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之詩
陽光把自己打碎,它們的閃爍與墜落
在我身體里制造了這個季節(jié)的殘酷與炎熱
夏花在花叢里凋謝
泥土在泥土里破裂
我呼吸著,身體打開著
但沒有一場淋漓的雨到來,澆滅我
完成我所愿望的。推開窗子
探出身子,我以為風會很涼
但一切仿佛陷落于
一具未知的空蕩蕩的滾燙的舌尖
人們繼續(xù)趕路,沒有在光里停留,他們
深入城市建筑的陰影里
抱怨著鬼天氣和工作中的瑣事
前方是各自的去向
顯然沒有足夠的一致,路的四通八達
容易造成人影繁忙的假象
必須
緩慢的時光
這鈍器不斷地撞擊我周末的睡眠
堆積如山的惰性,我熟悉它們
那味道,難以溝通
沉默纏繞著我
它們帶著火焰的尾巴
燃燒一個人舊的少年時代
那么歡快,歇斯底里地
而我藏得很深
疼痛一點一點地擠出來
能體會的人不多
塵埃降落在角落里,和懶時光攪在一起
難以分辨
幾根雪白落在我的頭上
若隱若現,一定是有人在我頭上積累歲月
風吹來,這些黑色的,白色的發(fā)絲一齊飄動
動感有加,仿佛它們都無所謂的樣子
向窗外望去,陽光是跳躍的
但炎熱還沒有完全展開
我必須在此前打住由來已久的疲倦
我知道
必須把精神送回我的身體
必須在抑郁復發(fā)前
從內心深處找到遼闊的感覺
夢醒
半夜我恍惚醒來
汗水垂下它們的頭顱,向下狂奔
它們早前與我經歷了夢境
無法抵擋那些面目,和奇怪世相的逼近
它們各懷荒誕和笑聲
在晚風的吹送下,咯吱咯吱挪動著假肢
我不認識它們,它們嘲笑我,折磨我
在我的身體里種植冷漠,放肆和擴張
像一匹馬,懷抱著恐懼奔突疾馳
我坐著,聽自己心跳
光陰繞開我,選擇獨行
這空蕩蕩的屋子里,仿佛還有另一個少年
來自遙遠的童年,也可能不是
他不諳世事,坐在對面的木椅上
目光穿過圍裹著我的黑夜
看我怎樣以及何時說話和沉默
而此刻,來自窗外瞬間閃現的車燈,仿佛遙遠的光
給我?guī)砭戎镔Y。它是晚點的……
晚風吹
晚風吹,帶著它本能的輕盈和重量
吹拂或遠或近的草木和花朵
太陽早已翻山,走回重生之地的路上
夜色向我們敞開裙裾。燈光初始
人們在夏夜里對風生出過分的感激
但卻無法準確描述它前進的路徑
和最終的目的
院子里,孩子們緊繃自己的身體,伸著雙臂滑翔
互相追趕的姿勢像少年的鷹
多么簡單。而晚風吹
在河邊,我陷落于自己的緩慢
無法像風一樣,跑了好多地方
懷抱理想,與飛逝的時光互相依賴,親若兄弟
青春在慢慢耗盡,像晚風吹
一點點地帶走熱
光與黑夜的粒子早已不分彼此
——但它們都有各自的夢想和打算
信件
早晨的陽光是無骨的?;蛘?/p>
我從來就不曾知道
它的柔軟里,有刺
像一封遠足的信件,或輕,或沉
向我說出疼痛,傾吐著它那些
一成不變的石頭,瓦礫,斜坡上靜靜的
草木,以及,老臉龐和迷失的少年……
它拆散自己,把身體的一部分
分給我——仿佛廢墟的三十年光陰
——它從鄉(xiāng)下老家來,隨風飛動
在每一個路口安插耳目,不為人所知
以打聽我的前途和模樣
一個周末的下午
下午,陽光沒有薄下去。窗簾緊閉
但透著微光,整個房間充滿神秘
書,凌亂地堆在墻角,這是它們在我這里
得到的命運:隨意,鋪滿薄薄的塵埃
缺少翻動——不像日子,自我更新
每一個關節(jié)眼上,都好像點上了輪滑油
我不出門,不斷變更姿勢
坐著,站著,或者躺下。外面車聲浩蕩
運送人群和貨物。時間無所不能
而我,仿佛什么都沒有,也仿佛
什么都有。電風扇搖了一天
我盯著扇頁發(fā)呆,想象一下鳥
有沒有它一樣頻率的翅膀
整個下午,窗簾閉合。提前到來的
黑色的分子,慢慢穿越,滲透,飛舞,彌漫
有一些降落在我的頭上,有一些
落在我的眼睛里——我仍然
還有一點點少年的感覺
七月城
鳥,像一個動詞。但它的鳴叫
無法詳盡闡述七月的狂躁
所有的陽光,集中射向這所城市里的
樓盤、陽臺、汽車擋風玻璃
和人們發(fā)熱的頭蓋骨。少頃
風吹倒天空上堆積如山的烏云
它們排山倒海,恍若暴徒,打開罪惡的閥門
向下劈刀,血流成河
七月的城市,漫天飛舞的報紙
堆滿案件,八卦新聞和豐胸廣告
汽車仿佛是在溝壑里
完成穿越和堵塞。街邊流動小攤
時隱時現,艱難度日。小職員形色匆匆
沒入人群。寫字樓和大型商場
不停吞吐各色人等。建設無阻,高樓拔節(jié)
我等小人物,一邊喘息,一邊咳嗽
牛依河,原名黃干,上世紀80年代生于廣西?,F居南寧。雜志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