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美學思想基本上是儒道主宰或儒道互補的框架結構，儒道兩家的哲學美學觀對中國音樂審美觀念和風格的形式發(fā)展有重大影響。我們應該注意到“樂以載道”和“通神養(yǎng)生”這兩種音樂功能觀。它們都體現(xiàn)了為人生的藝術觀和中國音樂的人文精神。

[關鍵詞]中國 音樂 文化 內涵

音樂是人類精神文化的本體象征，音樂揭示世界和人生的雙重奧秘，并通過這種感性生命的揭示，展示有限生命獲得無限精神超越的自由境界。在人類歷史上，音樂曾促成了人類的自我精神覺醒和人格完成。而在節(jié)奏緊張、追名逐利的現(xiàn)代社會，音樂更具有和諧人心、安撫靈魂的重要作用。它使人以一種優(yōu)雅的、審美的態(tài)度對等人生社會，使在忙碌生活中失去生命原色的感性活力的當代人重新回到安寧的精神家園。音樂是精神喚醒、生命升騰的展開形式，學習和欣賞音樂的行為過程，也就是閱讀自己的存在深度和反觀文化精神的過程。音樂文化的成就，往往集中體現(xiàn)了一個民族、一種文化的文明程度。欣賞音樂的能力。也往往成為檢驗人格完善與否的試金石。音樂是世界的，有人群生活的地方，就有音樂的回聲。音樂無國界，不同膚色、不同語言、不同風俗的人們，可以在美好的音樂中合為一體，交流靈魂，音樂是溝通人類思想的安琪爾。音樂又是民族的，一個民族的音樂就是一個民族的心靈史，音樂以美的感性形式，折射出一個民族的精神、風俗、文化思想的歷程。

那么從深刻的層面和更廣闊的視野中來理解中國音樂的美感和文化內涵。大體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自然虛靜的哲學根基

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美學思想基本上是儒道主宰或儒道互補的框架結構，儒道兩家的哲學美學觀對中國音樂審美觀念和風格的形式發(fā)展有重大影響。從音樂實踐的角度看，道家思想對中國音樂的影響更明顯、更深刻。

道家哲學美學思想的核心是強調“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認為，人間天地，萬事萬物的生長發(fā)展。都要遵循某種法則規(guī)律，而這種法則規(guī)律至大至深，無法言說，也無法用一個概念來表達，強名之，則曰“道”，而這個道的本質或主體，簡而言之，歸根結蒂就是人皆所知、人皆所見的“自然”。所謂“自然”，就是“自”然而“然”，宇宙萬物沒有任何人為痕跡、本來如此的樣子和運行狀態(tài)，看起來一切都是淡泊虛靜，柔弱無為，好像什么都沒作。然而，正好在這冥冥無爭之中，萬物卻有秩序而正常地運行和生長起來。所以。老子要“道法自然”，要人們切莫亂加造作。因為道體本來就是自然。自然就是道的極致。懂得了自然之道，也就抓住了立身處世治國平天下的根本，領悟了世間萬事萬物的根源秘訣。道家道教的一切思想法術。無不出于這自然之道。“致虛極，守靜篤”的養(yǎng)生論，就是要修道人模仿虛靜到極點的天地自然狀態(tài)，由此引申出一整套修道養(yǎng)生的理論和法術。“猶如大山巍巍峨峨，穩(wěn)穩(wěn)當當，不搖不動，一切物來，觸他不得，道人之心，亦當如此”?！蔼q如虛空，廣大無邊無際，無所不容，……有天之清，有地之靜，有日月之明，有萬物之變化，虛空一如也。道人的心亦當如此”。老莊“大音希聲”、“心齋、坐忘”的哲學美學觀，也是要求人們審美觀要達到一種消解生理欲望，擺脫普遍認知活動的虛靜無我的精神狀態(tài)，排斥外之窮耳目，內之馳精神的理性分析，將心性恢復到天地大根本的自然狀態(tài)，從而超越物象時空的樊籬，展開思想騰飛的翅膀。領悟至簡(自然)音聲中所蘊含的至大神韻。道家崇尚自然的哲學思想對道教文化和中國審美文化實踐有深遠的影響。所以道教徒和很多大文人都有“入山唯恐不深，避世唯恐不遠”的行為習慣，居必擇最遠離人工環(huán)境的“自然”。所見、所思、所聽都是虛靜無為的“自然”，“自然”的物象和韻律當然會深深投射到他們的心靈。并漸漸升華為一種哲學美學觀念，付諸藝術創(chuàng)作的實踐。

