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頓悟 春天 流動 時間感 地域感
摘 要:托馬斯·沃爾夫是20世紀30年代活躍在美國文壇的著名小說家,他以情感旋律作為小說的內(nèi)在結構,選材切近生活,風格樸實奔放,抒情色彩濃郁,以暗示和象征的手法有力地感染讀者。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內(nèi)涵豐富、深刻,托馬斯·沃爾夫的短篇小說《火車與城市》風格清新雋永、浪漫而憂傷,具有豐富的美學內(nèi)涵,其意義不可窮盡。
托馬斯·沃爾夫的一生在現(xiàn)代美國文學中是最絢麗的傳奇之一,“迷惘的一代”這一流派的作家們的活力和挫折在他的身上得到了集中的體現(xiàn)。在沃爾夫看來,歷史長河、世界萬物,不論遠近大小都互相聯(lián)系、互為因果。時間的每一個片刻、大地的每一個角落,都是神奇的。唯有通靈的藝術家才可以感受得到。因為沃爾夫本人異常地敏感,所以他的作品中也就充滿了超常的靈性。他對事物的敏感和他對往昔的懷念,構成了他作品的最突出的特色。
托馬斯·沃爾夫在回憶錄《一部小說的故事》中,說自己憑記憶能把過去的印象強化,“我相信我的回憶里的特點是對感覺的印象特強,有力量喚起,并以具體的生動性召回、喚起各種東西的氣味、聲響、顏色、式樣、摸上去的感覺,具體而明朗”,“一件極普通的物件會突然在我面前顯靈,惟其是司空見慣,就更令人驚嘆”,一剎那的時間也“好像飽含了人類命運的一切歡樂與哀愁……”①這就是所謂“頓悟”吧。
從心靈感悟的角度看,沃爾夫追求于愛和憎恨兩個極端之間,因此,他的小說中體現(xiàn)出極大的熱情和濃重的失望,這兩種感情相輔相成地組合在一起,構成了深邃而又悠遠的藝術氛圍并具有哲學況味。
短篇小說《火車與城市》的風格清新雋永、浪漫而憂傷,具有豐富的美學內(nèi)涵,其意義不可窮盡。在《火車與城市》中,沃爾夫?qū)娏业氖闱樾院腕@人的、極具感官色彩的直觀表現(xiàn)力融入了小說的語言中,感情奔放、文字流暢、氣勢磅礴。他滔滔不絕,下筆千言:在內(nèi)容上,有歷史、有哲理、有傳說、有寓言、有預言,甚至有謎語;在風格上,有敘述、由感嘆、有嘲諷、有贊歌,放任不羈,包羅萬象,令人難以測度,類似于“意識流”的手法屢見不鮮。這種“和盤托出”式的描寫,正好表現(xiàn)了作者強烈的主觀感受,以暗示和象征的手法有力地感染讀者,甚至通過描述,成功地傳達給讀者各種東西的聲、色、氣味、形狀和觸感。
一、春天來了
細節(jié)決定成敗。這句話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也是真理。偉大的小說家,必定是在細節(jié)描寫上十分獨特和極具創(chuàng)新意識的小說家。細節(jié)是小說中細小的環(huán)節(jié)。它可以是一個飾物,可以是一句話,可以是一個動作,也可以是一個十分簡短的情節(jié)。它是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中閃光的一點。為此,我們再換一種表述方式:小說中的細節(jié)描寫,是使小說得以成形的根本原因。
著名作家菲茨杰拉德說:“沃爾夫作品中最有價值的部分是那些最為抒情的部分,更確切地說,是那些抒情與觀察結合得最為精當?shù)牟糠??!雹诘拇_,沃爾夫用耳朵、眼睛和所有的感覺器官在寫作。而他詩意化的散文往往意境朦朧深邃,哲理氣息濃郁。
托馬斯·沃爾夫跨體式寫作語言的結構特征使其比一般的寫作語言包含更多的信息量,也使其成為在寫作體裁審美功能的建構中最具修辭價值的手段之一。在《火車與城市》中,托馬斯·沃爾夫?qū)Υ禾斓募毠?jié)描寫便是他對自己情感加以強調(diào)的產(chǎn)物。
“春天來臨,帶來了勝利和空中的歌聲,帶來了破曉時分悅耳琵琶聲似的鳥鳴,高空展翅的迅速飛翔。這一天,春天落在城市的街道上,帶來了奇怪而突然的、清脆的吶喊,帶來了它那無言的歡樂與痛苦的鋒利刀子。”{3}
“那年春天就是這樣來臨的,于是疲倦的大地頓時抖掉了女巫的荒涼嚴冬的毛皮;大地生機勃勃,生發(fā)出成千個歌唱著的、歡樂的統(tǒng)一體,魔幻微妙的、色彩和光亮的統(tǒng)一體,奇妙而作用于人的領會的,乃是春天來臨這個看不見的神秘現(xiàn)象,春天的騷動與渴望的音樂,春天的痛苦與歡樂的羽箭……”
