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郎
大郎年紀四十開外,為人最是豪放,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大肝花”式的人,做事從來不拘小節(jié),也不會算計。過年過節(jié)媳婦讓他到鎮(zhèn)子上買菜買肉,價錢別人說多少是多少,從不討價還價。家里有迎來送往,人情禮節(jié),大郎也并不忖度開支,只管好的買,常常弄得手頭拮據(jù),招來媳婦許多抱怨,從此家里大小東西由媳婦去買。所有事情不讓他插手,也都由媳婦應(yīng)付,大郎也落得清閑,干脆讓媳婦一手操辦,別人問他,他就說那是婆娘們的事情,大男人們管它做甚。但凡親眷有大小“迎干”,諸如舅子娶媳婦,“挑擔”擺滿月,妹夫蓋房子,他每場必到。他說都是實親,人面子上的人,不去能成嗎?不去就是看不起人家,人家也會看不起你。
舅子娶媳婦,他當了幾天的東家,從這席跑到那席,又從那席跑到這席,給親戚掊拳敬酒,忙得腳后跟不著地,他說不給親戚敬酒,不讓親戚喝高興了,不是待客的禮數(shù)。大郎成了《三匡》里面大戰(zhàn)長坂坡的趙子龍,七進七出,結(jié)果自己也喝了個落花流水。見人就罵,出口無狀,這可惹惱了小舅子,把大郎打了個頭破血流。大郎醒過酒來,發(fā)現(xiàn)自己頭上扎著繃帶,后悔不已,他不惱小舅子,惱自己,看見別人還在搐拳喝酒,艷羨起來,又參加進去,吆五喝六地喝起來,輕傷不下火線。媳婦見他和小舅子鬧了矛盾,決計不讓他再到自己娘家去。第二年媳婦領(lǐng)著孩子到娘家拜年,讓大郎看家,媳婦到了娘家,看見大郎已經(jīng)坐在炕上,原來大郎抄小路到了丈人家,他還是那句話,人面子上的人,我不來能成嗎?
大郎絕對是一個仗義的人,村里誰家有個大小“迎干”,他最先趕到,他有一個準則,就是“走遍天下,莊員為大”,別人家里“行迎干”邀了“東家”,自己家里再忙,也要去別人家?guī)兔?,他說“哪怕自己家里油缸倒了,也要去扶人家的水缸?!奔t白喜事當中,大郎是最活躍和最熱鬧的人物,說笑逗玩,他就是主角,大家都圍著他湊熱鬧。大郎最感得意的就是他的酒量在村里無人能及,他不知從哪里學來了幾句口訣,“酒喝黃河兩岸,拳掊西北五省,三斤嘗味,五斤開胃,九斤不醉,十二斤喝上大馬路上不睡”,說的神采飛揚,唾星四濺。他沒有念過書,但掊拳的時候說的卻全是歷史典故,從一到十,全是四字成語,“一品當朝”、“二龍戲珠”、“桃園結(jié)義”、“后續(xù)子龍”、“五經(jīng)魁首”、“祿位高升”、,“喜鵲探梅”、“八福長壽”、“九門提督”、“十滿大堂”,叫得壓韻入耳,有板有眼。別人問他“桃園結(jié)義”和“后續(xù)子龍”是什么意思,他說當年劉、關(guān)、張結(jié)拜弟兄是在桃園,掊拳時“桃園結(jié)義”就是“三”的意思,后來趙子龍又和他們拜了弟兄,就成了四個,所以“后續(xù)子龍”就是“四”,問話的人這才明白,對他也崇拜起來。但他崇拜的人是趙子龍,酒場如戰(zhàn)場,他最佩服趙子龍當年在長坂坡的那股英雄勁,掊拳時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境才是英雄本色。娶媳婦時“下馬席”是重頭戲,女方家派的是能喝酒的壯漢,大郎認為不能丟了主人家的臉,也不能丟了他們這個村的臉,就親自披掛上陣,帶領(lǐng)一幫“東家”輪番上陣,讓女方家的人喝得爛醉如泥方才罷休?!叭⒂H”和“迎送”是大郎最想得到的“美差”。主人家一般選擇人緣好,頭腦機智,能說會道,酒量較宏的青壯年“娶親”或“迎送”,這時候大郎就會頻頻出現(xiàn)在主人家的視線里,數(shù)說自己的英雄,主人斡不過,就讓他去“娶親”或“迎送”。
