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態(tài)勢影響文化傳播以及傳播中的翻譯策略。1972年意大利拍攝的《中國》、1998年美國拍攝的《木蘭》、2008年美國拍攝的《功夫熊貓》充分反映了這種情形，中國文化在外國影片中的傳播與翻譯策略研究，對于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具有重大意義。

[關(guān)鍵詞] 文化傳播 翻譯策略 文化融通

一種文化在另一種文化中的傳播是一個漸進的過程：對于異域文化從一開始的接觸、認識到接受、認同，再到最后的融合直至異域文化成為本族文化的一個部分，這不僅涉及到時間，而且涉及到雙方的文化態(tài)勢。異域文化在本族文化中的呈現(xiàn)以及本族文化對于異域文化的翻譯以及傳播?？梢苑从吵鲆环N文化對于另一種文化的態(tài)度，外在地表現(xiàn)在其傳播和翻譯的策略上來。中國文化在西方的傳播也是如此。下文中我們從1972年意大利拍攝的《中國》、1998年美國拍攝的《木蘭》、2008年美國拍攝的《功夫熊貓》，這三部跨越新中國發(fā)展重要時期的影片出發(fā)，分析中國文化在異國的傳播和翻譯策略。

一、《中國》——中國文化的異域彌散

1972年，中西對持的堅冰逐漸消融，中國北京迎來了美國客人尼克松和基辛格，從此東方的中國撩開了神秘的面紗。同期，意大利著名導演安東尼奧尼被中國政府邀請到文化大革命中的中國拍攝了紀錄片《中國》，這部影片由三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拍攝于北京，展示了一個小學的學生們、城市的老區(qū)、打太極拳的中國人、使用針灸技術(shù)的剖腹產(chǎn)以及一個棉紡廠等；第二部分參觀了河南林縣的紅旗渠、集體農(nóng)莊，以及古城蘇州和南京；最后一部分拍攝的是上海的碼頭和工廠。

1972年的中國對西方來說還是一個神秘的世界，中國就像一個睡獅令西方感到神秘莫測。這部紀實性電影拍攝了眾多富含中國文化的場景。從其對中國文化的理解和翻譯中，我們可以管見意大利當時對中國以及中國文化的熟悉和交流程度。

影片中對于太極拳的描述，反映了30多年前中國文化不為外人所熟悉的情形，影片語言為意大利語，翻譯成英語是這樣的：“in the morning light，under theTatar wall.we notice these peopoe.whodo not like ordinary workers.(這中間是對打太極拳人們的拍攝)his is a kind ofphysical exercise.but also a dance anda ceremony.It disciplines.the body andstrengthens the spirit.They move veryrhythmicalov，aS if following.music thatno one eose can hear”轉(zhuǎn)譯成漢語為：“晨曦中，在韃靼古城墻的陰影下，我們看到了一群(鍛煉的)人，他們看起來和普通工人并不一樣。這是種鍛煉，也是舞蹈和儀式。它訓練四肢，增強精神，他們很有節(jié)奏地運動，似乎是在跟隨無聲的音樂。”可以看出意大利制片人當時對于中國太極一無所知，感覺太極似乎是“鍛煉”或“舞蹈”或“儀式”，而且似乎太極拳非常神秘，以至于只有超乎于平常工人的人才可以練習，另外感覺冥冥之中還有“無聲的音樂”來操控。

影片中還有一段使用針灸技術(shù)進行剖腹產(chǎn)麻醉的片斷(翻譯成為英語是這樣的)：“It's a poor and simpoe practice7here is no need for expensive andcomplicated equipment.A very directhuman contact is established betweenthe doctors and patient.Acupuncture.form the backbone of Chinese ruralmedicone…Thus.the mediical practicein China shows that it's possible toovercome grave obstacles With simplemeans and using ancoent teachings”轉(zhuǎn)譯成漢語為；“(利用針灸做麻醉)，這種方法簡單，無需昂貴復雜的儀器。它建立的是種更直接的富有人性的醫(yī)患關(guān)系。針灸是農(nóng)業(yè)中國的醫(yī)學脊梁。這表明中國針灸能依賴古老的教導，用簡單的工具來超越障礙。”盡管制片人對中國的針灸如同太極一樣一無所知，但是利用針灸起麻醉作用，進行剖腹產(chǎn)，產(chǎn)婦始終沒有一點疼痛，這不能不使他們對中國古老技術(shù)肅然起敬。