“一朵火焰,一道連廣,一片燦爛的光輝,一只發(fā)亮的蛾,一聲遙遠的徒勞的吶喊,一場勝利與一番回憶,一支歌曲,一首神的頌歌和一個神的預言,一個永遠喪失的瞬間和一個永遠不朽的字,一陣烈火的突然迸發(fā),一番熱情和狂歡的片刻糾纏,一段短促而刻骨銘心的日子,一陣陣魂牽夢繞的悲傷和悔恨……”
“那年春天,日復一日的,我觀察著那束迅速進入新葉嫩綠重新欣欣向榮的時刻,直到某一天,我探究它那突如其來的魔術般的綠意的中心……喚起了關于實踐關于人生在世的整個兒刻骨銘心的夢,這棵樹立刻變得同我的命運結合在一起,而我的生命,也同屬的從生到死的短促合而為一了?!?/p>
《火車與城市》中,沃爾夫開篇以春天的來臨,綠色的出現(xiàn)開始,濃墨重彩,一唱三嘆,生發(fā)出對時間與生命的感懷,以感情色彩濃郁的語言抒發(fā)強烈的個人感受,但所感受的事物又是超個人的,具有生命存在的普遍意義,這一時候達到了時間上的瞬間永恒,空間上的萬物一體。
不難看出,嚴寒后的溫暖,寒冬之后的一抹綠色,牽動著作者的思緒,他長篇對春天綠色改變寒冬灰色進行細節(jié)描寫,用一時一地的感觸斷想或種種零星的妙語雋言細膩地保持了現(xiàn)實的色澤、聲息、氣味以及微妙的糾葛波動,將深刻的哲理內(nèi)涵巧妙地融入直覺感悟的細節(jié)之中。沃爾夫帶給我們的故事就發(fā)生在這樣一個可見其色、可聞其聲、可嗅其味、可感其形的感性春天里。
這種結構自由靈活,完全靠感情旋律組織全篇,結構雋永,氣勢恢宏,意象直觀,細節(jié)夸張,語言具有強烈的詩韻特征,便是沃爾夫小說的獨特魅力所在。評論家瓦爾薩說得好:“沃爾夫?qū)ν昝赖男≌f藝術形式絕非漠然,但他深信濃烈的感情會生成與之相匹配的藝術形式。這種完全自我的表達方式,最終會自然成為完整的,充分的藝術表現(xiàn)手段?!眥4}
二、對速度、空間和力量的禮贊
托馬斯·沃爾夫《火車與城市》中描繪了新澤西州荒野上兩列火車之間的一次競賽。那是他對速度、空間和力量的一次禮贊,同時也流露了他對生命易逝的嘆息:“……火車正在沉重的向南穿過新澤西州,另一列在里邊鐵軌上的火車便開始同我們競賽起來了,約有十英里路程,兩列火車在鐵軌上奔馳,展開一場鋼鐵、煙霧和活塞輪的勢均力敵、驚人而可怕的斗爭,凡是看到的人都被這場斗爭完全吸引住,把其他的一切,什么大地的景象啊、旅程中的想法啊、這城市的回憶啊,都忘得干干凈凈了?!?/p>
這兩列火車,一列是開往弗吉尼亞州去的,另一列是開往費拉德爾菲亞去的,在新澤西州約有十英里的路程上它們開在了一起。開始的時候,它們笨拙地顛簸著,發(fā)亮的活塞自由地擺動著,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競賽。慢慢地,有一列以砰砰作響的大動作超了上去,它笨重的銹紅色車廂一節(jié)一節(jié)地蠶食而過,跑到了前面。這時候,兩列火車上的人們恍然大悟。他們擠到了車窗口,像坐在賽馬場里一樣大喊大叫起來,興奮得像孩子一樣。他們蒼白的臉這時候變得紅潤,遲鈍而暗淡的眼睛也閃著興奮的光。我相信這是托馬斯·沃爾夫一次真實的旅行,當他乘坐的后一列火車以驚人的速度超了上去,他看見大地以一種越來越快的閃動之勢奔騰而過,看到了對面車里穿著藍條紋茄克衫、戴著護目風鏡的司機,往爐子里鏟煤的司爐??吹搅瞬妥溃⑿Φ氖陶?,鋪著雪白臺布放著锃亮的銀餐具的桌子,就餐的老人和婦女。他還注意到,這兩列奔馳的火車使光景寂寥的田野突然煥發(fā)出四月的光彩——一邊是草樹萌發(fā),荒蠻、廣大而精致的大地,一邊是巨大的鋼鐵火車,閃光的鐵軌,綿亙的鐵路,大量冰冷骯臟和鐵銹的顏色,機械和技術的氣息。這動與靜,這亙古的風景與易逝的生命,讓沃爾夫的心里涌起了一種廣大的憐憫。當兩列火車在某一個道口分開,車上的人他們的嘴巴都在微笑,他們的眼睛都是友好的,在大多數(shù)旅客的感受中,有著某些共同的悲傷和惋惜。他們作為互不相識的人住在一些巨大而擁擠的城市里,如今他們在空間上無限、時間上無始無終的天空下有了片刻的相遇,同行,然后又經(jīng)過了,消失了,再也不會重逢。兩列結束競賽的火車在一個道口不約而同地拉響了汽笛——沃爾夫說:“我們生命的短促,人的命運,都在這片刻的招呼和道別聲中了。”
沃爾夫?qū)疖?、鐵路幾乎有著一種說不清的喜愛,這使得他的小說有著鐵的氣息。但他最終關懷的還是人,人的心靈和人的命運。在他的眼里,火車是流動的時間的一個征象,在小說里,它的功能幾乎與流水、沙漏、馬蹄聲等同。