儒家哲學美學觀念強調盡善盡美，即樂與人的統(tǒng)一。而樂與人在本質上是自然相通的，它的中心可以用“和”或“中和”字包括，這也是儒家音樂美學的核心?！皹芬缘篮汀?《莊子·天下篇》)，“禮之敬文也。樂之中和也”(《荀子·勸學篇》)，“樂言是其和也”《荀子·儒效篇》)，“故樂天下之大齊也”(《荀子·樂論》)，“大樂與天地同和。樂者天地同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禮記·樂記》)，“樂以發(fā)和”(《史記·滑稽列傳》)。和在音樂上指樂音的和諧統(tǒng)一。在倫理道德上就是人際關系的和睦融洽，中和的音樂也是盡善盡美的音樂，是仁的表現(xiàn)、流露。樂與仁的統(tǒng)一，即是藝術與道德在最高境界中得到的自然而然的融合統(tǒng)一，道德充實了藝術的內容，藝術助長、安定了道德的力量。孔門所以重視樂，首先是認為音樂藝術有助于政治上的教化，進一步則可以作為人格的修養(yǎng)、向上，其政治倫理的色彩很濃。由此形成了以“中和”為美的審美觀和藝術形態(tài)，對中國音樂實踐有重大影響。儒家所要求的“中和”之美。就是內容的中正無邪，形成的和諧而不過度，所謂“樂而不淫”，反對音樂和情緒太過放任自流，有害于道德人格的修養(yǎng)。

值得注意的是，儒道兩家都強調音樂心理的靜態(tài)。道家用天地自然之形態(tài)來比擬。儒家也有類似的說法?！皹酚芍谐?，故靜。禮由外出。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鬃釉弧盁o聲之樂，氣志不違……無聲之樂，氣志即得……無聲之樂，氣聲既從……無聲之樂，曰聞四方……無聲之樂，氣聲既起”(《禮記·孔子閑居》)。這里的靜，即是講一種自然安靜的純凈。它產(chǎn)生于人最根本的天性“樂由中出”，很像道家所說的嬰兒狀態(tài)的天性，這種天性最接近“靜”這種自然狀態(tài)，從這自然天性中流出的音樂，當然就有了靜的特微，此時樂所表現(xiàn)的，正是性徵德。性德是靜。故樂也靜。人在這種藝術中，就會向純靜而無人欲的人生境界上升華。這種音樂，正是順天地之體，成萬物之性的至大的藝術，所以“大樂必簡必易”，簡易就是由靜而來。簡易之致，以至于無聲之樂。

道儒兩家的哲學美學觀的出發(fā)點雖大有不同，但對音樂的看法也有特殊同歸之旨，可以說都是為人生的藝術觀。道家主張自然、希聲，是為了生命的修養(yǎng)，在虛靜的心態(tài)中獲得安寧，回歸自然的本質，從而得到長生。儒家提倡中和，善美是為了人格、人倫的教化，在和靜的不偏不倚的快樂心態(tài)中。得到統(tǒng)一和諧與升華。這些思想對中國音樂審美觀念均有深遠的影響，道家追求自然虛靜的境界，促成了中國音樂審美觀念中陰柔范疇的形成發(fā)展，而儒家強調善美與中和無欲，則促成了中國音樂審美觀念中陽剛和靜范疇的形成發(fā)展。而兩家對音樂審美心理都強調一個“靜”，這種強調達到極致時，就是“大音希聲”和“無聲之樂”了。因此。陰陽互補的靜態(tài)美，正是中國音樂美感的一個重要特點。

二、載道養(yǎng)生的功能互補

音樂作為一種藝術現(xiàn)象，一般而言，它最基本的功能是審美情感的表達。但是一種具體的音樂現(xiàn)象中，往往會具有一些特定的功能。特別是不同文化中的音樂，它的功能可能是很不一樣的。對于中國音樂的審美風格和民族神韻，也同樣應該從音樂功能觀的角度去加深理解和認識，以豐厚文化傳統(tǒng)為依托的中國音樂，其音樂功能是多樣的，就其中比較重要和特殊的而言，我們應該注意到“樂以載道”和“通神養(yǎng)生”這兩種音樂功能觀。它們都體現(xiàn)了為人生的藝術觀和中國音樂的人文精神。