大郎和同村的伙伴喝酒向來是很大方的,他只要有錢就掏錢買酒,無錢時其他人買酒他也不會在乎,他的眼里,誰買酒并不重要,圖的就是個樂。酒場通常設(shè)在大郎家里,為此大郎沒少挨媳婦的罵,但大郎不管,他說人后頭的人,山后頭的嶺,家里不來人那還能算是人過的日子嗎?媳婦也就沒有辦法。每次喝酒,如果別人不喝醉大郎就不罷休。有一次,酒喝得晚了,酒伴們要回去,大郎死活不答應(yīng),他走出屋去拿起斧子說誰要回去他就砍自己的腦袋,說畢就朝自己的腦袋砍下去,血如泉涌,酒伴們大驚失色,趕緊給他包扎,鬧騰了一夜,大郎才慢慢睡去。
村人的眼里,大郎是個“怪眼子”,每年正月村里演社火,大郎扮演的角色是胖婆娘,綠褲紅褂,臉上涂了胭脂,手里拿個橡皮娃娃,在社火場里亂跳,不拘大人小孩,姑娘老漢,大郎都和他們插科打諢,逗笑取樂。一場社火演下來,大郎從頭跳到尾,渾身就像通了電似的,不知疲倦,跳得渾身大汗,回家去撥開酒瓶蓋咕嘟咕嘟頂幾口酒,躺到炕上呼呼大睡,第二天精力恢復(fù)如常,又跟著社火隊沒完沒了地跳。社火結(jié)束,大郎還興猶未盡,一個人還在巷道里跳著。
大郎有的是力氣,干農(nóng)活件件在手,運家肥、種田、割田、碾場,沒有擋得住他的,但家里的農(nóng)活安排由媳婦做主,小舅子自小沒做過活,莊稼活兒不精通,大郎每年種完田,就去給丈人家種田,晚上丈母倒出一壺酒犒勞他,大郎心里美滋滋地把酒喝個精光。
每年農(nóng)閑時間大郎會出門掙錢,他挖過金子,下礦井背過煤,給牧民家擋過牛羊,修過水庫,工地上當過小工,后來又挖蟲草,這幾年到城里打工。掙到過錢,也被人騙過,他不會算賬,就請同村的人幫他算。打工時他偶爾喝一兩次酒,再把所有的錢存起來拿回家里。在外面的時候他最愛唱的曲兒是《出門人》,每當歇工的時候他就會哼上兩句,望著將要落山的太陽出一會神。一年前,大郎和同村的幾個人到城里打工,要拆除一幢舊樓房,別人都慫恿大郎干重活,大郎并不推辭,他說人活著就是個義氣,別人看得起我,我也要對得起他們。大郎在拆除舊電線的時候觸了電,從房頂摔了下來,大家趕緊把他送到醫(yī)院里,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大郎死的時候說城里人浪費,電線已經(jīng)不用了,還他媽有電。
老當
在黑河鎮(zhèn)上,老當還算是個^物哩。
老當?shù)某雒?,還得從他發(fā)了一筆橫財說起,老當在自家的院子里挖得了一壇金子。老當住的是以前地主家的房子,老當是貧農(nóng),在“四清運動”時大隊給他分了這所院子,據(jù)說這壇金子是以前的地主埋在地底下的,老當把它挖了出來。知道內(nèi)情的人說老當挖到金子之前做了一個夢,他夢見院子里有一群白色的小雞在跑動,他夢醒之后就在小雞跑動的地方做了個記號,第二天在原地挖下去,就挖到了一壇金子。老當挖到金子后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決定,他把金子藏起來不讓家人知道,甚至連媳婦也不知道金子藏在哪里。老當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把自己封閉起來,和媳婦兒子兒媳婦都合不來。家里的大小事情從不過問,成天只是在大街上逛游,說話大吹大擂,常以“當爺爺”、“當本帥”自居,牙齒幾乎全部脫落,說話時翹著下巴,拍著自己的胸脯說“當爺爺有錢”,聽話的人哂笑著,家里的人隨其自然,不管不問。