三、“地域感”與“時間感”
20世紀40年代,著名作家威廉·福克納對沃爾夫的創(chuàng)作作過如下評述:“在我們同時代的作家群中,我當首推沃爾夫,因為我們都失敗了,而他的失敗是最了不起的,他說得最多,為此付出的努力最大……人生短暫,而人生世事無以盡言,我就佩服沃爾夫欲言盡人間萬事休的勁兒。為此,他情愿拋棄文體、連貫性和一切有關準確的規(guī)則,竭力將人類的心靈軌跡繪于一枚針頭之上。”⑤
沃爾夫生于南方,長于南方,與大多數(shù)美國南方作家一樣,沃爾夫在《火車與城市》中表現(xiàn)出了一種十分強烈的“地域感”。雖然它將小說的背景設置在南方,沃爾夫的注意力卻從來不在此背景的外在特征上,他更關注的是這一背景對其中人物潛在而深遠的影響。正如評論家羅斯所說,沃爾夫成功地將“背景因素和人物”融合在一起。在賦予了精神和美學意義之后,沃爾夫筆下的物質(zhì)世界成為他馳騁想象的空間。
這里我們不能不想到著名詩人惠特曼。如果說惠特曼是以不拘一格的方式弘揚自我,展示整個民族昂揚、奮發(fā)的精神面貌,沃爾夫則通過駕馭龐雜、細瑣的個人經(jīng)歷,捕捉豐富、細膩、纖敏的內(nèi)心體驗,生發(fā)出對美國民族經(jīng)驗的本質(zhì)思考。
“……當我還是個孩子,生活在大地上這偉大的種植園里時,根本沒有什么荒廢的或貧瘠的地方;有的是一篇廣大無垠的肥沃土地形成的富麗花毯,永遠像四月一樣的抒情,永遠準備收割那魔術般的青翠點化過的莊稼,永遠沐浴在色彩絢爛的金光里?!?/p>
“這城市好像是用一塊大石頭刻出來的,可成一個簡單的圖樣,永遠朝著一種和諧、一個包羅萬象的活力中心移動……”
在沃爾夫身上,“地域感”和“時間感”是密不可分的,在《火車與城市》中,“實踐和地域結合得如此緊密,在功能上如此融合,以至于兩者幾乎不可區(qū)分”。在《一部小說的故事》中,沃爾夫頗有見地地提出了時間的三種向度:實際的現(xiàn)在式、過去式和永恒的時間。其中“永恒的時間”指的是“河流的時間,山巒、海洋和大地的時間”。雖然沃爾夫始終不停地“把玩”三種時間要素,但他最感興趣的卻是三者的交匯合一:過去影響現(xiàn)在;現(xiàn)在追憶過去;永恒的時間則對前兩者都起作用,結果實施的過去永遠成為過去,現(xiàn)在在本質(zhì)上顯得微不足道。此外,因為“永恒的時間”是不會改變的,在它的映襯之下,人們“感到人生的無常和一個人生命的可悲的短暫”⑥。不可避免地,沃爾夫的小說洋溢著一種很強的失落感。
托馬斯·沃爾夫的小說《火車與城市》具有豐富的審美內(nèi)涵,這主要緣于作者思想的迷惘和強烈的情感設計。只要我們積極探索并再度創(chuàng)造,定能發(fā)掘出更加悠遠的審美意境和藝術魅力。
(責任編輯:水 涓)
本文系山西省社科聯(lián)社會科學“十一五”規(guī)劃重點課題,項目編號:SSKLZDKT2008029
作者簡介:王蘭明,太原師范學院外語系副教授。
① [美]托馬斯·沃爾夫:《一部小說的故事》,黃雨石譯,三聯(lián)書店,1991年8月第3版,第37頁-第38頁。
② Dickey, James, Forward,The Complete Short Stories of Thomas Wolfe[C]. New York: Macmillan Publishing Company, 1987,9.
{3} 托馬斯·沃爾夫《短篇小說選》,吳巖等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9年版。本文有關譯文均出自此書,不再另注。
{4} Wslser, Richard, Thomas Wolfe, an Introduction and Interpretation[M]. New York: Holt, Richard and Winston, Inc., 1966,79.
⑤⑥ Robin, Louis D, The Westher of His Youth [M]. Louisiana: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1973,66,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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