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開始發(fā)表作品(曾發(fā)表詩歌、散文、小說等)。1994年開始以沙馬為筆名專寫詩歌。在國內(nèi)各類刊物(含民刊)發(fā)表大量詩作,一些作品被選入年度《中國最佳詩歌》、《中國詩歌年選》、《中國新詩年鑒》等選本。著有詩集《零界》、《沙馬的詩》、沙馬詩歌集》等。在創(chuàng)作上認為:沒有獨創(chuàng)性,就意味著剽竊。
上了船
上了船就別說些
令人沮喪的話
別議論資本主義國家里
發(fā)生的那些鳥事。
一屁股坐在輪船的鐵板上
是不是有些麻木。
要向站在窗口的
小女孩學(xué)習(xí)
她一邊吃著豆子
一邊望著海水
裸泳
她不知道“裸泳”這個現(xiàn)象
她害怕海水。她對太陽
照亮海水的含義持消極態(tài)度。
那么多人頭漂在水面上
遠遠看去像一只只皮球。
叫人納悶的是“裸泳”
是不是含有
精神現(xiàn)象學(xué)的意思。
她離開了水,離開了那么多的人
在一個無人的地方
她可能會掀開裙子看看自己。
這些天
這些天我沒寫出一首好詩
我越來越胖了
不太想以后的事
對巧克力也不感興趣。
我坐在華棋小區(qū)的石墩上
整理些散亂的詩歌
覺得想拿捏好是困難的
覺得寫了還要寫。
“把傳統(tǒng)延續(xù)下去
是否要有一顆誠實的心?!?/p>
春天到了,我想會會朋友
把這些說給他聽
看他有什么高見。
但我忘了出門時
也該把胡子刮一刮。
差異
以前他開著車子在城市
里轉(zhuǎn),和我談期貨
談會做生意的猶太人
談天使經(jīng)濟。
到加油站加油時
我就抽著煙蹲在路旁等著。
現(xiàn)在他關(guān)心語言
說語言是個籠子,世界
就在里面。夏天漫長得很
我不說一句話
對著他車子
的后視鏡,齜牙咧嘴地笑。
恍而惚
一覺醒來感到腦子空了。
外面霧大
能聽到鐘聲。
我看見小老鼠鉆進了
散熱器的外罩里
吱吱叫。一天就這么開始了
我乘9路公交車
到報社上班。沒想到
車子朝相反的方向開去。
我忙說,停啊
司機白了我一眼
你應(yīng)該站在與你剛才
相反的地點。
我拍拍自己的腦袋
哎,怪不得,朋友們說我
是個精神恍惚的人。
以主觀方式看海
大海,我以為,它太空了
空的叫人發(fā)慌
除了角鯊,鯨和鱷魚
潛伏在海底
表面上空無一物。
昆蟲的腦袋
受到了局限。啊——
我想起馬克思的話:
自由是一種意識。
我不再這樣耗下去
這幾天我一直咳嗽。
我不去想皮諾曹是怎樣從木偶人變成孩子
不去解釋瘸腿貓為何要騙瞎眼狐貍
也懶得陪兒子玩假面龍,廢品戰(zhàn)士
邪神消滅者和R—CKMB泡沫人游戲
我一聲接一聲咳,對生活失去耐心
但垃圾得及時處理
精神有問題得及時處理
我打開電視我看見把頭發(fā)卷成波浪型的
播音員講反恐主義,種族歧視
肉體炸彈和海灣戰(zhàn)爭,講洗面奶
甘油,魚子醬,腦白金和一臺D—5912牌榨油機
我咳得不行了
我不再把“河豚”說成“魚”
不再用幻想來保存軀體
不再相信“明天我會考慮一切”這句話
不認為從B中減出的某物
加到A上就能得到平衡
不再把“靈魂”理解為“幽靈”
不。不。再這樣耗下去
我只得和這個世界說聲,拜拜
關(guān)于思維
用一只鳥兒證明孩子
的思維不是個
好辦法,不能說
孩子先于鳥兒的存在。
夢里有大老虎,企鵝
矮人國里的月亮
也不能證明
這是一只看得見的鳥兒。
孩子有孩子的想法
很多時候他想
在空無一人的地方
拉開彈弓射下這只鳥兒。
我有口吃
我有口吃,平時不說話
天天看動物
看玻璃里我的一張臉
看《理想國》。
