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伴前赴后繼,一路上他選你,你選我,我選他,和你同行到最后的人會是誰?
李偉總愛一邊拍黃小亮的肩,一邊一本正經地問:“我們是不是哥們兒?”這不禁讓黃小亮想起大學時,兩人在球場上揮汗如雨,推車賣菜湊學費,把瞧不起自己的人打得滿地找牙的場景……那時大家都活得純粹。
回來
大學畢業(yè)后,李偉走南闖北,跑過醫(yī)療銷售,做過地產經紀,什么魚龍混雜的地方都呆過,卻沒混出個人樣。而黃小亮直接子承父業(yè),做墻體板生意。
初來乍到,黃小亮是分管營銷的副總經理,最怕搞不掂內部噓聲,便拼命拉單子,二十天不到做了兩筆10萬元的業(yè)務。實際上,黃父原是公司副總經理又是股東之一,上上下下包括經銷商在內,無不給黃小亮三分薄面。唯有總經理謝東升不買賬,謝是個體態(tài)清瘦目光銳利的男人,黃第一次見他就覺此人不簡單。營銷部開例會謝東升必到,時常打斷黃小亮的策劃,說東道西,眼看自己的部下對其馬首是瞻,黃小亮難免有種被架空的感覺。后來黃父才告訴黃小亮,黃謝兩家曾在經營方向上結下很深的過節(jié),差點一拍兩散。謝父還因此腦溢血一病不起,謝東升接手公司后才求全進入“和諧”,“但他父親至今還躺在醫(yī)院,沒怨氣是假的?!?/p>
一天,公司召開股東大會,討論產品方向,四個股東爭得面紅耳赤,三挑一,直逼謝東升放棄新產品。誰知謝“啪”一拍桌,“下半年開始建廠做輕質墻體板,傳統(tǒng)墻體板維持原產量,就這么定了。”會議室瞬間鴉雀無聲,張、周兩位股東只投資不理事,無實際話語權,黃小亮頓感矮了一截。
沮喪過后,剛出公司就碰見前來投奔的李偉。李偉西裝筆挺,手里拎著幾條貴煙,“哥們兒,我那兒有身份的人都抽這個?!秉S小亮有些詫異,當年不懂人情世故的李偉大學時得罪了不少人。出去這幾年估計碰了不少釘子,也懂“禮數”了。當初黃小亮百般留他一起來公司發(fā)展,他不肯,今日算撞了南墻回了頭。
李偉的到來,黃小亮如虎添翼。一方面解決了哥們兒的后路,同時也有利于牽制謝東升。黃小亮硬給李偉安了個營銷部副部長的職位,每逢出席大大小小的場合,必帶上李偉,大張旗鼓地推介給當地名流,一心想將李偉培養(yǎng)起來,與自己聯(lián)手同謝東升抗衡……而李偉的忠誠也的確“可昭日月”。
沒多久,黃小亮介紹廠里質監(jiān)經理朱玫給李偉做女朋友,三個月后兩人結婚了。
變臉
之前謝東升下令做輕質墻體板一事,黃小亮如鯁在喉,除摸不清市場外,還擔心建廠所需的一系列資金,于是硬著頭皮找謝磋商。謝很客氣,他讓黃小亮放心做,材料和技術來源都沒問題,渠道已聯(lián)系了幾家大樓盤,“對方說,只要給點折扣,就能賣脫銷,這事交給你了?!敝x的意思好像賺錢跟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公司投入25萬元買模具和專利,一個月后新廠建成,產品陸續(xù)下線,下家如是買走大半的貨,剩下的由其他渠道全部“清空”,還意外接到幾份外地訂單。新產品賣勢好,謝父出院,謝東升好像也不再“刁難”黃小亮,兩人井水不犯河水。
輕質墻體板賣火后,黃小亮決定給李偉1%~2%的銷售額做酬勞。誰知錢劃到李偉賬上不到一個小時,財務的唾沫已飛濺到公司的各個角落,掀起內部騷亂,“他啥也沒做,干拿錢”……
各種瘋傳讓李偉郁悶,聯(lián)系渠道及物流都是自己在做,錢沒拿多少,“人品”卻一落千丈,馬上將錢退回財務室。
黃小亮左思右想,該給李偉的錢還得給,就請李偉和他老婆來家里吃飯。席間,李妻朱玫盯著黃小亮老婆林雅芳手上偌大的一顆鉆戒發(fā)呆,所有人都沒注意到她的沉默。朱玫趁擦嘴時,偷偷取下右手的金戒指。同樣出身質監(jiān)部的林雅芳,已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嫉妒、憤怒、惶恐,一股腦兒從朱玫心里冒出來。
飯后,李偉接過黃小亮包的信封,高興地牽著朱玫回家了。
“老婆,你猜這信封里有多少錢?整整一萬元!”李偉興奮地邊說邊遞給朱玫,朱玫轉過頭看了一眼信封,“一萬元?買個鉆戒都不夠?!?/p>
“你……”李偉尷尬得說不出話。沉默了半天的朱玫終于像潑婦似的在街上大哭起來,“都怪你窮,害我在人前丟臉?!崩顐ャ躲兜厝徊恢l(fā)生了什么事。朱玫把結婚戒指塞給李偉,“你瞅見林雅芳那顆大鉆石沒有?我為什么就是黃金的?”