影片中對于中國文化的不熟悉，還表現(xiàn)在制片人對中國文化的張冠李戴，比如描述天壇的一段(翻譯成英語是這樣的)：“Tian Tan…h(huán)ere，the emperorswere tending to the Gods”轉(zhuǎn)譯成漢語為：“在天壇這兒，皇帝們向上帝致意。”這兒的“上帝”一詞，其實應(yīng)該為“上天”，即“heaven”。因為在中國古代，人們信道信佛，并非上帝。在中國文化中，“天”擁有無限權(quán)力，天掌管人們生死。這兒用“上帝”取代“天”，仿佛中國古代皇帝和人們也信基督教。從此看來，當時的電影制片人只是根據(jù)自己的文化知識，來猜度中國的文化。還有在河南林縣拍攝時，描述當?shù)厝彼?翻譯成英語是)；Water is rare thanpetroleum。轉(zhuǎn)譯成漢語為：“水貴如油”。這兒的“油”，應(yīng)該是食用的油，即“ail”，并非“petroleum”石油。可以看出這兒的翻譯也犯了用彼文化替代此文化的錯誤。

由此可見，1972年的中國文化在意大利攝制者的眼中是神秘的。他們對于中國文化的理解帶有一種先見的猜測，似乎中國文化是遙遠的異星球文化，一方面他們認為中國貧窮落后(經(jīng)濟落后導致的文化態(tài)勢必然居低)，另一方面中國文化的部分，例如針灸技術(shù)的立竿見影效果，又使得他們對中國文化的詫異與佩服。他們看中國文化猶如隔岸取景。然而，無論如何，新中國成立之后，中西文化交流的大門從此打開，中國文化以其緩慢的速度逐漸向西方彌散。

二、《木蘭》——中國文化的異域改寫

1998年，迪斯尼以中國花木蘭為題材，推出的以中國古代人物為主角的動畫大片《木蘭》一影片基本符合中國《木蘭辭》中描述的“閨中生活、朝廷征兵、代父從軍、女扮男裝、征戰(zhàn)與立功、勝利回歸、天子賞賜、拒受官職、快馬返家、恢復女兒身”這些情節(jié)，基本上依照原著所敘述的順序，以時間為線索貫穿所有的事件，通過描寫花木蘭替父從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和榮歸故里全過程，成功地塑造了一位活潑好強、機智勇敢的巾幗英雄形象。但是另一方面，迪斯尼憑借西方對于中國的集體記憶，在影片《木蘭》中加入了許多西方人眼中屬于東方的東西，展現(xiàn)了西方人視角下的東方文化，反映出西方人對東方文化的解讀。《木蘭》使中國元素與好萊塢式的內(nèi)容合二為一，中國文化從而在異域發(fā)生了異變。

例如影片中A girt can brinQ herfamily great honor in one way(在某個方面女孩可以給家庭帶來榮譽)，這和原文中木蘭無意中成為女中豪杰，并非她自己本身的愿望截然不同；We are counting onyou to uphold the family honor…You'llbring honor to us all(我們指望你給家里帶來榮譽……你將給我們帶來榮譽)，這些背景的描述，似乎一開始就知道了木蘭之后的行為結(jié)果；Maybe I didn't go formy father，Maybe what I really wantedwas to prove I could do things right(或許我并不是為了我的父親來的，或許我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A single gram ofrice can tip the scale One man may bethe difference between the victory anddefeat(一粒大米可以扭轉(zhuǎn)局面。一個人就是勝敗關(guān)鍵)。所有這些句子，使原作中的“忠孝”思想解構(gòu)成了美國式實現(xiàn)個人價值的個人英雄主義。

還有影片中在木蘭殺死單干，拯救了皇上和國家后，皇上在全城百姓的面前，向木蘭鞠躬致謝，說讓這個女人當個大官(S00 to it this woman is made a memberof my council)，這突出了女權(quán)主義盛行的美國社會女人的權(quán)利和價值以及女性的地位和作用。迪斯尼木蘭以一個充滿個性、自覺、自尊、伴隨著現(xiàn)代女權(quán)主義者的傳奇形象出現(xiàn)，這融匯了美國當代的平等思想和女權(quán)主義，與中國的傳統(tǒng)等級觀念相去甚遠。

影片中對于中國封建社會女子德行的要求運用了以下詞語進行描述：Quietand demure，gracefuful.deoicate，refined，poised，polite.punctual以及Fulfill yourduties calmoy and respectfully…reflectbefore you snack(“安靜、端莊、優(yōu)雅、靈敏、教養(yǎng)、泰然、禮貌、守時”以及“靜心完成職責，飯前思索”)。影片中這些詞語可以說是對中國封建社會女子要求的一些零星描述，但是沒有把出現(xiàn)在畫面中的“三從四德”核心思想翻譯出來。

