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蘇 蕊 整理/風(fēng)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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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兩點的陽光漸漸勢微,一身煙灰色薄紗裙的我走進那家叫“蝴蝶谷”的特色小店。店里的藤椅上躺著個黑色衣褲的女孩,我瞇著眼問:是周喜喜吧?
她點點頭,搬了另一把藤椅讓我坐下。我看著滿屋子的蝴蝶裝飾品,艷麗鬼魅,一如嫵媚驕人的她。
我正醞釀,周喜喜已經(jīng)先聲奪人:“是你老公施孟主動追我的,他死皮賴臉地纏著我。所以,你最好先回家管教好你的男人再來找我。”
一句話生生把我準(zhǔn)備了許久的腹稿噎在了喉嚨。我捂了一下心口,說:“你這里有很多鐘表?”周喜喜轉(zhuǎn)頭瞅了瞅貨架,說:“對,你看中了哪款,我送你。”
我站起來,說:“不用了,我心臟不好,不能聽鐘表走動的聲音,聽了心慌?!闭f完,我落荒而逃,來時的優(yōu)雅一掃而光。
回到家,施孟系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我踢掉高跟鞋,徑直沖了過去,一腳踢到施孟身上,我罵他:離婚,必須離婚,一分鐘都不等了。
意外的是,施孟不同意離婚。他的理由很簡單:我還愛你。那只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我想起周喜喜水嫩水嫩的一張臉,想起周喜喜臉上無所謂的神情,想起周喜喜說是施孟先纏她的。我的恨就“咕嘟咕嘟”往外冒。我像潑婦一樣抓住他的衣領(lǐng),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個跟我一起生活了六年的男人。
可是,倒下的是我,我突然像被釣到岸上的魚,大聲喘著,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卻說不出話來。施孟就勢把我放在地板上,轉(zhuǎn)身拉開抽屜找藥。我不肯吃藥,我用眼神說:死比活著好。
施孟把藥含在嘴里,用舌撬開我的嘴,把藥吐進去。
藥微苦,心更苦。我想起了當(dāng)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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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檢時,那個戴黑框眼鏡的醫(yī)生抬頭瞅了瞅施孟,然后又瞅了瞅我,說:“有個電影叫《菊花茶》,你們看過嗎?”我紅了臉,施孟說:“看過,我們一起看的,我們有心理準(zhǔn)備?!?/p>
是的,施孟對我展開攻勢的一個月后,我給了施孟這張《菊花茶》的碟子,當(dāng)時我紅著臉說:“我跟里面的女孩是一樣的?!?/p>
施孟回去后一口氣把那張碟反反復(fù)復(fù)看了兩遍,沒什么煙癮的他抽了兩包紅塔山,然后他站在了我家門外,說:“我相信我會比電影里的男主人公做得好?!?/p>
我的淚唰地流了下來,抱住他,誓同生死。
《菊花茶》里的女孩就是心臟病,醫(yī)生說她過夫妻生活會很危險,但她和她的愛人創(chuàng)造了奇跡。新婚之晚,施孟又放了一次《菊花茶》,他把藥放在床邊伸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趴在我耳邊說:“他們能創(chuàng)造的奇跡,我們也能。”我笑了,其實,我的病遠沒那么嚴(yán)重。那是一次考驗,好在,施孟經(jīng)受住了。
那仿佛就是昨天的事。這么些年來,施孟對我寵愛有加,甚至害怕我吃苦,也不讓我要孩子。他說:“有你一個寶貝,此生足矣?!?/p>
我由青澀女孩變成了風(fēng)情萬種的少婦,豐腴飽滿得像一只水蜜桃,嬌嗔頑皮如不涉世事的孩子,很滿足。可是身邊的女友一個又一個地婚變,她們說:“你有病,在床上未必能滿足他,小心點?!?/p>
我就揣了懷疑在心里。凡事還真就怕認真,一認真我便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小區(qū)門外“蝴蝶谷”的那個周喜喜就是妖精,我不止一次看到施孟從那家小店出來。說是買火機,誰信啊?事實就這樣冷酷無情地擺在了我面前。施孟有了別的女人。一想到這,我就從腳冷到手。開始,我以為這不過是男人的好奇,再加上有狐貍精勾引,才越了線。我相信自己能把施孟拉回來。
可是,周喜喜說是施孟纏她的。而這話施孟也沒有反駁。這口氣無論如何我也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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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施孟從民政局領(lǐng)了綠證出來,熾熱的陽光撲面而來,我有些頭暈?zāi)垦?,扶著近處的路牌站了一會。施孟買了飲料過來,還掏出了藥。我的眼神凌厲地飛過去,說:“以后我死活與你都沒關(guān)系?!?/p>
這話先傷了我自己,眼淚洶涌著流了出來,施孟說:“小蕊,我們真的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
我的心軟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我看見了站在街對面穿著一襲紅裙子的周喜喜。我回過頭盯住施孟的眼睛,說:“施孟,都到這時候了,能不能別演戲給我看了?”施孟顯然也看到了周喜喜,他掏出一支煙,點打火機時手抖得很厲害。我接過打火機,幫他點上煙,說:“你看,我的心臟多堅強?!?/p>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往人流深處走去,走得自己無比孤單。
夜里,我抱著枕頭,眼睛卻怎么也合不上。暖氣里不知哪漏水,我心慌得厲害。我是不能聽這種單一節(jié)奏的聲音的。比如石英鐘很細微的“腳步聲”,比如學(xué)校里孩子打鼓的聲音,比如水管里嘀嗒嘀嗒的水聲。從前,這些聲音都被施孟很細心地消滅掉了。就是有,也還有施孟的懷抱,把臉貼到他的胸口,奇怪的是,他的心跳也是這種單一節(jié)奏的,我聽了卻心安??墒乾F(xiàn)在,床空了半邊,懷抱空著,耳朵醒著。
起身打電話給好友,好友一個接一個地數(shù)落我,你傻呀,那狐貍精明擺著就是氣你呢。你家施孟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就算他有了外心,你也還是明媒正娶的原配夫人啊,干嗎你就讓了位?
