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軍,被人稱為“象棋皇后”。她的心路歷程,恰如一盤棋、一首詩。棋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卻并不是全部。在生活里,她愛寫作,愛寫詩。她守著自己的“平常心”享受生活。
棋·人生
青年心理:1991年,你在21歲生日時,奪得國際象棋世界冠軍,好像曾有過一陣茫然期,后來是如何恢復自我的?
謝軍:當時有記者采訪我母親,母親說,不要把謝軍捧得太高了,我特別感激她。她從農村考到清華大學,長期以來的磨煉使她的心態(tài)一直不卑不亢。她總對我說,人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同時還要對社會有益。名人有名人的煩惱和快樂,生活上有方便也有麻煩。我現(xiàn)在努力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一直持有普通人的心態(tài)。
青年心理:1996年你曾在大賽中失利,現(xiàn)在回過頭來看,你認為當時失利的原因是什么?
謝軍:頭兩次參加世界冠軍賽時,憑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而1996年再次參加世界冠軍賽時,自己的身份是一名衛(wèi)冕者,肩負著把世界棋后頭銜留在中國的重擔,無形中壓力多了許多。而且當時大賽經(jīng)驗還不夠豐富,內心中缺少高手才具備的定力,所以找不到心平氣和的感覺了,以至于失利。
青年心理:經(jīng)歷了多次比賽,有勝也有負。你認為在比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謝軍:我認為保持平常心最重要。國際比賽中,雙方實力相差不大,很大程度上選手的心態(tài)決定了誰將成為比賽的最終勝利者。看到今年奧運會上杜麗開始的失利,想到1996年我的失利,我當時特別有感觸。希望所有的冠軍們在再次參賽時,都忘卻頭上那頂沉甸甸的世界冠軍稱號,保持一顆平常心。
青年心理:那你在競爭激烈、對手如云的大賽中又是如何練就“平常心”的?
謝軍:偶然間接觸到了毛筆字,臨睡前寫上幾筆,成了自己大賽中每日必做的一件事,這成了幫助我奪取世界冠軍的一件利器。
每天寫字并不是因為自己對書法有多么著迷,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最常寫也是最喜歡寫的幾個字是“平常心”,琢磨如何寫好這幾個字的同時,潛意識也在心中不斷重復要求自己比賽期間能這樣做。一遍又一遍的平常心寫下來,內心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暫時放下,整個人像真空狀態(tài)一般自在逍遙。
青年心理:作為一位國際棋后,能談談你對棋的理解嗎?
謝軍:棋是我人生的一個階段,構成我人生觀的一段路。我以前是棋手,現(xiàn)在棋變成了我教育行動里的一個具體的工具,它是實施教育理念、教育實踐的一個很好的方式。我把它作為一個項目來做,而不像以前那樣讓它占據(jù)我生活的全部。
青年心理:棋界有句話,“功夫在棋外”,能談談你在棋外如何培養(yǎng)功夫嗎?
謝軍:所謂的“功夫”就是全方面的修養(yǎng)和修煉,包括在學校讀書,包括處世、人生觀和價值觀,會直接影響到一個人的心態(tài),主導他對很多事物的看法。我們下棋到最后,是講究悟性和理解,棋的難度不是人的智力能夠把握的。我先生下棋水平很好,但就不適合做棋手。拆棋我拆不過他,不過下棋我會比他好。就像寫文章,字大家都認得,但要碼得好看就要水平了。
青年心理:你和先生都是國際象棋大師,你平時和先生在家下棋嗎?
謝軍:自從談朋友以來就從來不下。他原先是我的助手,脾氣特別好,我們很小就認識。我覺得生活里的事情一定要用心去做,用心去經(jīng)營。家就是家,不要和事業(yè)攪在一塊兒,所以我們在家從不談棋。
青年心理:除了工作上的各種角色,你還是一位妻子、一位母親。工作生活中這么多角色,你覺得哪個最難?
謝軍:我覺得人只要努力,什么角色做什么都不難,難的是如何把這些角色把這些都做好。時間精力有限,我盡量來平衡自己的生活。就像彈琴一樣,有的鍵摁下去,有的鍵起來了。但彈的還是一首曲子。
青年心理:你這么忙碌,覺得是在“享受人生”嗎?
謝軍:有時候,我晚上看書看得特別累,就向朋友抱怨,朋友就回短信“昨夜西風凋敝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衣帶漸寬終不悔……”人就這么幾十年,干嗎不高高興興的?人能夠做些很有意義的事,有些很好的朋友,做的事情自己又很喜歡,家庭和事業(yè)都好,這就夠了。
青年心理:聽說你寫愛看詞,平時你會寫詩嗎?你曾拜訪過今年茅盾文學獎得主賈平凹,他向你約稿,你會轉向文學創(chuàng)作嗎?
