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冬天的一天,在空蕩蕩的大街上男人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接著又打了一個,比頭一個還響亮有力。男人以為自己的噴嚏會勾起點響動,至少能勾起一只狗的回應,抖抖頸間的鬃毛跟著汪汪叫兩聲。誰知這個噴嚏除了把空中的細雪噴得翩翩起舞外,啥響動也沒有。要擱往常,準會有人歪著頭問:“咋哩,咋哩?”男人也會不失時機地幽默一句:“誰家的大閨女想女婿了唄!”今天居然連只狗汪汪都沒有,人呢?一定是躲避這翩翩起舞的細雪,都鉆到小順家暖和去了。
男人推開小順家的風門,平時在大街攏著手跟狗一起曬太陽的那幾位果然都在這兒。男人左腳跨進門檻,右腳還沒踏進來,卻被小順媳婦攔住了,“去去,搓搓鞋上的泥再進屋!”小順家年前翻蓋了新房,鋪了青灰色的地板磚,不耐臟。男人把鞋底的泥在門檻上刮了刮,這才小心翼翼地進了小順家。見折疊飯桌已經(jīng)支起來,上邊還鋪了麻將布,男人一陣欣喜,問:“咋還不開戰(zhàn)呢,是不是人手不夠?”一數(shù),果真是三缺一,男人就有些激動,就有些按捺不住。誰知人家沒一個人理他,更別說讓他打麻將了。男人就有些尷尬,吭吭了兩聲,又吭吭了兩聲,借此掩飾眼前的尷尬。男人去兜里摸索半天摸出一個癟煙盒,挨個上煙,“來,吸一根!”一個人嘴里栽上一根煙后,氣氛柔和了許多。小順媳婦問:“你帶錢了沒有?咱可不興欠賬!”男人聞聽,從腰間嗖一下摸出一張鈔票,用一根指頭彈了彈:“瞧瞧,嘎嘎叫的新票子!”是一張十元的票子。小順媳婦一臉不屑,說還不夠兩圈輸哩。男人不服勁,你知道就該我一直輸,再說,輸了我兜里還有呢?!伴_戰(zhàn),開戰(zhàn)?!绷硗鈨蓚€人不耐煩了,開始拉椅子坐下壘起了麻將。
男人的手氣果真很臭,一圈下來連個杠也沒摸到,十塊錢很快進了人家的腰包。男人的腰里其實是空的,今天出門,媳婦只給了他十塊錢,叫他去莊西頭的磨坊還人家加工費的。男人就有些緊張,第二圈起牌的時候手有些微微地顫,鼻尖上還冒起了熱氣。小順媳婦眼尖,“才輸這點錢鼻尖就出汗了,虧你襠里還長個家伙!”小順媳婦說話很粗,是那種敢去漢子襠里掏一把的娘們兒。男人不理她,專心致志地起牌,不一會兒居然等牌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男人有些按捺不住,每起一張牌,就先用拇指摸摸,并不直接亮開看。大家很煩他,斥他:是你媳婦的奶罩,上勁地摸!男人還是不理踩,專心致志地摸牌。又起了一張牌,再一摸,眉頭緊鎖了起來。他亮開來,果真是,是那張親親的七萬!男人掄圓了胳膊把這張親親的七萬往桌子上一拍,“自摸!”誰知桌沒支牢靠,男人這一拍,竟嘩啦一下臥了,麻將散了一地。結(jié)果大家都拒絕付錢,說你贏不贏我們又沒見你的牌?誰證明?男人一聽傻了。
再起牌,男人的手氣又臭了起來,還一個勁點炮,很快欠了一圈兒。這時,又進來一個人,大伙叫他讓座,男人不甘心,急得臉紅脖粗,說:“我還會耍賴?”人家就揭他的老底:“誰不知道你家里是媳婦當家,去她手里掏錢比解大閨女的腰帶都費勁兒,她要不給你錢你拿空氣還我們?”男人很覺臉上無光,只好騰了位子。在麻將場待了一會兒再沒人答理他,覺得無趣就起身回家。小順媳婦一邊起牌一邊沖他喊:“可記清欠多少錢呀!”