老當年輕的時候頗有些不務(wù)正業(yè),獨自一人駕著驢車到草灘抓旱獺,到青海湖抓湟魚,竄了好多地方,和藏民也很熟。后來又迷上了皮影戲,在后山挖了一窟窯洞,拾掇了些家什,領(lǐng)了一幫不懂事的小伙子,就在后山唱起了皮影戲,唱詞狗扯皮條,五花八門,成天價猿嘯狼嗥,鬧得村里人人怨忿。老當又是個從不讓人的主兒,有一年村里拉電要在他家的私留地里栽電線桿子,老當死活不讓栽,公社書記也說不動,沒奈何,公社書記通知了派出所的人把老當給拘留了。老當從派出所出來,成天在公社門前踅摸,頭戴藏民禮帽,穿著高腰氈靴,腰里掛著一尺長的藏刀,這些都是老當和藏民打交道時得來的。他一邊在公社門前來回走,一邊大喊大罵,“哎!書記,你當爺爺又回來了,再抓不抓!你當爺爺在此,有本事叫派出所的人再把我抓走,你這個狗日的東西,我今天要讓你知道你當爺爺?shù)膮柡Γ医o你冰一下再說!”揮舞著明晃晃的藏刀,叫罵不止。公社干部見他如此情形,都不敢惹他,繞著走路,公社書記嚇得躲在辦公室里不敢出來,沒過多長時間就調(diào)走了。
從此人們知道了老當?shù)摹皡柡Α?,不敢和他接近,老當也越發(fā)變得得意起來,逢人就說起自己的英雄,眾人也哼哼哈哈地應(yīng)付他,把他的話全不當回事。在家里,老當成了個獨裁者,完全是個暴君式的人物,家人面前他不再稱自己是“當爺爺”,而叫“當本帥”。他還是唱影子,把幾個兒子安頓成軍營將校,他唱的時候兒子們要應(yīng)和,他大喊“點前營”,兒子們應(yīng)和“有”,“點后營”,兒子們又接道“有”,最后他大吼“當本帥在此!”
老當挖到金子之后,性格又變得極度自私起來,一個人搬出去單獨過活,也不要承包地。老婆和兒子們一起生活,誰也不理睬老當,見了面也不打招呼,老當就好像從他們生活當中消失了一樣。一人世界里的老當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他賣掉一部分財寶蓋了一面大房,每天在飯館里吃喝。后來感覺應(yīng)該省著點過日子,就開始自己做飯,通常是做一次飯要吃好幾頓,夏天,有時飯放在鍋里變了味,老當還是照樣吃。說來也怪,老當和家人分開的這幾年里,從沒有生過病,吃剩飯也沒有把胃吃壞。唯一能給老當做伴的是他的那輛摩托,那時黑河鎮(zhèn)上騎摩托車的人還不多,摩托成了老當最能炫耀的資本,老當頭戴藏民禮帽,腳穿氈靴,風馳電掣般地從大街上駛過,摩托留下一屁股黑煙,那勁頭兒誰也不會相信老當已經(jīng)是五十好幾的人了。有時老當好幾天不在家,他騎著摩托到山岔河溝里捉魚,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雷管炸藥,找到水深的地方炸魚。把魚拿回家來晾干,蒸炸煮炒,能滋潤上好多天。一次老當從山岔回來的時候顛翻了摩托摔斷了胳膊,別人把他送回家里,告訴了他的老婆孩子,老婆孩子當作沒聽見,老當也沒上醫(yī)院,用布把斷胳膊纏起來,在家里躺了幾天,胳膊漸漸不疼了。他用一塊頭巾兜住胳膊,成天在商店門前曬太陽,后來老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并沒有長好,而是變成了三節(jié),前臂像連枷一樣活動,軟綿綿地使不上力氣,人們又給他起了一個綽號——斷臂老當。從此老當很是消沉了一陣子,人前頭話也少了,也不騎摩托了,自己主動撤掉了“當爺爺”的名號。人們要看他的斷臂,這時候他露出三節(jié)胳膊,也露出一點大話,他說這就是藏術(shù),你們誰有這樣的藏術(shù),他還要和別人比手力,別人都哄笑著走散了。
