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回家》 后殖民文學 種族歧視
摘 要:本文通過剖析土著文學的典型代表作《回家》的主題來探討澳大利亞土著人的悲慘生活的根源,進而說明以阿爾奇·韋勒為代表的澳大利亞土著作家為了擺脫殖民困境,用文學創(chuàng)作來喚醒澳洲土著人民的自尊和獨立的民族意識,從而鑄就嶄新而自立的民族文化。
一
出現(xiàn)于20世紀70年代的后殖民主義理論是一種帶有強烈政治色彩的反叛性和對抗性的理論思潮。后殖民主義理論極力倡導建構一種挑戰(zhàn)帝國話語和揭露殖民主義神話的顛覆性反話語,提倡立足被殖民國家和民族、對歷經幾個世紀的西方殖民過程進行考察,以帝國邊緣人的全新視角重讀和解構幾百年來從帝國立場編織的殖民話語,從中尋求啟動民族文化非殖民化的進程。①而以后殖民理論為理論構建的后殖民批評更是在20世紀80年代異軍突起,從邊緣向中心運動并逐漸走向興旺,并在90年代確立了它在批評界的地位。后殖民主義是一種帶有鮮明的政治性和文化批判色彩的學術思潮,它對帝國主義的文化霸權提出強有力的挑戰(zhàn)和批判。它從考察不同國家之間以及同一國家內部不同民族之間的殖民文學關系入手,在理論上極力挑戰(zhàn)中心/邊緣這種二元對立的傳統(tǒng),強調多元共存的必要性;在文學批判的具體實踐中特別關注文學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奴役、壓制、抵抗、話語控制和種族歧視等經驗,積極主張在文學研究中批判傳統(tǒng)文學中和文學批評中的文化霸權主義,使后殖民文學擺脫殖民控制,爭取文化自立。②而后殖民文學作為后殖民主義思潮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則圍繞消解中心這一創(chuàng)作理念,以處于邊緣的多元民族文化來消解殖民者單一的文化中心。所謂的后殖民文學實際上涵蓋了除去幾個發(fā)達國家外的所有第三世界國家的英語文學,這其中就包括澳大利亞文學。③
澳大利亞文學在世界文壇的崛起日益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和重視。從19世紀80年代末開始到20世紀50年代末為止,傳統(tǒng)的民族主義理論一直主宰著澳大利亞文壇。然而,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隨著后殖民理論在世界范圍內的廣泛傳播,澳大利亞越來越多的文學理論家和批評家本著深廣的民族精神和對人類文化遠景的思考介入這場國際性后殖民主義理論的討論,并逐漸開始以后殖民主義理論的全新視角來重新思考自己的文學傳統(tǒng)。而作為后殖民文學主力軍的土著文學則以其鮮明的批判“后殖民”傳統(tǒng)的文學創(chuàng)作傾向成為澳大利亞文學評論界關注的焦點。在澳洲主流社會,白人與生俱來的優(yōu)越感使他們自命為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和殖民地的開拓者,是文明的化身;相比之下,白人眼中的土著居民則懶惰、無知,集墮落、不思進取乃至種種人類惡習之大成。因而在澳大利亞文學史上,土著作家,就像著名土著小說家柯林·約翰遜所說的那樣,是“歐洲都市文學傳統(tǒng)邊緣地區(qū)的居住者”④。這句話恰當?shù)胤从沉税拇罄麃喭林膶W從未受過重視的狀況。其實土著人在他們幾萬年前移居到澳大利亞就有了口頭文學,書面文學卻由于土著文字的滯后遲遲才出現(xiàn),而當代的土著書面文學也是土著作家借用白人文化的記事的手法用英語創(chuàng)作而形成的。到了20世紀60年代,文化的普及和經濟的快速發(fā)展促使土著民族的自我意識日益覺醒,土著文學也以其獨特的風格煥發(fā)出勃勃生機,進入了一個嶄新的發(fā)展階段。
澳大利亞土著文學的第一聲是由“土著文學之父”戴維·尤納龐(David Unaipon,1872-1967)發(fā)出的。他于1929年發(fā)表了《本地傳奇》(Native Legends),由此揭開了土著文學登上澳洲文壇的序幕。40多年來,作為邊緣人的澳大利亞土著作家走過了一條漫長而曲折的道路。他們大都意識到自己扮演著一種相對于西方的“他者”(other)的角色,因而他們的作品就具有強烈反抗意味的邊緣文學話語色彩。在后殖民語境中,為了擺脫殖民困境,他們用筆作武器來喚醒土著人民的自尊和獨立的民族意識,以期鑄就嶄新而自立的民族文化,因而其作品主題大都帶有較強烈的抨擊社會政治傾向,內容涉及社會不公及種族壓迫和歧視??梢哉f這些文學作品的內容是土著民族歷史和現(xiàn)實生活的折光。阿爾奇·韋勒(Archie Weller)的短篇小說集《回家》(Going Home,1986)即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作。