“樂以載道”是儒家倡導的功能觀，它體現(xiàn)了儒家積極入世、參與政治的人生觀，為樂染上了濃重的政治倫理色彩。在孔門看來，樂與道是相輔相成的統(tǒng)一體，樂是道的形式，道是樂的內容。好的音樂首先要能正確地反映道的內容，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提倡音樂為政治服務，為道德風俗服務?！稑酚洝氛f：“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音樂的情調與社會政治是息息相通的，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社會風俗和政治狀態(tài)都會在不同風范的音樂中得到反映。同時，音樂不光反映社會現(xiàn)實。還能動地參與社會政治，起到教育人民、改造社會風俗道德的教化作用。荀子認為，喜好音樂是人之常情，不同的音樂形態(tài)情調反映了人的不同心性人格，因此，王道政治很重視制定好的音樂，也就是不過度的中和之樂。用來感動人性中善的一面，有利于鞏固政治民風。“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無樂，樂則必發(fā)于聲音，形于動靜。而人之道，聲音動靜，性術之變盡是矣。故人不能不樂，樂則不能無形，性而不為道。則不能無亂。先王惡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以導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曲直繁省，廉肉節(jié)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荀子也看到了音樂直接打動人心的教育功用收效很快。使其他教育手段所不能代替的?！胺蚵晿分肴艘采?，其化人也速。故先王謹為之文”?！皹氛呤ト酥畼芬玻梢陨泼裥?。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易。故先王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儒家在政治教化方面，仍然很重視人民感情上的要求，通過音樂，對人民的感情加以合理地鼓舞，這種鼓舞是有明確導向的。那就是制定盡善盡美的音樂，鼓舞人們棄惡從善，建立符合時代政治的良好社會風氣。這是沒有痕跡的積極地教化。雖然儒家并未放棄音樂的藝術標準和要求，但畢竟更強調音樂的政治倫理內容，這就不能比局限了音樂審美的多樣化發(fā)展，使其音樂形成風格雖有和平正大之氣，但卻過分統(tǒng)一平板，而乏新鮮活潑之機。道家的音樂感從另一方面對儒家構成了互補。道家人生學是既出世又人世，其音樂觀更富于神學的玄虛空靈色調，這種神秘樂觀具體表現(xiàn)為通神養(yǎng)生的功能觀。這種音樂功能觀不僅在中國，即使在世界樂壇也是獨樹一幟的。在道教看來，音樂的功能既非育人。亦非娛人，更不是為政治服務的，音樂是神的創(chuàng)造物。是一種神圣的美妙婉絕的難以名狀的特殊音響，神仙才使用這種音響，因此，音樂就成了通神之舟楫、達靈的梯航。法壇之上，金鐘玉罄交鳴之聲，可以“交感上下，格鑒十方”，使“九鳳齊唱于丹陛，百獸率舞于黃庭”。法師唱起經(jīng)韻音樂，就可以“通高遠之天，造步于楓門”，溝通天人，進入仙境了。在道教音樂中，法師擊鐘磬的數(shù)目都是有規(guī)定的，因為不同的點數(shù)可通達不同的仙境和不同的神靈。道人唱歌并不以表演心態(tài)去追求嘩眾的形式，以達到媚俗的功利目的，而是用音樂與神對話，作心靈的交流，藝術地表達通神修道的心理情感。故道士唱經(jīng)多閉目呈冥思狀，頗有心游云天。飄然遁世之態(tài)，道人唱歌一連數(shù)小時而不覺疲，他們已將唱歌與修道養(yǎng)生熔為一爐，都是以內氣為基礎，在氣息微調，內心寧靜，外念不生的狀態(tài)下開始的。顯然由此形成的審美情趣和形式必然與世俗歌唱大相徑庭。時速歌唱的審美標準通常是表情幅度越臻極致。越能攪動人心的心旌，就越是美。然而道教的追求則全然不同，它并不想以駭耳洪心的音響效果來煽動人的感情，反而排斥音樂的強烈沖突和大起大落，強調以和諧寧靜的樂音來平抑人的感情波動，使之歸于清寧平和，靜如止水。這樣的音樂，在藝術上或有其短，在神學和養(yǎng)生學上卻恰有其長。它有助于人進入超塵脫俗，清虛博大的心境，在柔和、寧靜的愛的情感中與神對話；同時它可使人的血液流動減緩，身心完全放松，在靜態(tài)中最大限度地防止體內能量的耗散，保養(yǎng)生命元素精氣神。

三、傳神寫意的審美情趣

中國的審美藝術是一個整體系統(tǒng)。各門藝術的審美觀念有共同的民族性。重神韻意境就是其中最突出的一點。如與西方藝術相比較，就可以更明顯地見出這點。拿人們都熟知的繪畫藝術來說，西方油畫可以說是一種純客觀的藝術，它講究焦點透視和主體感，描摹人物山水，形態(tài)色彩都非常逼真，必以纖毫畢肖為能事。而中國的國畫則不然，它是一種主觀化的藝術，寫景摹人。均采用平畫圖式的散點透視，并不追求形態(tài)的畢肖，細節(jié)的逼真，而是表現(xiàn)一種神韻，這種神韻既在畫中，更在畫外，它更多是創(chuàng)作者通過畫畫而表達的某種主觀情感意境。所謂下筆如有神、寄情山水，都表明中國審美藝術更多追求神似，喜歡借景抒情性的具有濃厚主觀性的特點。一重形似，一重神似。構成了中西方繪畫藝術的一個重大區(qū)別，中西的音樂藝術審美觀念，大致也是如此。所謂神韻意境，就是指音樂中所蘊含的比較含蓄的情感意象，不可言傳謂之“神”，有余味謂之“韻”，意象中之境界謂“意境”，都是說音樂的內在情意，它不像西方音樂那樣外在強烈，張揚跋扈，而是音簡而意長，韻味深邃雋永。欲辯卻難言，常有余音繞梁之妙，故謂之神。這是中國音樂審美的重要民族特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