可見我不是一個好詩人
我的舌頭發(fā)不了音
我的指甲長得快
胃空了就發(fā)出叫聲。
有人用耳語和我說話
我就打手勢
像是用陽具
把桌子敲得啪啪響。
藝術(shù)有它的美感
我有口吃
我想拉一個女人進來
結(jié)束這首詩。
那時
那時我在這里生活,這里有地下室
滑滑梯和舊輪胎庫
我想玩就玩,無關(guān)別人的事
至于今天是星期六還是星期一
都無所謂,我已習(xí)慣了
與周圍的人混在一起
心情不好時就繞開他們。
那時我喜歡歐茨的小說《險境》
“來一盤大腸。
來一束鮮花。
小姐,別忘了,把后門打開。”
到了晚上我無所事事
干這干那都不行,叫我沮喪
我不是一個好獵手。
那時我愛幻想,不切實際
興奮時就朝她喊道:
喂,別呆著不動,進來吧。
嗯,她說,靈活些
得有點兒變化。我一愣
呆呆地站著,她格格一笑:
“別過于主觀,你得有貓的經(jīng)驗。”
看樣子
看樣子,他皺了皺眉頭說,在這個地方
我們只得簡單地活著
那好,就這樣,簡單地活著
這里的人走空了
這里的樹還保持著樹的形狀
這里的狗不叫了
這里的女人懷疑自己的身體
這里的法官喜歡吃橘子
這里的開發(fā)商穿著短褲跑
這里哲學(xué)家把手指弄得嘎嘎響
一片烏云飄過
一列火車開過
警察走了出來,吃著火腿
罵著向孕婦推銷大寶匹寧藥丸的人
罵著慌亂的旅客
在這里,他說
沒人能在漢語分里開軀體和尸體
因為他是一名醫(yī)生
他才說世界是些無形的精神現(xiàn)象的體現(xiàn)
那火車,那夜復(fù)一夜,那旅客,那邏各斯,那獻祭用
的黃油
今天我們談起
今天我們談起談起藝術(shù),人性和社會意識形態(tài)
談起彎彎曲曲的鐵路,電視塔
或者在北冰洋出現(xiàn)的鯊魚。人有了幻想
是否離世界就很近?
總得弄清飛碟是什么
BHP295003——VC核彈頭是什么。
K是見過世面的人
他說加沙地帶,阿富汗和加勒比海
都有可能出現(xiàn)肉體炸彈。而法國正在拍賣
中國的古物。哈貝馬斯
試圖協(xié)調(diào)形而上學(xué)與人的關(guān)系
提出動態(tài)意義上的適應(yīng)性就是為內(nèi)部
沖動和外部的(不含威脅)刺激所體現(xiàn)出一種
本能沖動的精神狀態(tài)。
可是活著是眼前的事
不必把人性
看成可大可小的泡泡糖。有的人器官
在身上閑著
被外科醫(yī)生拿掉了,他哭了一個晚上。
為什么會涉及這樣的話題?
有白日夢,邏輯思維
或他一生中的某個空白時期。
我是一個心不在焉的人
一個勁兒把手伸到脖子后面撓癢
在表面上繞圈子。
而K兩腿間夾著啤酒瓶沖著大家
喊道:我們?nèi)映鋈サ臇|西越多就越感到自由。
立論
吃完了快餐我們談?wù)撈?/p>
什么是存在。
他張開五指問我
這是什么?
我說你張開了五個指頭。
他看了我一眼
折斷桌上的筷子問我
這是什么?
我說你把筷子給折斷了。
一會兒他離開餐桌
在一塊空地上倒立起來
問我這是什么?
我說你把自己倒了過來。
他躍起身子
拍拍我的腦袋說
好,兄弟,這就是存在,很簡單。
天亮?xí)r
我常在天亮?xí)r懷疑自己的身體
實際上身體是
一個概念,它先于
我對自身的認識。
從床上爬起來
就感到一只蟲鉆進身體
無論我開口或不開口
它都不會出來的。我悶頭悶?zāi)X地
走在街上,不理任何人
惶惶不安。一只白而胖的蛆蟲
在周游全身,難受時我就
躲在廣告后面
說些自言自語的話
一開口就發(fā)出了異味。
有人建議我
打開一扇窗子
做深呼吸,一個勁兒喝水
大聲的唱歌
不停地搖頭
或者看看黒格爾的書。
換一個眼光看問題
這些叫我茫然。早晨
是個瞬間,我能忽略這個瞬間嗎?