李偉傻眼了。一直覺得黃小亮得了道,自己就升了天。老婆不發(fā)火自己還沒察覺?,F(xiàn)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兒!雖然在公司,往上數不過五個人,但妻子的打扮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無能,連給她買條像樣的裙子都得精打細算。李偉越想越郁悶,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再怎么拼,也不過拿黃小亮的1/5,何況自己還沒股份參與分紅。若不獨立,不是賺不到錢就是被非議困死。李偉不否認黃小亮的肝膽相照,但更多的感覺是窩囊。李偉再無法流于表面。
霹靂
很長一段時間,黃小亮不清楚李偉在忙什么。兩人偶爾到“蘭貴人”喝喝茶,也不談工作。直到某天傍晚,黃接到一個山西經銷商的電話,那人在電話里支支吾吾,閃爍其辭。原來,李偉找八桿子打不到一起的老熊借60萬元,說找到一種新型外墻板,想攬下來自己做。
老熊知道李偉與黃小亮情同手足,又礙于資金巨大,不知如何是好。黃小亮無奈掛斷電話,一根接一根地抽煙,兄弟有事,第一時間找外人?他越抽越不是滋味,一個電話打過去:“出來,我有事問你,老地方見?!?/p>
李偉走進“蘭貴人”,點了一壺碧螺春。黃小亮坐在那兒,看著李偉東拉西扯,半小時后黃才切入正題,“說吧,你怎么想的?”李偉低垂著頭說:“生意有虧有贏,我只是不想用你的錢冒險……”
黃小亮顯然中了李偉的苦肉計,拉開公文包拿出一張支票遞過去,“不夠再找我?!崩顐グ押贤瑪偨o黃小亮,望聯(lián)手。黃一想,外墻板利潤比內墻板更高,若內外兼做形成系統(tǒng),也有利于進一步拓展市場。第二天與謝東升商量,做輕質內墻板時就考慮過這塊,恰好黃找到了門路,兩人便一拍即合,“這事你來辦。”謝東升開始做他的蹺腳老板。
一星期后李偉提著60萬元現(xiàn)金直飛大連,找廠家買專利、設備。這頭,黃小亮招集工人連續(xù)加班半個月,修建1000多平方米的廠房。完工后,李偉來電:“還有20天回送設備。”
黃小亮左等右等,外墻板終于投產。產品還沒下線,一家正在籌建的酒店通過李偉訂下所有的貨,還順帶要了60萬元內墻板,貨款總共為16S萬元,承諾一個月后付款。由于是李偉的資源,黃小亮完全放手。貨拉過去后,黃沒過問是否打了收條,是否確定了收款時間……
一天,謝東升突然來電:“老黃,新技術費花了多少?”
“60萬元,怎么?”
“李偉去接洽的?”