細雪變成了鵝毛大雪,一咕嘟一咕嘟地往下掉。小北風刀子一樣刮著,卷起一股股雪面堆到墻根處。一到街上男人就把脖子縮進了襖領里,真冷呀!男人不由噠噠噠小跑起來。
男人甩開膀子,一步跨進了自家的門樓。門樓里有兩個陌生漢子呼地站了起來,把男人嚇了一跳?!氨鼙苎?,大哥?!币粋€漢子用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凍得通紅的鼻子,訕訕地望著男人,另一個漢子哈著腰點了點頭。再一看,有兩輛自行車歪在墻根,像兩個醉漢一樣任憑風雪侵打,每輛車的后面都綁著一把帶柄的鏟子。這帶柄的鏟子就跟劁匠車把上飄揚的紅布條一樣,也是一種職業(yè)標識,男人不用問就知道他們是干啥的了。男人沖他們點點頭,“沒事,沒事?!眱蓚€漢子得到了主家的允許,就又蹲下來。他倆穿得不算太厚,剛才風雪中趕路出了一身汗,現(xiàn)在汗一落身子就索索發(fā)抖?!皼]找到活兒?”男人問。一個漢子答:“這鬼天氣,喊了半天,除了一嘴雪,連個鳥兒也沒有。”說著話,他倆的身子縮得更小了一些。風嗚嗚地,有一堆雪居然卷進了門樓來,像小狗一樣舔著他們的腳脖。
男人哦了一聲,瞧他倆凍得臉色烏青,清水鼻涕掛在鼻尖兒下,就有些不忍,對他倆說:“要不,去家里暖和暖和?”兩個漢子捂著快要凍僵的手去搬那兩輛醉漢一樣的自行車,連說遇上好心人了。另一個漢子還說,今兒出門媳婦不停地打噴嚏,媳婦就預言他出門要交好運,這不,應驗了。
進屋的時候,男人盯了一眼南墻根那棵榆樹。干瘦的枝椏在風中糾纏著,樹梢上發(fā)出了嗚嗚的嚎叫。一院楊樹中間,獨此一棵榆樹,楊樹栽得遲,卻個個超過了榆樹。男人想了想,這棵榆樹和他的二小子一般大,二小子上四年級了,這棵榆樹才只有碗口粗,還不夠一根檀條。這幾年榆樹的品種早被淘汰了,要不是每年春上能捋幾把榆錢,可能早就把它刨了。有一回,一家人在院里吃飯,邊吃飯邊給一院的樹澆水,每棵樹下面挖了一個坑,水管里的自來水,一只皮管接了,移來移去。挨到榆樹時媳婦開了口,“人家吃了是長個的,你吃了是填坑的。有啥用!”男人聽了,把正吃的半碗面條擱那兒不敢吃了,他已經(jīng)吃了兩碗,這是第三碗了。男人驚恐地望著媳婦,媳婦撲哧一下笑了:“我說榆樹呢,你看我干啥?”媳婦的眼里不無疼愛,搶過男人的碗給他加得滿滿的,命令他,“吃,你給我吃!”男人怯怯地接了,還是不相信:“我比個豬還能吃,卻啥事也辦不了,你真不是說我?”男人的腦筋笨在莊里是出了名的,遇事反應慢,據(jù)說是小時候害過一場腦膜炎落下的。媳婦嫁過來后也發(fā)現(xiàn)了男人的這個毛病,可她沒有嫌棄男人,反而對男人格外疼愛。婆婆臨終前攥著她的手,“你就當多了一個孩兒?!彼c點頭,婆婆放心地去了。人前人后媳婦從沒說過男人沒成色,還不允許別人數(shù)落男人。男人原本跟著莊里的一幫漢子在省城建筑工地打小工,他們欺負男人,最臟最累的活讓男人干,男人硬是累得屙血,得了痔瘡。媳婦心疼男人,再不叫他出去打工了。一冬天里,就讓男人閑在家里看她剪紙。媳婦心靈手巧,剪紙剪得特別出色,剛開始是剪著玩,后來被縣電視臺報道過之后就有商人來家訂貨了。媳婦要用手里的剪刀,掙下一冬的煤錢和全家老少過年的衣裳錢。