謝軍:偶爾特別有情緒、特別在狀態(tài)時,我才寫詩。我比較愛寫隨筆性的東西。最近在做專欄,寫幾個字一格的現(xiàn)代詩,說實話其中有的是實在不怎么樣。我覺得好多時候實在是“糟蹋東西”。
人的精力還是有限的,我有自己的本職工作,本身能力也有限,文章如何自己知道深淺。我看過張海迪一篇文章,覺得寫得非常好。假使我在她那個處境下,寫不出來她那種水平。她文章的感情、文筆、深度和對人的感染力,都寫不出來。我知道自己的分量。
青年心理:作為一名棋后,聽說你常拿棋來比喻人生?
謝軍:其實人生就是一盤棋,你必須適應每一個角色。對于棋手來說,下棋就是在培養(yǎng)各種思維方式。對待比賽和對待人生是一樣的:下棋有輸贏,人生有逆境和順境。重要的是,無論什么時候,都要勇敢地面對人生。
學癡·教育
青年心理:國際象棋的世界冠軍、北師大博士和博士后、北京棋院的院長,這幾個職業(yè)中你最喜歡哪一個?
謝軍:最喜歡的是教育。教育的概念很大,包括自我教育,也包括不斷的學習。說得更大一點兒,還包括“教育管理”的概念。我現(xiàn)在這個年齡,正是精力最旺盛、各方面最成熟的階段。我已經(jīng)完成了一個人最原始的積累,現(xiàn)在應該是回報社會的時候了。如果我的年齡更大一點兒,到時候可能會更成熟,但精力已經(jīng)差些了。
青年心理:感覺你在北京師范大學選擇的專業(yè)很有水平,這是否經(jīng)過詳細的規(guī)劃?
謝軍:學英語是必須的。90年代初英語學習環(huán)境很差。當時出訪、看國外的資料時都要用到英語,為了交流的需要所以本科學了英語。我自己是搞體育的,到碩士肯定是學體育。心理學我一直很喜歡,很感興趣,所以讀博士時終于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yè)了。后來又讀了教育學博士后、體育學博士后。其實我學的那些專業(yè),都是圍繞教育。
青年心理:作為一位心理學博士和教育學博士,能談談你的教育理念嗎?
謝軍:我覺得教育孩子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它是個挺龐大的工程。隨著孩子的成長,他給你的回報遠遠比你付出的要多得多。小孩子最重要的是興趣的培養(yǎng),養(yǎng)成好的習慣。
2004年我參加棋賽,我女兒當時只有兩歲,我們倆都依依不舍。當時我心里非常難受,那時隊里新老交替,缺了我確實不行。集體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作為集體的一員,我應該多去幫她們,多回報集體。封閉集訓時,女兒在電話里給我唱《紅旗飄飄》,我就通過這件事情培養(yǎng)孩子的榮譽感和集體感。
教育,其實是順帶的,沒有必要特別怎樣。平時生活里家長要懂得用心留意,孩子慢慢就會有好習慣。素質就是這樣帶出來的,不一定非得去天安門廣場升國旗才能培養(yǎng)孩子的榮譽感。
女兒很小時,我就給她辦了圖書館的閱覽證,她每個月都會去一趟。家里書其實不少,但我想讓孩子盡早感受到圖書館的氛圍。
青年心理: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你怎么避免讓孩子陷入名人孩子的“透明”境地?
謝軍:我從不帶女兒出席一些重大場合。女兒也不會覺得媽媽怎么樣,只覺得我工作很努力,有很多人喜歡她。為什么大家喜歡她?因為她很努力,她做過為國爭光的事。所以將來我也要為國爭光。在她腦海里就是這種邏輯。
青年心理:你怎樣形容自己的性格?
謝軍:我骨子里其實是個外柔內剛的人,還是個樂天派。有些事我認準了就一定會去做,而且要做到我自己的最好水平。
青年心理:教育孩子的過程對你性格有什么影響?
謝軍:有了孩子以后,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在進步:變得更有愛心了。這不止是對子女的愛,而且還更能體諒父母和周圍人的關照。以前我的職業(yè)專業(yè)性非常強,我基本屬于不食人間煙火的狀態(tài),這種心態(tài)下陪伴孩子會很累。所以我會學習怎樣去堅持,怎樣去快樂生活。有了孩子以后,我覺得我在心態(tài)上變得很多,人也比以前更能干了,更能安排好時間。
青年心理:你在教育方面是專家,有朋友來取經(jīng)嗎?
謝軍:在圈里頭,要是有人用培養(yǎng)孩子的事情來問我,當時都會很失望,可說完回去一做就覺得還挺靈的。孩子的興趣點總是變來變去的,要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要學會適應他的想法,要學會知道怎么去愛和寵他。懂得用心去培養(yǎng)的人特別少。
青年心理:你在北師大多年,能談談你對北師大的感覺嗎?
謝軍:我在北師大18年,我特別感謝它。我特別希望你們能用上這段話:北師大塑造了我,給了我一個寬松但絕不放縱的環(huán)境。我讀本科時走讀,沒有宿舍,也沒碩博連讀的優(yōu)待。我自己找老師,自己報名考試。雖然平時上課不考察出勤率,但作業(yè)和考試一定要完成,不然就會留級。我在北師大得到那些德高望重導師的點撥與引領,他們的影響不完全是書本和學術上的,更多的時候是在教我怎么做人。
編輯/蘆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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