另外在花家祠堂一段對話中Don’t look at me.she gets it from your sideof the family(一個男的對一個女的說：“別看我，她可是你家那邊的人”)。在中國古代，女兒一旦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不會出現(xiàn)在家譜中，更不會出現(xiàn)在祠堂中。至于嫁出去的女兒和其丈夫一起出現(xiàn)在女方家祠堂，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再有miss you too，Baba(我也想你，爸爸)這在前文中是Father(這個詞從歷史和翻譯角度考慮，更為合適)，最后變成了baba(爸爸)，也和中國歷史上對于父親的稱呼不相符。影片中because I owe you a knucklesandwich(我要讓你飽拳一頓)，這種說法帶有濃厚的西方文化，歸化的方式過于鮮明。

可以看出整個九十年代，中國改革開放的步伐加大，中國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這使得外國人再也不能和之前一樣，對中國文化避而遠之。盡管中國文化還是原來的中國文化，但是經(jīng)濟的發(fā)展必然改變文化傳播的態(tài)勢。外國人的對于中國文化的蔑視態(tài)度已經(jīng)不再多見，甚至一部分人認識到中國文化的巨大市場潛力。事實證明，迪斯尼對于中國《木蘭辭》的創(chuàng)造性改寫，取得了巨大的經(jīng)濟收入。盡管迪斯尼中木蘭已經(jīng)不是中國文化中的木蘭，他們賦予了木蘭西方文化形象，但是我們可以以此看到，中國文化在巨大的國際文化市場中足以產(chǎn)生良好的經(jīng)濟效益以及中國文化在中國疆土之外的傳播與被認可。

三、《功夫熊貓》——中國文化的異域創(chuàng)造

2008年6月，美國夢工場動畫片《功夫熊貓》(Kung Fu Panda)在好萊塢中國劇院舉行盛大首映式，為突出該片中國文化主題，除了紅地毯六只真人裝扮的圓滾滾大熊貓前來造勢外，在中國劇院前的好萊塢大道上還有十個具有典型中國宮廷建筑風格的紅亭子依次排列，里面掛有各色的小燈籠，在另外一個臨時搭建的大型中式建筑內(nèi)，幾條紅龍攀旋在屋頂，一群五六歲的美國孩子，正在老師的帶領(lǐng)下學習中國武術(shù)。整個好萊塢充滿了中國文化氣息。

《功夫熊貓》的導演馬克·奧斯本從年輕時就開始研究中國古典文化，尤其迷戀高深莫測的中國功夫。影片雖然是好萊塢夢工廠制作，卻充滿東方神韻。奧斯本曾深情地說：“《功夫熊貓》是我寫給中國的一封情書。我喜歡中國，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充滿敬意。2008年奧運會即將在中國舉辦，希望能用最貼近中國文化的手段、最輕松愉快的方式向全世界觀眾展現(xiàn)中國。因此，《功夫熊貓》是我對中國文化的一次致敬”。

《功夫熊貓》不像《木蘭》一樣具有中國故事的原型，它純粹是中國文化在異國的創(chuàng)造。故事以中國為背景，景觀、布景、服裝以至道具均充滿中國元素。中國文化、藝術(shù)、建筑、山水風光，忠實反映中國特色。在影片一開始，夢工廠標識(LOGO)的垂釣小孩特意為中國發(fā)生變化——穿唐裝的小猴子成為坐在彎月上的主角。影片中遍布中國符號：山水、武功、卷軸、毛筆字、八卦圖、燈籠、斗笠、兵刃、牌坊、宮殿、廟會、面條、豆腐、鞭炮、轎子、包子，包括瓷器上的紋路，都體現(xiàn)了濃郁的東方特質(zhì)。通篇不失寫意的中國山水，落英繽紛的世外桃源，白云繚繞的隱逸山林……都由夢工廠3D世界——呈現(xiàn)。而烏龜大師仙逝的一段，更以桃花和天邊祥云碎化成漫天光暈，恍若置身仙境。動物們吃的是面條，用的是筷子，悍嬌虎的身上還穿了一件唐裝：猴子、毒蛇、丹頂鶴、老虎、螳螂則是中國傳統(tǒng)武術(shù)中幾路最知名且最具特色的拳法的代表。片中，二胡、笛子、鼓等樂器奏出寧靜悠長的中國音樂，古典味十足，“針灸”、“馬褂”、“面店”來自于中國鄉(xiāng)村的普通生活，剪紙、潑墨、皮影，則是來自純正中國味的藝術(shù)，還有電影結(jié)束時水墨風格的片尾繪圖，這些中國味十足的元素，讓中國觀眾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