盯著榆樹,男人心里有了一個想法。
媳婦被一堆飛禽小獸包圍在中間,手里的剪刀還在嚓嚓忙活著。見男人領進兩個漢子,媳婦一臉疑問。男人趕緊解釋:“刨樹的,來咱家暖和暖和?”媳婦點了點頭,手里的剪刀仍然嚓嚓響著,她提示男人拿煙倒水。兩碗白開水倒好,男人一碗里面抓了一把白糖。他拿眼瞅了媳婦一下,見媳婦只顧剪紙并沒看他,就又抓了一把。兩個漢子趕緊擋他,“大哥,都半碗糖了,你不怕把俺倆甜出個糖尿病來?”媳婦在一邊撲哧笑了,說自己的男人就這樣,家里來不得人,一來人他就恨不得讓人家撐死!見媳婦夸自己,男人嘿嘿笑著,手都沒地方擱了。這時倆漢子認出了媳婦,“嘿,大嫂,你上過電視吧?肯定是你!”媳婦笑了,望了兩個漢子一眼,“喊我大嫂,我真有恁老相?”兩個漢子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其實他倆比男人還要大許多,出門人,見人要高稱,才喊男人大哥,喊女人大嫂。煤球爐早就被男人撥開了,這時竄出半尺高的火苗。嚎叫的東北風和漫天飛舞的雪花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寒冷也被擋在了另一個世界。
過了一個時辰,撲撲嗒嗒的風門不知啥時候安靜下來。往屋外一看,風已經(jīng)住了,只有零星小雪飄著,麻雀也嘰嘰喳喳出來覓食了。兩個漢子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得去尋活了。”一個漢子說。
另一個漢子插話:“這鬼天氣,尋也是白尋?!?/p>
這時,男人又隔著窗子瞅了一眼那棵榆樹,回頭望了一眼媳婦,眼看兩個漢子快出門了才鼓起勇氣對媳婦說:“要不,把咱家那棵榆樹刨了?”男人說罷看著媳婦,不些不安。
媳婦正在專心剪一只花喜鵲,喜鵲眼總是剪不好,急得她頭上快冒汗了。聽了男人的問話,連頭也沒抬,只“啊”了一聲。男人猶豫著,不知這一聲“啊”是同意還是沒聽清,就又問了一遍。這次女人回答清楚了:“刨吧?!眳s反問了一句:“不是還不夠一根檀條?”男人不吭聲,望了媳婦好一陣,才開了口:“刨吧,這大雪天他倆……”媳婦懂了男人的意思,沒再說啥。
