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作為一個沒有本民族文字的古老民族，其傳統(tǒng)文化成果，全憑著民間文學(xué)這個載體，一代一代地口頭流傳而保存下來。其民間文學(xué)的主要形式，是宗教的經(jīng)典與民間神話故事及歌謠、諺語。羌族民間文學(xué)，生動形象地反映了本民族的政治、歷史和社會經(jīng)濟生活。從流傳于四川北川一帶的羌族民間文學(xué)作品中可以看出，羌族傳統(tǒng)文化，既有其鮮明獨特的民族性，又具有與漢、藏、蒙等民族文化相融合的痕跡。

四川北川羌族民間文學(xué)內(nèi)容十分豐富。當(dāng)?shù)厝罕妿缀蹩梢灾钢恳蛔呱健⒚恳粭l河流、每一道懸崖、每一棵古樹、每一座廟宇、每一個村寨，甚至針對天地、水火、日月、星辰、飛禽、走獸、莊稼、蟲魚、花草、山石、飲食、服飾、生育、愛情、婚配、勞動等事物的起源與演化，都能講出一個個優(yōu)美生動的故事，或唱出一支支委婉動聽的山歌。有不少羌族老人，雖不識字，卻能講出許許多多異常感人的故事，或演唱許許多多的民歌。羌族端公憑著代代心傳口授，能在做法事時，用羌語演唱很多深奧難懂的古老經(jīng)文，這些經(jīng)文大都是本民族的史詩。

一、民間故事

羌族民間故事，可分為神話、傳說、故事、笑話、寓言和童話等等多種形式，這些民間故事雖然與漢民族的民間故事在形式上有很多的相似之處，但在具體內(nèi)容上卻有著巨大的差異。

（一）神話

羌族關(guān)于創(chuàng)世紀(jì)、天地、日月星辰和人類起源等方面的神話，雖與其他古老民族的神話有某些相通之處，但卻有著濃厚的本民族特色。如《盤古王開天辟地》中講：盤古是一個狗頭人身的擬人神。他（或她？）在混沌中，用手向上頂而形成了天，用腳向下踩而形成了地，天每日向上長一丈，地每日向下沉一丈。當(dāng)他（她）睜眼睛時便成了白天，閉眼睛時便成了夜晚。如此一萬二千年，直到他（她）死后，他（她）的眼睛又變成了太陽和月亮，汗珠變成了星辰，嘴里呵出的氣變成了風(fēng)和云，手和腳變成了高山和石頭，毛發(fā)變成了樹木和花草，虱子蟣子變成了野獸和牛羊，于是便有了人類生存的世界。這則神話帶有遠(yuǎn)古時期人類對自然界與自然現(xiàn)象的最初的樸素的解釋。羌民族關(guān)于人類起源的神話很多，有一則《兄妹射日制人煙》的神話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古時天上有十個太陽，把大地曬成一片焦土，人類和萬物都給曬死了，唯有兄妹倆躲在大柏樹枝葉叢中而得幸免。兄妹倆用樹干和羊皮筋制成弓箭射掉九個太陽，太陽掉在地上變成了九龍山。后兄妹議婚，相約：兄妹各在山南山北栽竹，若竹根能長到一起，又兄妹各在一座山頭向山下滾一扇石磨，若石磨合在一起，即可成親。結(jié)果是竹根長到了一起，石磨合在了一起，于是兄妹倆婚配。后來生下了一個肉團，他們將其剁成肉渣向漫山遍野撒去，肉渣即變成了許多人，并因所依附之物而得姓氏。這明顯與原始社會的血緣婚姻制度有關(guān)。關(guān)于羌族起源的神話很多，較有代表性的是說一個牧羊人與一個天仙結(jié)合，后來子孫繁衍不斷而最終成為一個初以游牧業(yè)為主，后來轉(zhuǎn)化為定居農(nóng)牧兼營的民族。羌族神話具有豐富的想象力，使用形象而合理的夸張，如果去掉神話的外衣，則可依稀窺視到一些古代羌族社會歷史發(fā)展與道德觀念的端倪。