黃小亮心里一陣堵,心想你要交給我辦,我就有合理利用資源的權利。
“等一下!”謝有些激動,“據其他人說,技術費只用了不到30萬元?!?黃小亮一聽就火了,“你竟然查我?”但他有點心虛,畢竟用在技術上的60萬元,李偉沒給出任何票據,只一再說過幾天提供賬目明細,細算一下,也有近一個月了。
老謝繼續(xù)說:“還有,那家拖款的酒店是李偉跟別人合開的,總經理就是他……這事你去查清楚,我只管能否收回錢?!?/p>
頓時,黃小亮胸口一陣猛烈地抽搐,想著自己破天荒地用60萬元買了個什么專利設備,還被賒下100多萬元的貨,幾乎用光了公司所有的流動資金,加上建新廠房、工人的工資,舊廠房租用費,拖欠的材料費……想不下去了,怒火中燒的黃直接沖到那家酒店的總經理辦公室,李偉堂而皇之地躺在沙發(fā)上,愜意地吐著煙圈。
“外人”
見到黃小亮,李偉“噌”地坐起身來,臉上的錯愕表露無遺。這一次,他們誰也無法面對眼前的人,毫無疑問兩人不可能再稱兄道弟了。
沒等黃小亮開口,李偉先發(fā)制人:“錢我會還你?!?/p>
“還?你怎么還?十幾年的情誼你說賣就賣了,你怎么還……”想起對李偉的信任和扶持,到頭來竟被白眼狼狠命一口咬得體無完膚,黃小亮哭了。
李偉背過身去,嘆了口氣說:“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你混得太體面,我也不會出此下策。”話音剛落,黃小亮“哐”一拳打在李偉臉上。原來兩肋插刀,就是兄弟拿著兩把刀插在你離心臟最近的肋骨上,死不了也活不下去。
走出酒店,黃小亮沖著自己的臉狠拍,希望打醒這場夢魘。
回到辦公室,黃小亮再度崩潰。研發(fā)部張剛從廠里打電話來說,昨晚的暴雨滲進了廠房,剛下線的內外墻板全被水泡脹,“廢了?!北緛硐氚沿涃u出去先應應急,這下徹底抹殺了黃小亮最后的希望。對于一個流動資金甚少的小廠來說,更重要的是保命。李偉還錢不知會拖到猴年馬月,到時候,黃小亮的廠也該垮得差不多了。
由于所有事務都是黃小亮一人經手,催款的供應商只找他。黃小亮獨自還了一大半債,很快,工廠還是被其余供應商找來惹事的人圍得水泄不通。大門上貼滿了“欠債還錢”、“奸商”的條幅。供應商還打電話到黃小亮家里:“你不還錢,行,我找人把你的錢‘逼’出來?!焙趧萘Φ慕槿?,讓局勢演變成一個泥沙俱下的漩渦。
最慘的是公司法人代表謝東升。兩個投資股東天天上門討說法,“錢賺得好好的,一下就沒了?”市公安局經偵科的人直接傳謝東升問話。天都快捅破了,黃小亮本以為謝會找人把自己剁了,焦頭爛額地翻開電話本,想找個幫手,手指卻僵硬地按不下“呼叫”鍵。
這時,“咚咚咚”,有人敲門。妻子去開門,黃小亮鉆到床下。是老謝,他用黑皮塑膠袋裝來80萬元,“把該還的都還了,下星期我再找你?!闭f完便匆匆離去。黃小亮蒙了,沒來得及從床下爬出來,已不見謝的蹤影。
眼下追討李偉的債和想方設法傾銷貨物已不切實際,非常時期,這個向來嘰嘰歪歪,對黃小亮“意見很大”的謝東升竟最像個男人,他一邊掏錢還債,一邊勸說股東退伙,還找關系搞來一張郊區(qū)土地規(guī)劃圖,若能與持有35%股份的黃小亮冰釋前嫌,統(tǒng)一賣掉公司套現(xiàn)炒地,兩人就還有翻身的可能。
反正那破廠沒法兒救了,只能垂死一搏,公司400萬元賣給了一家大型墻體板企業(yè),還了另兩位股東25%股份的現(xiàn)金,開始炒地。
炒地是個以小搏大的行業(yè),方法得當,錢比臉翻得還快。那段時間,黃小亮和謝東升昏天黑地跑關系拿地皮,兩人粘得就像夫妻。一年后順利渡險,成了城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二線地王”。聽說后來李偉的酒店做垮了,有人看見他經常在“蘭貴人”茶樓外晃悠,黃再沒回去過。
生意上路后,謝東升和黃小亮又恢復到以前三天見不著一面的生活,還是會偶爾看不慣對方,因決策問題發(fā)生口角。但黃小亮終于釋懷,感嘆商業(yè)本身遠比人情偉大。他知道跟謝東升不可能成為與李偉那樣一起吃喝聊、甚至同睡一張床的哥們兒,但他們的關系或許更牢固、更長久。
編 輯 章小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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