兩個漢子一聽說有活干,渾身長滿了勁兒,一點都不覺得冷了,他倆對男人說:“大哥,刨樹還是老規(guī)矩……”男人伸出一根手指打斷了他,也學著媳婦的腔調(diào)說:“喊我大哥,我真有恁老相?”兩個漢子笑了,兩個漢子接著說:“刨樹不收錢,樹皮歸俺,不過晌午得管一頓飯?!庇盅a充說,“飯不講究,孬好都中,只要叫吃飽,出力人飯量大?!蹦腥酥浪麄儼褬淦ょP去是做香的,過春節(jié)燒的香都是榆樹皮搗成泥烘干后做成的。刨樹還有一個規(guī)矩,逢上樹大了高了,他們除了鏟樹皮還會收一點錢,很少的一點錢,算是對他們力氣的一點補償。男人點點頭,心里卻裝上了另一件事。男人想起香就想起了自己的娘,娘生前耳朵有點背,別人說的話到耳朵里就岔了音兒。有一回大街上有人賣東西,娘聽見是賣姜的,一邊往外走一邊問:“姜多少錢一斤?”人家回答:“三塊錢一捆?!蹦镎f:“姜是論斤賣,哪聽說論捆賣的?”跑到跟前一看,扭頭就回:“賣香的,怪不得一捆三塊錢。”娘的笑話可多了,男人一件件都記著呢。男人還記得娘臨去前給媳婦說的那句話,可他到現(xiàn)在也鬧不明白,家里明明只有兩個孩兒,他的大小子和二小子,為啥娘說家里多了一個孩兒呢?不過娘生前給他說過的話他都記了下來,娘說過要給過路人一碗水喝,還要給過路人一碗飯吃。
一個漢子來到榆樹下,往掌心噴了一口唾沫,雙手抓著樹干“嗖嗖嗖”幾個就上去了。枝椏上的雪便如面粉一樣籟籟落下來,落了另一個漢子和男人一頭一臉一肩。男人心里一驚,漢子這身手要去偷東西,厲害著呢。又一想,沒這身手又咋上樹呢。一時間男人心里很矛盾。這時漢子從腰后抽出斧頭,開始咔嚓咔嚓卸樹杈。細樹杈三下五除二就卸光了,剩下的都是粗樹杈了,另一個漢子在下面喊:“給你鋸,用鋸吧?!睗h子從下面垂下一根繩,晃晃悠悠的。
媳婦在屋里停了手里的剪紙,開始張羅做飯。剛才烤火把煤球爐烤敗了,她又加上一個煤球。男人湊了過來,一臉笑,問:“啥飯?”
“大米。”
“啥菜?”
“白菜,還有一疙瘩豆腐,放點粉皮,一起燴?!?/p>
“不割點肉?”
媳婦瞪他一眼:“才吃過兩天,割啥肉?”說罷開始剝白菜,然后把凈白菜擱到案板上,“梆梆梆”剁起來。有一塊碎白菜飛起來,打了男人的臉一下。男人趕緊退后了一步。
男人不吭聲了,來到院里看兩個漢子干活。樹枝已經(jīng)卸了個精光,再看那棵榆樹,剛才還是個俗家弟子,這會兒卻變成了削發(fā)的和尚。兩個漢子開始刨樹根,一個用镢頭挖,一個用鐵锨往外出土。倆人光干活不說話,就像兩只悶葫蘆一樣,只有飛來飛去的麻雀嘰嘰喳喳叫著,這才有了一點熱鬧。男人不想讓兩個漢子太悶,就跟他們講了娘買香的故事,兩個漢子聽了果真嘿嘿笑起來,說:“香,姜;姜,香?!蹦腥藖G下嘿嘿笑的漢子又進屋了一趟,見媳婦已把米燜上了,正在淘洗切好的白菜。男人湊上去,用肩頭扛了一下媳婦的肩頭:“割點肉吧?!毕眿D說你為啥一直要割肉呢,才吃過幾天……媳婦忽然明白了。明白后媳婦不由笑了一下,說想割你去割吧。媳婦同意了,男人還磨蹭著不走,女人問:“你咋不去?”
男人說沒錢。媳婦說早上不是給了你十塊錢?磨坊的賬才四塊錢,剩的錢呢?