（二）傳說

大禹是古代羌族杰出的代表人物，而據(jù)史籍記載，四川北川是大禹的出生地。在北川，有許多關(guān)于大禹的傳說故事。“石紐”是大禹出生地的重要標(biāo)志靈物。在今禹里羌族鄉(xiāng)石紐村石紐山上，橫臥一塊巨石，為兩石紐結(jié)而成，上有漢隸陽刻“石紐”二字。每當(dāng)雨后初晴或風(fēng)和日麗的清晨，石紐山上“石紐”靈石的上空，就會出現(xiàn)五彩祥云，蔚為壯觀。當(dāng)?shù)乩先藗冋f這是石紐的靈瑞之氣凝聚成的。相傳禹出生的時候難產(chǎn)，他阿媽將自己的背剖開才將他生下來，所以在禹穴溝生他那個地點至今還叫“刳兒坪”。禹剛出生就被放在刳兒坪下邊的溪水潭中沖洗，把一溝清澈的溪水和石頭都染上了殷紅的血色，現(xiàn)在還能在那里看到“洗兒池”和“血石”的遺跡。禹小的時候，他阿媽出外找吃的，怕他被野獸傷著，就在懸?guī)r上挖個洞，用石板作床，直到現(xiàn)在還能看見這“禹母床”遺址。禹的阿爸外出治水期間，阿媽拉著他天天到一座高山上去盼望，盼他爸早日回來，山前的高樹遮住了視線，阿媽就咒那山前的樹木都長不高，所以至今那山上只長些灌木叢。每天娘兒倆下山時，就把鞋里的泥沙抖落在山腳下，時間久了，這些泥沙就堆成了一座小山頭。后來人們把禹望父親崇伯的那座山叫做“望崇山”，沙土堆成的小山叫“酉山”。后來大禹繼承阿爸治理洪災(zāi)的事業(yè)，劈山導(dǎo)河，斬妖捉怪，其間與一個母熊精（或母豬精）變成的美女成了親，并得到她的幫助，終于疏通了九河，斬了九妖十八怪，治水成功，受到普天下老百姓的擁戴。

在《白石神》的傳說中，講述了古代羌人與兇悍的戈基人發(fā)生戰(zhàn)爭，羌人敗北，被戈基人追殺，天神命白石神下凡化作大雪山擋住追兵，并啟示羌人以白石作武器痛擊敵人而大獲全勝的故事。后來羌族就以白色為吉祥，奉白石為神。

（三）故事

羌族故事以生動有趣見長，往往又與傳說和笑話相結(jié)合，形式多樣。有些故事是組合式的，如《李扯火的故事》等，采取大故事套小故事的連環(huán)套結(jié)構(gòu)，刻畫了一個富有正義感、幽默感而又機智、古怪的“羌族的阿凡提”式的人物；有的故事中的人物是人間一切有趣的人和事的高度集中、融合，或以一個中心人物穿插在許多故事之中；有的故事具有強烈的民族傳奇色彩，如流傳在四川北川東溪鄉(xiāng)油坊溝一帶的《趙野人的故事》，說他是個毛孩，被財主迫害而出走，在云華山一個洞中長大并變成“野人”。他力大無比而又心地善良，幫助很多窮人解除了危難，后被官府騙至石泉縣衙做了保鏢，他因不滿官府欺壓百姓而搗毀了縣衙大堂，仍舊上山去了，不知下落。羌族許多故事具有勸人向善的性質(zhì)，如《張大漢和吳良心的故事》，說的吊鹿子（專門安繩套獵物的獵人）張大漢套著一個美女，并與之成婚，日子過得十分美滿。后聽信吳良心說他妻子是白鹿精變的，把妻趕出家門，隨即與吳良心一道販布，為吳所害，被鹿精救起，并受其啟示為旱區(qū)災(zāi)民找到水源，受到好的報應(yīng)，而吳良心害人害己，終究墜巖而亡（羌俗以墜巖為兇死，不祥）。在《金手鐲》中，則講述了孝順的小兒媳婦得到一對金手鐲，而忤逆不孝的大媳婦則被雷擊斷了雙手的故事。另外，還有一類與原始宗教禁忌有關(guān)的故事，如各村寨都流傳著孕婦偷吃樹上的果子而被樹神懲罰，以及婦女把經(jīng)血弄到了樹木花草之上，使這些植物變成精怪妖孽的故事等。

（四）笑話、童話和寓言

羌族民間笑話，講述人根據(jù)不同場合，隨講隨編，或根據(jù)某些笑話模式任意改編。其流行最廣、內(nèi)容最豐富多彩的，當(dāng)數(shù)有關(guān)“瓜娃子”（傻子）的笑話。其中有一則說：一個瓜（傻）女婿到岳父家，正碰上岳母生娃娃，岳父不便出聲，伸手做手勢讓他坐，女婿說：“生了五個呀？”岳父罵道：“這個龜兒子！”女婿問：“生了一堆兒子呀？”岳父臭罵道：“我看你雜種硬是瓜的！”女婿問：“還生了個雜種是花的呀？”岳父氣得直跺腳，女婿還問：“咋個的又踩死了幾個呀？”

童話是羌人哄孩子時講述的故事，這類故事符合兒童的心理，用兒童的觀點和口吻，娓娓道來，有一定教育意義，引孩子著迷。流傳較廣的有《熊外婆的故事》《狼和小羊》《餓鳥》《陽雀的故事》《種芝麻》等。