沒事干的老當又有了一樣新的愛好一打牛九牌,黑河鎮(zhèn)上有幾個閑老頭兒,老當閑了就和他們掀牛,下點小賭注,或一毛,或兩毛,賭注雖小,但時間一長,卻能看出高低輸贏來。老當如果輸了,從不賒欠,正因為這樣,其他幾個老頭樂意和他打牌。每當老當牌勢占優(yōu)的時候,他就來了興頭,擺出很得意的架勢,連枷手把牌甩得很響,稱自己為“當本帥”。不過,總起來看,老當還是輸?shù)亩嘹A的少,他花的還是得來的那點外財。有時老當?shù)拇髢鹤右矃⒓舆M來打牌,他們親父子,明算賬,從來不糊涂,打完牌拍屁股各自走散,好像從來就不認識。
現(xiàn)在老當六十開外,“安靜”多了,他不是打牌就是扎在人堆里閑聊,這黑河鎮(zhèn)的街面成了他的又一個家,每天打牌就像上班一樣準時,等到晌午或后晌時候,別的老頭兒被小孫子叫走了,他才摸踏摸踏地走回家去,黃昏的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別人問老當你現(xiàn)在這樣下去不考慮自己的后事嗎?老當說后事早已考慮好了,我買了兩加侖汽油,等我活不動的時候,房里澆上汽油和自己一起一把火燒掉算了,人們都以為老當又在說大話。不過,也有人說他們確實在老當?shù)募依镆姷搅藘纱笸捌汀?/p>
啞巴
黑河鎮(zhèn)上有一個啞巴,是個家喻戶曉的人物。誰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每個人都叫他啞巴。他在鎮(zhèn)上生活很長時間了,沒有親人也沒有親戚,很少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祖上是否是黑河鎮(zhèn)的人很少有人能說清楚。他背著一個皮袋,皮袋里有碗,穿得破破爛爛,在黑河鎮(zhèn)上靠吃百家飯生活。鎮(zhèn)上如果誰家的孩子哭鬧,大人就說啞巴來了,小孩子就不哭了。其實啞巴并不嚇人,他從來不會傷害別人,哪怕是很小的孩子,他看別人的時候眼睛里還露出一些善良甚至是膽怯的目光,因此每個人家都愿意給他一碗飯吃。
啞巴雖然不說話,但他心里清楚得像明鏡似的,他吃別人家的飯從來不用別人家的碗,就用他自己帶的那只碗,也從不進別人家的大門,別人把飯端出來,他就蹲在大門口吃,吃完就離開。有好心的人愿意讓啞巴住在家里,但啞巴從來不住。他住在鎮(zhèn)外面靠河邊的一間空房子里,這座房子是以前護林員住的地方,護林員死了以后,這座房子就空閑下來,很少有人到那個地方去,啞巴不知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座房子,就住了進去。啞巴經(jīng)常在鎮(zhèn)上轉(zhuǎn)悠,要是發(fā)現(xiàn)誰家修業(yè)蓋房子,他就會去幫忙,干些粗活重活,干完活主人給他飯吃,吃過飯,他就回到自己住的小屋里。正因為啞巴懂得人情世故,大家都懷疑他小時候并不啞巴,還傳說他小時候受到后娘的虐待,被后娘灌了燙開水才變啞了,人們十分痛恨啞巴的那個后娘,但誰也無法考證。
啞巴還與我們家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那時我二姐和二姐夫感情不和,經(jīng)常鬧矛盾,這很使我們頭疼。一天,啞巴火急火燎地跑進我家,拉起我的父親往外就走,手里還比比劃劃的,我們知道肯定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就跟著他出去了。啞巴一直把我們領(lǐng)到了河邊,原來我二姐正披散著頭發(fā)在河邊坐著,她正要跳河尋短見,我們趕緊拉住了她,好說歹說勸回了家。自此我們一家人非常感激啞巴,把他看成我二姐的救命恩人,父親給他做了一套新衣服,非要把他拉到家里吃飯,但啞巴不肯進去,還是蹲在門口吃飯。啞巴在我們家吃飯的次數(shù)最多,鎮(zhèn)子上也數(shù)和我們一家人最熟。
