擁有一個自我，并成為一個自我是對人類的最大特權(quán)，同時也是永恒對人類的一個要求”(賀安芳，1997:27)。如果生命本身是失去自我的充滿痛苦的體驗，是茍且偷生還是勇敢地結(jié)束生命?杰西在內(nèi)省的過程中覺得已經(jīng)失去了自我，她渴望成為卻永遠無法成為的自我:

我找到了一張兒時的老照片，那是別人，而不是我。那是一個皮膚紅潤的、從來不知疾病和孤獨為何物的胖胖的嬰兒，哭了就會有人喂，伸出手就會有人扶住，蹬腿但是不會傷害到他人的嬰兒，什么時候想睡就睡，只要閉上眼睛就行……每天醒來就知道會有新的花樣，翻過身或者把口水流在床單上，我感覺到你的手在替我蓋被子。那才是最開始的我，而眼前這個只是從前剩下的。(諾曼，2004:784)

杰西被母親呵護并且可以任意展現(xiàn)自我的記憶僅僅停留在一張兒時的照片上。目前已人到中年的杰西沒有一件可以令她快樂的事情。她身材肥胖，癲癇病發(fā)作的時候人事不知。她的哥哥對她漠不關(guān)心，她的兒子成為了吸毒犯和盜竊犯。她沒有工作，寄居在母親的家里。她沒有朋友，沒有自己的交際圈。每天的生活就是照顧年老的母親和面對無休無止的繁雜家務。這樣的生活或者說以這種方式在世上存在對她毫無樂趣而言。也許在他人看來，母女二人看似過著平靜祥和并且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是表面的平靜通常隱藏著沖突的暗流。

該劇的背景是在廚房，普通女人的日常生活遠非電視劇或電影中體現(xiàn)的那樣浪漫，更談不上快樂，日復一日的單調(diào)生活，連生日禮物也同往年一樣的沒有新意，杰西的生活除了瑣碎的家務就是充當母親的仆人角色。而母女間缺乏真正的溝通恰恰從精神的層面上支持了杰西自殺的必要性。

盡管杰西與塞爾瑪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但是母女二人卻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觀和死亡觀。在精神的層次上，二者屬于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母親塞爾瑪一再強調(diào)“你是我的孩子”，而杰西反駁道“我只是恰巧成為你的孩子。”(ibid. 2004: 784)女兒在看母親時，不是仰視，而是平視，她從一個平等的角度來審視眼前這個自己稱為母親的人:“我感覺怎么樣，你根本不知道?！倍赣H塞爾瑪則回答說:“你總是呆在離我很遙遠的地方”(ibid. 2004: 772)。聯(lián)系她們的只是血緣關(guān)系，而不是心靈的相通與精神的慰籍。當女兒清晰地看到母親已失去自我而不自知的本質(zhì)時，女兒對母親角色的恐懼與鄙視便會油然而生?；蛘邠Q句話說，為了避免自己“染上母親的模樣”，成為另一個可憐可悲可哀可憎的母親，女兒可能斷然選擇背棄母親。杰西的話回答了母親苦苦追問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原因。

這就是這一切的原因。那是我丟失的那個人……是我自己的自我，我從來沒有成為的自我，或者說我努力了但卻沒有達到。我等待了很多年卻從來沒有到來的人，而且從來也不會到來。所以，你明白了嗎?不管這個世界發(fā)生了什么，甚至在這所房子里發(fā)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那個我是值得等待的人而我卻沒能做到。 那個我……可能使我改變的我……不會出現(xiàn)了，所以我也沒有理由待在這里了，除了給你做伴……這也不能成為我待下去的理由，因為我并不是個好陪伴，是嗎?(ibid. 2004: 784)

杰西在面對死亡時沒有任何恐懼，她的心情十分平靜，一切都是深思熟慮的結(jié)果。死亡是她的自由意志的選擇，“我對自己的生活無能為力，沒法改變它，改善它，讓自己對生活有更好的感受，更喜愛生活，使生活更有意義，但是我可以讓它終止，使生活關(guān)閉，就像收音機里沒有我想聽的節(jié)目時，把它關(guān)掉一樣。真正屬于我自己的只有這條命了，我要決定如何對待我的生命。它這就要終止了，是我要它終止的”(ibid. 2004: 761)。

審視母親，也審視著自已的生活，清醒的杰西審視著人生與自我。杰西決定終止自己的生命，她確信自殺是她所能做到的唯一真實的行為。死亡將把她從令人窒息的單調(diào)生活的牢籠中解放出來，同時也把她的母親從依賴與責任中解脫出來。杰西在死前的幾個小時里履行她作為女兒對母親的最后職責，向母親解釋自己的決定，指導母親如何持家，反駁母親試圖勸說自己的種種嘗試。 劇作家諾曼曾在紐約時代雜志的采訪中提到:“杰西讓她的母親了解到事實真相，實際上展現(xiàn)了她對母親最深沉的愛?！?轉(zhuǎn)引自Keyssar， 1985: 165)杰西堅決不讓塞爾瑪打電話給哥哥道爾森，強調(diào)了今夜所發(fā)生的一切僅限于母女之間這一事實。正如杰西所說:“道爾森的到來會使我覺得自己的愚蠢，為什么沒在十年前就這么做了”(諾曼，2004:750)?！拔腋嬖V你一個人就是為了我可以跟你解釋，這樣你就不會自責，你就不會難受，無論你說什么也不能改變我的心意，我原本也沒打算讓你來救我，我就是想讓你明白。”(ibid. 2004: 783)

母親塞爾瑪在杰西臨死之前說的一句話十分耐人尋味:“杰西，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我的”(ibid. 2004: 792)。實則，杰西是誰的?是不是母親賦予了女兒生命，就可以認為女兒是屬于自己的?諾曼曾經(jīng)這樣說過:“父母應該承認，他們的孩子僅僅是‘借用’給他們。人們總是認為自己的生命是父母給與的，我們的父母尤其這么認為?！?轉(zhuǎn)引自賀安芳，1997:27)因此子女是帶著一個無法償還的債務來到這個世界上，運用我們所有的時間進行分期付款。杰西的自殺可以說是對母女間特有的“債務關(guān)系”的一種否定與解除，而這正是杰西自我定義的核心。

3. 結(jié)論

《晚安，母親》中的母女關(guān)系不再是互為鏡像的參照，彼此不再是生存的依托，母女之間的倫常關(guān)系受到挑戰(zhàn)與質(zhì)疑。每個女性都要經(jīng)歷的生命循環(huán)在杰西這里中斷了，傳統(tǒng)的母女關(guān)系失去了意義。從這個角度看，《晚安，母親》中的母女關(guān)系顯得驚世駭俗，不容易被尊長重孝的國人所接受。但是從女性自我意識的角度來看，杰西對死亡的選擇是其實現(xiàn)自我的唯一手段。而在這一實現(xiàn)自我的過程中，杰西顛覆了原有的傳統(tǒng)意義上的母女關(guān)系，重建了一種新型的女性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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