男人臉紅了,說輸了。又說好不容易贏一回還把桌子拍趴下了。
媳婦心疼錢想發(fā)作,見男人怯怯的樣子像一個辦了錯事的孩子一樣,就有些不忍心。她從兜里摸出一張票子遞給男人,白了男人一眼。男人前腳跨出門檻,后腳留在屋里,轉(zhuǎn)過身問:“割幾斤?”媳婦說:“想割幾斤割幾斤,還用問我?”聲音很大,其實是說給院子里的兩個漢子聽的。男人美滋滋地去了,媳婦望著他的背景眼睛有些發(fā)潮。婆婆生前跟她說過,男人原來不是這樣的,從小學一年級到四年級一直是班長,還得過縣里的“紅花少年”,學校敲鑼打鼓把獎狀送到家的。后來發(fā)高燒,耽誤了治,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晚了,腦膜炎,落下這個后遺癥。婆婆安慰媳婦,不是天生的,不耽誤生孩子。果真,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腦子管用,大小子初中畢業(yè)考了個全鄉(xiāng)第一,現(xiàn)在縣一中讀書。媳婦對自家的日子很滿意,男人腦子笨,可男人不會去外面花心;男人腦子笨,可男人不會打媳婦,過門到現(xiàn)在,男人沒動過她一指頭。剪紙累了,男人給她捶背,還給她洗腳,每次都抓得她心里癢癢的,癢癢著就想讓男人把她抱到床上……獨自想著,媳婦的臉不由紅了。
男人剛走,小順媳婦尋上門來,說去供銷社買東西差五塊錢,問媳婦借五塊錢。媳婦想都沒想就給她了,還問五塊夠不夠。一會兒男人拎了一塊肉回來,媳婦忽然想起小順媳婦的眼神不對,就問男人是不是在小順家打的麻將?男人點點頭。媳婦忽然明白了,她不用再問男人就明白了,這個窄心眼的小順媳婦!
這棵榆樹對兩個漢子來說真是小菜一碟,很快就放翻了,開始鏟樹皮。一鏟下去,就是一片白。這時媳婦炒肉的香味飄了出來,彌漫了一院。
吃飯時,兩個漢子見碗里稠稠的肉片,確實意外了一下。男人端著碗?yún)s不動筷,趁一個漢子不注意,把自己碗里的肉片撥到了漢子碗里,然后才蹲下來吃飯。見漢子快吃光了,他就盯著人家的碗,一把搶過來,狠狠地給人家扣上一碗米。吃完兩碗,他又給人家狠狠扣上第三碗,結(jié)果把兩個漢子撐得直伸脖子,勉強沒剩飯。
吃過飯,把樹皮捆扎好,綁到車上。一個漢子說:“大兄弟大妹子真是好心人,還專門割肉,當客待俺呢?!绷硪粋€漢子說:“有的人家別說割肉,還做兩鍋飯,我們那一鍋,豬食都不如。唉!”媳婦又往男人臉上貼金:“都是你大兄弟的主意?!蹦腥私?jīng)不得夸,一夸臉就紅,嘿嘿笑著,手又沒地方擱了。
推了車要走,男人發(fā)現(xiàn)一個漢子沒戴手套,不由地嘟囔道:“這寒冬臘月的!這寒冬臘月的!”媳婦笑笑,跑回屋里拿出一雙手套遞給那個漢子:“把你大兄弟的手套戴上,要不會凍爛的。”漢子接了,也不知道客氣,跨上車后嗡聲嗡氣地丟下一句話:“過兩天,俺來給你家拗一對小椅子?!眱蓚€漢子的車鈴聲遠去,男人忽然扭過頭直盯著媳婦:“你好死了?!庇譁惤眿D一步,“你比俺娘還好呢?!闭f罷突然把媳婦抱起來往屋里走,媳婦手腳一齊掙著,“做啥,你做啥呢?”男人嘿嘿笑著不說話,喘著粗氣。
過了幾天,兩個漢子果真來了,還帶了一包鋸末。在院子里點上一堆火,用鋸末覆蓋了明火,榆樹上卸下來的幾根大樹杈放上熏,熏軟了開始拗。他們還帶了釘子和扒角,拗過又叮叮當當釘了一陣,一對新嶄嶄的小椅子就放在了男人和媳婦面前。男人和媳婦的眼睛亮起來:小椅子模樣很乖,像兩個穿了新衣裳準備過年的娃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