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詞：施紹莘 《秋水庵花影集》 留名心態(tài)

摘 要：施紹莘是晚明著名的散曲作家，有《秋水庵花影集》五卷傳世。施紹莘編訂《秋水庵花影集》的重要目的之一便是借此名垂后世，這種心態(tài)在明代散曲作家中是罕見的。本文通過對《秋水庵花影集》中的序跋、批語及其他相關(guān)資料的分析，論述了施紹莘所具有的強烈的留名之心，并著重分析了施紹莘這種借散曲留名的心態(tài)的成因。

施紹莘，字子野，號峰泖浪仙，晚明著名散曲作家，有詞曲集《秋水庵花影集》五卷傳世。施紹莘被吳梅先生稱作明代散曲“一代之殿”①，被任中敏先生推為“昆腔后一大家，明人散曲中之大成者”②。作為晚明眾多文人中的一員，施紹莘的人生軌跡簡單而明晰、并無特別之處。正是因為《秋水庵花影集》的傳世，我們才領(lǐng)略到了施紹莘作品的魅力，同時也認(rèn)識了這位才識卓著的散曲家。實際上，“名垂后世”并非施紹莘無心插柳的偶然收獲，恰恰相反，這正是施紹莘所熱切期望的結(jié)果。

一

任訥先生于《散曲概論》中曾說道：“曲家大抵為潦倒文人，既鮮知遇于當(dāng)時，復(fù)少顯揚于后世。作劇曲者然，作散曲者又何獨不然。且散曲篇幅簡短，更易于遺佚，而作者興到弄筆，往往隨作隨歌，隨歌隨棄，不甚愛惜，蓋初不欲藉此以沽名也。于是籍貫既多模糊，姓字亦漸湮沒，篇章零落，人物消沉。歷覽詞場，莫此為甚。”③元明多數(shù)曲家確如任先生所說，無意“藉此以沽名”。與諸家不同的是，施紹莘編訂《秋水庵花影集》的重要目的之一便是“藉此以沽名”，施紹莘正是要通過《秋水庵花影集》使自己的才力性情、履貫事跡均受知于后人，不使自己的“篇章零落”，亦不使自己“姓字湮沒”、“人物消沉”。

作為詞曲集，《秋水庵花影集》的明刻本中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特點：一、《秋水庵花影集》中除了卷一至卷四的散曲和卷五的詞之外，還保留了許多施紹莘的其他作品，包括序、跋、記、祭文、詩歌和一封短信。除了序文以外，其他作品均被巧妙地融入套曲的跋語之中或銜接在跋語之后。二、《秋水庵花影集》卷一至卷四中幾乎每一篇套曲之后都附有大量他人的關(guān)于此篇散曲的評語和跋語，這些他人的評語和跋語均從不同角度以各種言辭來贊美施紹莘的曲作和他的才情。三、《秋水庵花影集》卷一至卷五除了正文部分以外還有大量隨書刻入的批語和圈點符號。施紹莘之所以在《秋水庵花影集》中收入大量自跋和他人之評跋、融入自己的一些其他作品并隨書刻入大量批語和圈點符號，這都是與施紹莘想要借《秋水庵花影集》留名后世的心態(tài)分不開的。

施紹莘在《〈秋水庵花影集〉雜記·流傳》中特別提醒道：“但爾時少作，時復(fù)改竄，至有終篇一字不同者，亦有句字幾經(jīng)更換者，觀者當(dāng)以茲刻為正?！边@樣的聲明顯然是為《秋水庵花影集》將來的讀者而作的。沈士麟的《〈秋水庵花影集〉序》中較為詳細(xì)地記載了施紹莘向自己求序的過程：“乙丑之秋，又將掛孤篷，渡浙水而西。……子野將予水湄，……已而閱予行裝，見予諸行卷，因曰：‘吾亦有數(shù)首，欲乞子一言，以行于世。’開緘出之，則《花影集》也?！庇纱宋覀儽憧梢郧宄刂獣裕菏┙B莘精心編訂《秋水庵花影集》的主要目的并非為了自我消遣，而是要令《秋水庵花影集》“行于世”、傳于世。