二
研究后殖民文化應首先直面殖民時期的歷史遺留問題,否則就無從下手。差不多5萬年以來,土著人一直是澳大利亞這塊遼闊土地上的唯一的居民。他們的苦難始于英國殖民者1788年的澳洲登陸,其土地遭掠奪,文化受摧毀,社會被瓦解,西方殖民文化的沖擊使土著人蒙受了巨大的創(chuàng)傷。這段歷史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土著人和白人殖民者之間在話語權上的不平等。⑤即使在今天,生活在城市里的新的一代土著人依然飽嘗這段歷史的苦果,不管他們如何努力地想融入白人主流社會,但在白人的眼里他們依舊是黑人,是野蠻人,是“小偷”和“騙子”,白人的歧視,白人警察的迫害,失業(yè),酗酒,入獄似乎就構成了土著人的主要生活,因而土著人和白人之間的種族沖突至今仍然是澳大利亞主要社會問題之一。
阿爾奇·韋勒該短篇小說集一經出版便好評如潮,引起了澳大利亞文學評論界對這位土著新銳作家的普遍關注。著名澳大利亞評論家N.基辛(Nancy Keesing)稱它是“一本了不起的書”,書中每一篇短篇小說分量之重令她讀來“如同窒息一般”⑥?!痘丶摇酚删艂€短篇和一個中篇構成,雖然阿爾奇·韋勒用不同的方式來描寫每一部小說,但這些小說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置身于種族歧視社會中的土著人在尋找自我的過程中所經歷的痛苦和煩惱。小說主題一面揭示土著人對自身和社會環(huán)境的不斷認識,同時也隱含了對澳大利亞種族歧視的譴責。中篇小說《庫利》(Cooley)中的混血兒主人公庫利生活在土著社會和白人社會的夾縫中,不僅受到白人的欺凌,而且也不為自己的土著社會所接納,最后在獨自去復仇時不幸飲彈身亡?!娥B(yǎng)老金日》(Pension Day)中的土著老人凄慘的晚年則預言了土著年輕人在種族歧視社會里的未來。與書名同名的短篇小說《回家》(Going Home)則濃縮了引發(fā)所有其他小說悲慘情節(jié)的主要沖突。男主人公比利·伍德沃德(Billy Woodward)在珀斯(Perth)的白人社會里是著名的足球運動員和畫家,這種榮耀使得他常常誤認為自己“現(xiàn)在已經是白人”⑦了,但土著的烙印卻使他飽受白人鄰居的冷遇。他曾竭力躲避他的那些“皮膚黝黑的、無言中眼睛卻盯著你看的、粗暴的、吵吵鬧鬧且醉醺醺”的族人;他把醉臥他門前的叔叔粗暴地趕走;在街上看到自己墮落的阿姨時以自己和她有血緣關系而感到羞恥。他在自己21歲生日時回到了闊別多年的破舊的土著營地。那里既是生他、養(yǎng)他的故鄉(xiāng),又是他幾年來所避之不及的地方。在這個酗酒和偷盜成風的環(huán)境里,他也被卷入了一場搶劫案之中。在被白人警察帶走時,他突然失望地發(fā)現(xiàn),不管他如何努力,也永遠無法在白人社會里為自己找到一席立足之地,在白人眼里他依然是“黑人”??傊?,對于所有小說中的土著人物來說,只要打上了土著人這個烙印,就永遠不得不像犯人一樣在白人的猜疑和偏見中過著四處流浪的貧窮日子。阿爾奇·韋勒以此解構著澳大利亞殖民者的話語霸權。
澳大利亞種族之間的對峙首先表現(xiàn)為殖民者對土著人的殘酷歧視和壓迫。在澳大利亞殖民者眼里,土著人不是平等意義上的人,而是“黑人”。土著人為了找到一條擺脫部落貧困生活的出路,只能借助于體育方面杰出的表現(xiàn)來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就像韋勒在《養(yǎng)老金日》中寫到的那樣“一個有著強健肌肉的年輕人,英語不好,又有黝黑的膚色,那他們還能做什么”。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千萬個比利·伍德沃德和克萊頓·利特爾(The Boxer)的奮斗經歷就是一部澳洲土著反抗歧視與壓迫的對峙史。毋庸置疑,土著人也像其他人種一樣有自己的夢想:受到白人的尊敬,在白人社會找到自己“家”;或是在自己的部落里過著平靜、自由和富裕的生活。但最終發(fā)現(xiàn)即使他們取得了成功,也只是暫時成為足球場上或拳擊帳篷里的英雄,在白人眼里他們仍然被看作“另一個黑鬼”(just another darkey),仍然要面對種族歧視和警察的折磨??梢哉f在這部小說集中,剪報上目中無人的“波比·克萊頓(Baby Clayton 是克萊頓·利特爾的藝名)和《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上午》(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中的逃犯佩里(Perry Dogler)分別代表了現(xiàn)實生活中所有土著人物的希望和絕望。