啞巴很善良,還能幫人們干活,所以鎮(zhèn)子上的人們誰也不欺負他。一次啞巴到一家人家去要飯,這是一家外來戶,他們不但沒有給啞巴飯吃,還把他的碗摔到了地上,這引起了全鎮(zhèn)人的公憤,大家涌到外來戶的家里,砸了他們的家具,讓他們嘗到了欺侮無辜的苦果。這戶人家沒法在全鎮(zhèn)人面前抬頭,不久就搬走了。但從此啞巴不再吃別人家的飯了,他不知從什么地方找來了一只舊鐵飯盒,在鎮(zhèn)上找些剩菜爛葉或別人丟棄的剩飯,拿到小房子里,生起火做飯吃,我的父親好幾次叫他來家里吃飯,但他不肯來,以后又躲著我的父親。人們發(fā)現(xiàn)了這種情況,擔心啞巴會餓死,就反映到了鎮(zhèn)上,鎮(zhèn)領(lǐng)導(dǎo)聽說啞巴懂得事情,就讓他接替死去的護林員看護河邊的樹林,給他置辦了鍋碗瓢盆,發(fā)給他米面,還給一點生活費,從此啞巴就當了很長時間的護林員。啞巴當護林員很盡職,從不讓人們在樹林子里放牛放馬,有時晚上人們也會來偷樹,啞巴的耳朵特別靈,聽到砍樹的聲音就知道是在哪個方位,就拿起石塊飛奔過去,嘴里嗚嗚哇哇的大喊大叫,偷樹的人嚇的魂飛魄散,落荒而逃。啞巴還會修理樹木,他把多余的枝丫砍下來,堆到自己的小房子前面,把枯死的樹木挖掉,補種新的樹苗,時間一久,他的小房子前面堆了很大一堆枯樹枝,啞巴拿它當柴火。啞巴當護林員的時候,沿河一帶的樹林長得特別好,幾年時間,就變成了蔥蔥綠綠的一大片。
啞巴當護林員的時候,還幫助公安局破獲了一樁犯罪案件呢。有一段時間,啞巴總見到一幫人天黑的時候在樹林子里活動,啞巴懷疑他們是來偷樹的,就把耳朵貼在地面上仔細地聽,但他沒有聽到砍樹的聲音,也不再管了。后來啞巴發(fā)現(xiàn)這些人每隔一段時間就在樹林子里活動,啞巴是個聰明人,就跑到派出所又比又劃,派出所的人知道啞巴肯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告訴他們,就跟著啞巴到了樹林里,埋伏在小房子里觀察。果然,天黑的時候那一伙人出現(xiàn)了,派出所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獲了那一伙人,原來這是一個販毒團伙,以前公安局知道他們的一點情況,但摸不到他們的行蹤,沒想到竟不費吹灰之力破獲了案件。啞巴立了大功,派出所給他送了米面、被褥衣服等,啞巴一度成了黑河鎮(zhèn)上傳奇式的人物。
啞巴還是繼續(xù)當他的護林員,后來鎮(zhèn)上修建了敬老院,要把鎮(zhèn)上沒人贍養(yǎng)的孤寡老人收容起來。人們首先想到了啞巴,就跑去把這個想法比劃給了啞巴,讓他住到敬老院。但是啞巴不肯去,他一會兒指著樹林,一會兒指著小房子,不斷地搖手,人們沒有辦法,還是讓他繼續(xù)住在小房子里。這一年的冬天,樹林發(fā)生了火災(zāi),啞巴喊叫著沖進樹林去救火,大火吞沒了啞巴。鎮(zhèn)上的人們發(fā)現(xiàn)樹林著火,都趕來救火,大火撲滅了,但沒有發(fā)現(xiàn)啞巴。第二天,人們在灰燼里找到了啞巴的尸體,尸體已經(jīng)燒得像一根木炭。鎮(zhèn)上的人自發(fā)捐資為啞巴買了一口棺材,把他埋到了鎮(zhèn)上的公墓里,鎮(zhèn)上幾乎所有的人都來給啞巴送葬。啞巴死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的歲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