感性的空間
讓她一個人走過來面對這個
早晨,是件麻煩的事
換一個房間
是否輕松些。不去考慮
人在夏天的局限性
不去碰尚未成熟的果子
也不埋怨肉體
對周圍動靜的敏感。
我一個人活著,想客觀些
還沒感到她對應(yīng)于我
是個感性的空間。
我憑著一點幻覺和她周旋。
離去的時候
留下她開過的花
一瞬間,我的軀體膨脹,那樣熱烈。
眼前的這臺機器
要對付好眼前的這臺機器
是困難的。它的齒輪
已脫開,身子已散架了
如果丟下不管
它就會一直這樣擺著。
我想,總得有人進去看看
找出它的毛病。他們提醒我
伙計,小心些
別讓它碾碎了你的腦袋。
我只好站在外面
這里敲敲,那里檸擰
心里不是很踏實。
一天一天過去了
它還沒轉(zhuǎn)起來,這叫我懊惱。
我是一名修理工
年輕時就圍繞著機器轉(zhuǎn)
見過很多不同的毛病
都一一的解決了
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的茫然無措。
有人叫我拆開它
有人叫我處理掉它
有人叫我多加點潤滑油
讓兩個齒輪轉(zhuǎn)起來。
我總是喪氣地說,沒用的
沒用的,里面有彈簧
人進去了,一不小心就會被彈出來。
蛹
人到了中年就是
一只蛹了。
懷疑風(fēng)的方向
身體里的胃
動作里的欲望
包括對空虛心理的描述。
就像我天天落發(fā)
滿嘴都是假牙
說一句話就衰老一些
對著鏡子拍自己的
腦袋,認為感知
的相關(guān)物就是運動。
人的腦袋是個圓形劇場
我否定了一些
不著邊際的東西。
有人把棉花,廢紙,死蛤蟆
煙蒂和關(guān)于美的藝術(shù)往里塞。
好,那就塞吧
我不在乎人是否
作為一個有限的形式存在。
很多時候我是不說話的
很多時候我是不說話的
警察,認識論,陀螺
無產(chǎn)階極和靜脈曲張
我否定了我說這些話的可能性
我不用浪漫主義
也不用超現(xiàn)實主義
我用白描的手法
不動聲色地敘述
讓它的藝術(shù)性慢慢形成
“一個人必須向空無一人說話”
哦,我得說,讀者的問題
會是一部更好的機器
那么,讓我們來談吉利剃須刀
談?wù)勎伵賽凼?/p>
解構(gòu)主義的女性和
一個中產(chǎn)階級如何蒸泡咖啡
說這些好嗎?好!可我
還在四處游蕩
我只說我看見的東西
多好,一點也不麻煩
比如,我的朋友K
今天早上戴著一頂壓舌帽
出門了,他走了幾步
還回過頭對我說
“我也能教會猩猩寫詩”
這天中午
這天中午,我沒喝酒,一個人在
街上游蕩,還到安慶圖書城
買了一套《尤利西斯》
看不看是另一回事。路過大轉(zhuǎn)盤時
我又想,買書干啥,我的書
我一生都看不完了,這點錢倒不如
為兒子買水果吃,倒不如
找一朋友到“加州陽光”喝茶
或者買一點火腿腸。在時代廣場
我坐下來,抽根煙,想想今天的事
覺得好玩,我糊里糊涂買了本書
喬伊斯是什么人
他是個愛開玩笑的人
而我是一個幾乎不說話的人
我把書插進書架時
才平靜下來。坐著。呼吸。看看窗外
理智之年
灰蒙蒙一天,我走了出去,在大街上游蕩,這兒逛逛
那兒逛逛。胃空了到興利達大廈購物:
罐頭,芒果和火腿腸。走進電梯,一個女人也進來了
進門時彼此瞥了一眼。她上9樓,我上17樓
她背對著我,我面對著她
她不時地低下頭看自己的乳房,如果我發(fā)出
“喂”的一聲她有可能回頭。
電梯里有魚腥味,我感到不自在
就是幾個猩猩在一起也不會這么沉悶。
我有幻想?yún)s從不想說,說了也沒用。
下了電梯,路過時代廣場
我買了一份《環(huán)球時報》說奧巴馬收養(yǎng)了一只寵物
(葡萄牙的水犬)英國人掀起了購買寵物熱。
基地組織轉(zhuǎn)移到阿富汗。
印度人有了核潛艇。
圣元奶業(yè)收購了三鹿奶業(yè),超市的貨架上更換了名稱。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孩子們
開始從家里出發(fā),學(xué)習(xí)老師的話:全球是一個家。
以前我在青年文化宮看見一架世界二戰(zhàn)時飛機的殘骸
里面已經(jīng)腐爛,耗子鉆來鉆去的
一個胖女人向我們講解紅色的歷史,接受共產(chǎn)主義教育
我想要是十八歲那年參軍正好趕上“越戰(zhàn)”
就有機會做一回英雄,而不是現(xiàn)在的傻蛋。
我們擁有的是海洋和雷達,機器人和意識形態(tài)
打點行裝,走吧,為了和平而戰(zhàn)。
嗯,該我們上路了
我們不說“毀滅掉”
也不說“不朽”
這談不上靈魂是否墮落的問題(靈魂是單一的實體,因
而是不滅的)
不然怎么有人發(fā)明了X光射線
如何描述這些?