我又哭,說:“你不知道那女孩長得跟一根小蔥似的,若我是男的,我也會喜歡……”
女友嘆了口氣:“你都做雷鋒了,還哭啥?”
我說:“我后悔了,離開他,我活不了……”
活不了也得活,我很多次都想打施孟的電話??墒?,打了又怎么樣呢,現(xiàn)在那死鬼恐怕跟妖精一起纏綿著,誰還理棄婦的眼淚?
這樣想著,我的恨又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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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點,我撥通了施孟的電話。我喘得厲害,心像要從胸膛跳出來:“施孟,來救我!”
施孟飛車趕到時,我已經(jīng)不能自己開門了。幸好施孟還有鑰匙,他打開門時,我的臉已經(jīng)像白紙了。
施孟輕車熟路開了抽屜拿藥喂我,然后開車送我去醫(yī)院。住院的那些天,都是施孟在照顧我。偶爾他會出去接電話,我知道一定是周喜喜在追他回去。他們在準(zhǔn)備婚禮了。男人的話最信不得的,這樣想著我的心又涼了一截。我咬著牙,心想:不管怎樣,自己總要贏一局,哪怕贏的不是幸福,也還有面子。
出院那天,我很虛弱,說:“可以陪我一晚嗎?我怕我會死在家里……”眼淚是最好的說服劑,施孟留了下來。
我躺在床上說:“不知道為什么,總是感覺家里有那種可以亂我心率的聲音。我找了,找不到……”
施孟仔細聽了一下,說:“沒有?。 蔽覜]說話,房間里異常安靜。突然,我猛地睜開眼睛,抓過施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你看,我的心跳得多快?”
施孟摸了摸,也覺得不對勁,在醫(yī)院時還好好的,難道真的有什么動靜亂了我的心?
施孟側(cè)著耳朵開始在房間里找。因為我的心臟,家里是不用石英鐘的,房間也做了很好的隔音。
施孟一無所獲地站在臥室的床前,我滿頭是汗,攔腰抱住施孟,說:我夢見自己從懸崖上掉下去,你沒有拉我……
就是那一刻,施孟聽到了細微的聲音,他伸手拉開我床頭的枕頭,枕下面是一本我??吹臅?。施孟索性把我抱到沙發(fā)上,把被子和枕頭一一扔到地上,在床墊與床的縫隙里,他找出了一只小小的蝴蝶形狀的石英鐘,它正敬業(yè)地一分一秒不差地走著,就是它差點要了我的命。
我突然哭了起來,說:“施孟,我都把你讓給周喜喜了,她還想怎么樣?”
施孟抱住我,他說:“寶貝,不怕不怕,找到了,就都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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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我又可以抱著施孟睡覺了。在他的懷里真安穩(wěn),只是,我總愛不停地問:“你是可憐我,還是愛我?”施孟像哄孩子一樣溫言細語,說:“愛,當(dāng)然是愛??墒?,你要答應(yīng)我,乖乖聽醫(yī)生的話,乖乖吃藥?!?/p>
我點點頭,一會眼睛里又寫滿恐懼,說:“那藥周喜喜會不會下了毒?”施孟用嘴含了藥,喂到我嘴里,我的臉紅了,幸福嬌嗔地說:“還要。這回要的是纏綿?!?/p>
纏綿里,施孟輕輕嘆息。我伏在他懷里問:“我們復(fù)婚吧!”施孟輕聲說:“好?!?/p>
周喜喜果然追了來,質(zhì)問施孟什么意思。施孟把蝴蝶鐘甩到她面前:“這是什么?這種蝴蝶形的鐘表全市只有你有!”周喜喜盯了我半天,沒說一句話,轉(zhuǎn)身走了。
一年后,我和施孟散步。路過小區(qū)邊上的“蝴蝶谷”特色店時,我扭頭瞅著施孟的臉,任性地說:“我要一枚蝴蝶發(fā)卡?!笔┟险f:“好?!蔽彝炝耸┟系氖直鄞髶u大擺地走進小店,周喜喜不在。
我喜滋滋地挑了紅色蝴蝶發(fā)卡,讓施孟幫我別到頭上。對著鏡子,我笑得很甜。
繞了一圈,我終于從嫩得能掐出水來的周喜喜手上搶回了施孟,只是施孟不知道,那個蝴蝶石英鐘是我第一次找周喜喜時,從她店里偷偷拿的……
(編輯/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