羌族寓言也很豐富，且寓意深刻，結(jié)構(gòu)新穎，語言質(zhì)樸，有較高的文學(xué)價值。如《毒藥貓》：毒藥貓白天變作一個外表慈善的老太婆，但眼睛紅腫，指甲很長，指甲縫里藏有毒藥，晚上變作一只兇惡的大貓，干殘害人的勾當(dāng)。寓意：一要警惕表面慈善的惡人，二要隨時預(yù)防他們的毒害，三要潔身自好（愛清潔，勤剪指甲），以免別人懷疑你是毒藥貓。又如《蕎子與麥子》：麥子很瞧不起蕎子，理由是它的面粉太黑，而蕎子卻說，我雖黑一點，但一年收兩季還在屋頭過年哩，而你麥子一年只收一季，還在坡上過年。把麥子氣得肚子上裂了一道口子。寓意：不要小瞧他人，要多看別人的長處。這也不難從另一個側(cè)面，看出羌族視蕎麥為本民族的谷神，從而存有對其偏愛的心理。

二、民間歌謠

羌族民間歌謠皆講究音韻，供演唱的為歌，供念說的為謠。

（一）民歌

民歌是民族精神的一面鏡子。羌族生性豪放、樂觀，正如民歌本身所說：

說唱起來就唱起，

家中沒有半顆米。

翻過埡口借一碗，

煮到鍋頭又唱起。

山歌子來沒本本，

出在茂州石泉城。

今天碰到好歌手，

拿點出來抖灰塵。

四川北川羌族民歌分羌語民歌和漢語民歌兩類。羌語民歌屬于古代流傳下來的鍋莊等舞蹈的伴舞歌詞和端公演唱的經(jīng)文，有的可以譯出大意，有些則已弄不清它的原意了。如下面兩首跳鍋莊時唱的歌詞（用漢語方言音譯）：

清采咧拜毛咧，

牙來西呀，

清采咧拜毛咧，

牙蘇牙來西呀，

牙蘇牙西呀，

牙蘇拉來西呀。

這是一首世代傳下來的民歌，連歌者自己也不知道其原意。

格究貓兒究合究合，

喔呃背溜幺子兒，

喔尼殺呀喲，

喔喔喔背溜幺子兒，

約尼殺呀。

四川北川羌族民歌又可分為以下幾類：

①歷史歌

以詠唱本民族歷史故事為主，大部分以端公做法事時演唱的經(jīng)文為載體，與民族宗教禮儀和習(xí)俗息息相關(guān)。如《布尼基》《羌戈大戰(zhàn)》等，有著非常深厚的歷史文化內(nèi)蘊。

②勞動歌

這類作品的形成往往是邊勞動邊唱，比較著名有《放羊歌》《牛山歌》《采茶歌》《修碉房歌》《拉石號子》等。

③時政歌

絕大多數(shù)是發(fā)泄對封建統(tǒng)治者不滿的民歌。

④儀式歌

是在婚喪嫁娶和宗教儀式上演唱的歌，如坐歌堂、嫁女歌、送親歌、拜堂歌、賀新郎、鬧新房、謝紅爺、守孝歌、酒歌、許愿歌、還愿歌等。儀式歌中首推“坐歌堂”內(nèi)容豐富多彩，據(jù)說舊時可以唱幾天幾夜不重復(fù)，且歌詞很美。

⑤情歌

愛情是不能人為禁約的真情實感，為羌人世代謳歌的重要主題。四川北川羌族情歌，在整個羌族民歌中占據(jù)的比重較大，且文學(xué)價值也較高。

⑥盤歌、對歌

羌族喜歡以民歌形式相互盤詰，近乎智力測驗。這類民歌作品相對較少。

⑦苦歌

這類民歌，大多數(shù)是羌人對艱苦、貧窮生活的述說。

（二）民謠

羌人稱其為謠歌子，具有語言生動形象，簡短凝練，朗朗上口，好記好用等特點。北川羌區(qū)流傳的民謠很豐富。

①描述謠

一般是對生活環(huán)境的形象描述。

②諺語謠

即歌謠形式是民間諺語。這類民謠呈對仗，講求上下押韻。大多是對農(nóng)活、日常生活與民間交往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具有一定教育意義。

③幽默謠

羌民稱作笑談或謠殼，采用幽默、俏皮語言，用于逗樂遣憂。

④童謠

為兒童所傳唱，有的結(jié)合游戲而齊聲朗誦。

⑤謎語謠

即歌謠形式是謎語。以形象、生動、音韻和諧、對仗工穩(wěn)為其特點，具有一定文學(xué)價值，在羌區(qū)流傳甚廣。

以上只是概略地將四川北川羌族民間文學(xué)作了介紹和分析論述，目的是為了繼承和開發(fā)羌族的民間文化遺產(chǎn)，我們也有責(zé)任與義務(wù)開發(fā)、傳承羌族富有民族特色的民間文學(xué)，為現(xiàn)代社會構(gòu)建和諧民族文化做貢獻(xiàn)。

（責(zé)任編輯：原 琳）

基金項目：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研究基地綿陽師范學(xué)院民間文化研究中心重點項目，2006年立項；項目編號：MJ06—04。

作者簡介：張德明，西南科技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