大海之遠,房子漂浮
現(xiàn)在是不是更黑了?誰的尸體浮在上面?
一盞燈照亮旁邊一位鄰國的妓女
她一邊把草莓塞進嘴里一邊說:男人的生殖器
總想往更多的地方延伸
誰分得清唯物主義和空想社會主義者的睪丸。
是的,不要埋怨他了,臨死前一分鐘
他還活著,還在想著怎樣把模糊的思想變成語言。
這不算什么,荷馬看見的腓依基人的生活
比這更糟糕。把人的意識
變?yōu)樽晕乙庾R,把利比多理解為攻擊性沖動
當(dāng)他爬在欄桿上,水仍在西邊流淌
并且沿著圣草、簿荷、百里香和松香油脂膏尋找他見過
的死人。
我自言自語地穿游這個城市,從玻璃里看到
自己昂起魚頭似的腦袋,張開嘴喘息。
我是一名日用化工廠的工人,失業(yè)后在一家擔(dān)保公司工作
每天在公司門口遇見人還要打招呼:你好呀,哈哈
我好,他呢?哈哈,都好
老板愛經(jīng)濟學(xué),在車子里和我談索羅斯,巴菲特,談天
使經(jīng)濟
紅色資本家,可他給我的薪水不高,還叫我
跟著他轉(zhuǎn),我就一聲不吭地跟著他轉(zhuǎn)。
有時到北正街大口大口地喝酒,把自己弄醉了
就大聲對他說,去你媽的,我不干了
我還要寫詩,吹口琴,看美國大片
懷念計劃經(jīng)濟時代的女人。每到節(jié)日,我就用報紙
包著幾朵花送給她。她精神不好,有健忘癥
有幾次當(dāng)著我的面,把花扔出窗外,說我認錯了人
怎么可能呢,有個晚上她生氣了把床單
抓出一道道痕跡。那時我還有夢想,還期待偶然的幸福
可她總是叫我悠著點,別急吼吼的
叫我在房間里放一張鏡子,播放點兒音樂
從此我懂得了她的妙處?;氐郊依?/p>
我把假牙取下來放到鹽水里浸泡一段時間再裝進嘴里
我?guī)缀醪徽f話,也說不清什么。
我到了理智之年,身體被打開過兩次
(醫(yī)生沒說拿走什么,又放進什么)
使我喪失了好的感受力,老想著天氣會壞下去,繼續(xù)壞
下去的。
有時一覺醒來不知干些什么,在房間里兜圈子
大聲地叫,把煙蒂,臟襪子,耳機套子,果皮,
唇油膏和廢棄的電話線扔出窗外。
不像我叔伯活得精神充實
年輕時在衛(wèi)生間的坐便器上讀完了《哥達綱領(lǐng)的批判》
懷念過去的時代,一分為二看問題
說世界是物質(zhì)的世界。(物質(zhì)在這里表現(xiàn)為震動
著的空氣層,聲音即語言,意識注定在里面受到糾纏)
令人不安的是他常嘲笑我
說我的內(nèi)心不是滿天的星星,而是一個大糞坑
我不與他理論。人過了中年就是一只蛆蟲了
不知疲倦地朝有縫隙的地方爬動,直到
周圍彌漫起樟腦丸的氣味才感到生活有多么大的偶然性。
記得父親彌留之際,像個大猩猩躺在那兒
叔伯也去了,他鞠了個躬
就走了。事后他說“烏洛托品”膠囊有利于排尿
不至于使他的軀體膨脹成這個樣子。
(他軀體里有一只活著的蛹?)
風(fēng)燭殘年,說滅就滅,最好拐過彎
繞一條路走。在一次會議上以5票反對
11票贊成,通過了“關(guān)于在短于一個地質(zhì)
時代的時間里,人的頭蓋骨可作為性生活考證的依據(jù)。
《時代周刊》肯定了叔伯的
“另一個我以一種原始狀態(tài)沉淀著直到語言
將其作為主體的功能歸還于它”的觀點。
他把魚說成人類的祖先
把回憶說成是一種感覺語言。
噢,“人類,不過是一個動物學(xué)家的夢。”
這些叫我茫然。我一天天活著,有口吃,
沒什么理想,懷疑眼前的東西
把靈魂理解為幽靈,把烏鴉理解為鳥
把有意識形態(tài)的人理解為空心人
把與自由相對立的東西理解為冷酷的普遍性。
哪兒有我們,哪兒就有我們的生活
從今天起,我得瘋狂些,想干什么,就干,直到精神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