更為重要的是，影片中充滿了中國哲學概念與武學理念，例如，烏龜大師說的Yesterday is history，tomorrow ismystery，but today is a gift(昨天已成為歷史，明天還是個謎團，只有今天是珍貴的禮物)：There’s just news there is nogood or bad(消息無所謂好壞，關(guān)鍵是你看問題的角度)；Nothing is impossible(一切皆有可能)；There are no accident(世間無意外)等，這些頗得老莊道家神韻。而所謂的神龍秘笈，其實就是無字文，令熊貓阿寶終于領(lǐng)悟到武學的至高境界，則充滿了中國式的智慧?！盁o就是有，有就是無”，這種中國禪宗思想，被導演闡述得淋漓盡致。東方神秘主義通過極具中國或者東方色彩的視覺元素完美呈現(xiàn)在電影中，烏龜大師仙逝的段落，完全是羽化成仙的視覺再現(xiàn)，顯示了創(chuàng)作者對東方生命哲學的了解與認同。

影片中majiang，toufu，masterwugul，master shifu，tailung，kungfu，這些“麻將”、“豆腐”、“大師烏龜”、“大師師傅”、“太龍”、“功夫”等混合在英文臺詞中，以漢語發(fā)音出現(xiàn)，以及影片畫面中的文字以漢字形式出現(xiàn)，直白地表明了異域文化中的中國元素。

《功夫熊貓：縱2005年開始制作，制作人員極為國際化，448名電影人分別來自美國、中國、加拿大、法國、意大利、西班牙、愛爾蘭、英國、墨西哥、菲律賓、日本、瑞典、比利時、以色列等。這部電影制勝的前提毫無疑問是因為片中大量的中國元素，但從影片的制作過程來看，這是中國文化在異域的創(chuàng)造和繁衍。以往好萊塢取材中國題材的影片多多少少都會因“不夠中國，誤讀中國”而遭詬病。在《功夫熊貓》里，從影片的場景到內(nèi)容，深得中國文化之精髓，好萊塢似乎已經(jīng)真正“讀懂”了中國。

當然，在這部影片中，制片人對于中國文化的理解也不是沒有瑕疵的，例如在古代，如果瓷器碎了，就得鋦(鋦是修復破碎瓷器行當總稱，以前沒有粘結(jié)劑，瓷器打破后就得用銅制的鋦子給巴起來)。影片中熊貓把瓷瓶子打碎了，說用goue(膠水)粘起來，其實在中國古代修復破碎的瓷器不可能用膠水的。還有影片中熊貓的脖子是黑色的，其實真的熊貓，脖子都是白色的，這并非有意設(shè)計成這樣，而是失誤，所以影片制作人說下次設(shè)計時，一定要找個真熊貓看看。

對比2008年的中國和三十年前的中國，無論在經(jīng)濟發(fā)展、對外文化傳播、對世界的影響力等方面都已經(jīng)截然不同。這三十年來，外國人對中國文化從蔑視、遠不可及到對中國文化的認識和改寫性理解，再到像《功夫熊貓》一樣，熟悉了中國文化并能椐此進行創(chuàng)造，并在中外都創(chuàng)造了票房奇跡，還有中國人的生活方式、信念、思想、哲學，以至于地理景觀等，已經(jīng)成為部分熱愛中國文化人的研究對象，這些充分反映了中西文化態(tài)勢的改變。

結(jié)語

隨著中國對外交流的日益增多，中國文化必然從不為人所知到熟悉并接受再到融合。外國影片包含或闡釋中國文化，并不止以上論述的三部，另如《碟中諜3》中的西塘，《木乃伊3》中的上海街頭，《指環(huán)王》中的桂林山水，《蝙蝠俠6：暗夜騎士》中的香港以及《十三羅漢》中的中山裝，《加勒比海盜3》中清朝的便裝，《憤怒乒乓球》中的旗袍等，這些帶有明顯中國元素的電影，將讓全世界更多的觀眾認識中國文化，了解中國文化。與此同時，中國文化形象也在發(fā)生變化，比如中國龍逐漸擺脫西方龍的陰影，在美國某網(wǎng)站的近期評選中，中國龍更是榮登“十大最受歡迎和喜愛怪獸榜”。

但是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依然任重道遠。中國濃厚的文化背景和豐富的文學素材，比如古典傳說、文學著作、神話奇談、功夫江湖等元素，不僅僅是中國文化界著手研究和開發(fā)的目標，更是外國電影人心向往之的境界。影視是文化傳播最有效和最直觀的手段之一，中國文化如何通過影片進行翻譯以及傳播，在新時期將會成為一個具有重要意義的研究論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