小說以濃墨重彩淋漓盡致地刻畫了作為“國家監(jiān)護人”(nation’s keepers)的白人警察對土著人的冷漠和粗暴。在他們眼里,每一個土著人都是罪犯。小說《回家》中比利和《拳擊手》中的克萊頓的父親分別都擁有一輛汽車,但警察卻以偷車為由不由分說地逮捕了他們?!缎瞧诹砩虾托瞧谔焐衔纭分械木焐錃⑼林泻⑴謇铩さ栏窭褪前兹司煲靶U對待土著青年的一個血淋淋的例子。韋勒選取白人警察這一角色來影射整個社會對待土著人的態(tài)度,可謂匠心獨具。在《拳擊手》(The Boxer)中,當無辜的克萊頓父親被無情冷漠的白人警察逮捕、利特爾家(the Little family)像籠中之獸一樣成為“警察的犧牲品”時,路過的汽車里的白人卻“從車窗里輕蔑地看著又一個土著家庭被捕”,這一細節(jié)描寫成了整個白人社會對土著人冷漠和歧視的態(tài)度的一個縮影。
澳大利亞的種族對峙還表現(xiàn)為土著人的憤怒而無助的對抗。土著人對自由富裕生活的憧憬因白人的歧視與壓迫而化為泡影,于是他們對白人極度怨恨。韋勒在《拳擊手》中描寫到“如果是土著人想來試試運氣,那么克萊頓就會對他手下留情。但是如果挑戰(zhàn)者是白人,那么只要他一想到他父親所受到的侮辱及弟妹們所遭受的殘酷待遇,那他就會毫不手軟”,“他現(xiàn)在能折磨那些趾高氣揚的白人人群了”。土著人也愿意遵守白人社會的準則,但當他們發(fā)現(xiàn)即便如此也無法改變白人對他們的偏見時,常常在痛苦和絕望中采取一些偏激的敵對行為從而最終導致他們入獄甚至死亡,這就使得土著人的命運更為悲慘。小說《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上午》中的佩里·道格拉和渥爾夫(Wolf)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三
20世紀80年代是澳大利亞短篇小說的黃金時期。這個時期出版的短篇小說反映了澳大利亞社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包括所謂的“全球化”,以及許多澳大利亞人對自己國家新的認識,那就是,他們不再是單一文化國家,而逐步向多元化過渡。⑧在這種多元化的背景下,與白人主流作家相對的邊緣作家逐漸登上了文學舞臺,尤以土著作家為主。而隨著后殖民主義理論思潮成為大熱門,解讀后殖民文學作品中反殖民主義思潮對于更全面地認識土著小說的價值是大有裨益的。作為后殖民文學的主力軍的土著作家,有著共同的寫作目的:尋求個人、民族和文學的屬性,強調對于土著人歷史的重構。他們拿起筆,為自己的人民代言,吐出不平之鳴,發(fā)出抗爭之聲,既啟迪了土著人,也教育了白種人,為澳大利亞文學輸入了新鮮血液。他們的創(chuàng)作已經在國內外產生了影響,成了澳大利亞文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梢灶A見,澳大利亞土著文學的繁榮時期已經在望了。
(責任編輯:水涓)
作者簡介:李英姿(1973- ),常熟理工學院外語系講師,碩士研究生,主要方向為英美文學和文學教學。
① Bill Ashcroft, Careth Griffiths Helen Tiffin. Postcolonial Studies Reader [M].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5,1-4.
②⑤ 王臘寶:《從“被描寫”走向自我表現(xiàn)》,《外國文學評論》,2002,(2)。
③ 王寧:《后殖民主義理論思潮概況》,《外國文學評論》 1995,(5)。
④ 柯林·約翰遜:《在邊緣地區(qū)寫作——現(xiàn)代土著文學研究》轉引自黃源深《澳大利亞文學史》,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⑥ Nancy Kessing,“Read this to its bitter end”, Sydney Morning Herald, 轉引自王臘寶《從“被描寫”走向自我表現(xiàn)》,《外國文學評論》,2002,(2)。
⑦ Archie Weller. Going Home(stories),Century Schoolbook by Eurasia Press,Singapore,1986.以下凡出自該小說集的引語均不再加注。
⑧ 菲利普·埃得蒙:《變化中的澳大利亞》,李堯譯,《外國文學》,19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