在陳繼儒的《〈秋水庵花影集〉敘》中陳繼儒這樣描寫施紹莘道：“子野意崛彊未肯下，嘗謂余曰：‘子老矣！請時時過我，俯首拍掌而和之。暇則為我題數(shù)行傳海內(nèi)，海內(nèi)故有天耳，人當(dāng)為施郎點頭耳！’”《秋水庵花影集》卷三《送張沖如游靖州》自跋：“沖如去后，予簡之曰：‘凡到山水絕勝處，可為我題名其間?！睆倪@些文字中我們可以感覺到施紹莘的自負(fù)才高和強烈的求名之心。子野不僅希望名播四方，而且渴望名垂后世；不僅希望才情為人所贊，而且希望事跡亦為人所知。《秋水庵花影集》卷一《花生日?；ā诽浊笏街兑页蟀倩ㄉ沼洝分杏校骸笆鼛谆ㄔ峦?，良辰分享。更屬管城，傳示信使，令千載之后，與《蘭亭序》、《雅集圖》，共發(fā)有心人一痕痛淚。則吾輩朽骨，生氣恒新，姓名事跡，常與斯文俱隱顯也。是為之記。”卷三《賀暗生新居》套曲后所附之《西佘山居記》中有：“予惟記之一片石，使蕪沒之后，或有得斷碣者，知此地曾有室廬，有卉木，有人文采風(fēng)流于此?！靻⒘隁q在丙寅五月五日峰泖浪仙施紹莘記?！憋@然，子野渴望時人和后世之人通過《秋水庵花影集》知道他的才華、了解他的性情和事跡。

《秋水庵花影集》作為一部以散曲為主的詞曲集，若只收入詞曲、按照傳統(tǒng)的方式來編排，是必然不能完全滿足施紹莘之留名愿望的。而編入集中的友人的評語和跋語以及隨書刻入的批語和圈點符號無疑可以令讀者在加深對作品理解的同時，對施紹莘的才華有更加充分的認(rèn)識。子野不僅希望才華為人所知，也希望自己的性情事跡為人們所了解，而以他的下層文人的身份，靠正常的途徑是無法實現(xiàn)這一愿望的。因而子野在編訂《秋水庵花影集》時，便把大量自跋、友人的評跋及自己的其他作品也編入集中。這些跋語和作品中敘及了施紹莘的生活方式、性情愛好等多方面內(nèi)容，通過它們，讀者對施紹莘又會有更進(jìn)一步的了解。此外，集中的詩、文亦可以令讀者領(lǐng)略到子野在其他方面的創(chuàng)作才能。

總而言之，正是由于施紹莘有著強烈的留名之心，他才會費盡心力地編刊《秋水庵花影集》，使《秋水庵花影集》得以以現(xiàn)在的面貌留存于世。

二

在眾多晚明下層文人之中，施紹莘因為有了《秋水庵花影集》而幸運地得以留名后世，換句話說，正是《秋水庵花影集》的流傳成全了施紹莘受知于時人和后人的愿望。借《秋水庵花影集》以留名，是施紹莘在晚明這一特定環(huán)境中，經(jīng)歷了心理的復(fù)雜變化之后所做出的最終選擇。

施紹莘“弱冠好詞，即工詞……居平含宮嚼徵，引商刻羽，半生苦心此道”④。施紹莘不僅好詞曲，而且還對自己的才情很是自負(fù)。在向眉公陳繼儒求序時，子野便自信地宣稱“海內(nèi)故有天耳，人當(dāng)為施郎點頭耳”⑤?！肚锼只ㄓ凹肪砣稇雅f重和彥容作》自記中亦有：“彥容曰：‘爾懷舊詞已極美妙，得無江郎才盡乎？’予曰：‘有情可摹，無才可盡。若云才盡，則尺幅立窮?！笔┙B莘之所以會如此自負(fù)，首先是與晚明文人張揚個性之風(fēng)密不可分的，在這樣的風(fēng)氣影響之下，施紹莘的自負(fù)才高便也不足為怪了。雖然受到晚明士風(fēng)中張揚個性的影響，但施紹莘卻并非夜郎自大式的盲目自負(fù)，他的確頗有自負(fù)的資本。陳繼儒所撰的《〈秋水庵花影集〉敘》中稱子野“好治經(jīng)術(shù)，工古今文，而能旁通星緯輿地，與二氏九流之書。掉弄而為樂府詩余，跌宕馳騁，于古今當(dāng)行家?！娙巳丝蓪W(xué)，而詞曲非才子決不能。子野才太俊，情太癡，膽太大，手太辣，腸太柔，心太巧，舌太纖。抓搔痛癢，描寫笑啼，太逼真，太曲折”?？梢娛┙B莘確實擁有非同一般的才氣。

施紹莘雖擁有過人的才識，但世事人生卻并未令他滿意；施紹莘雖于作品中常常抒寫隱逸適世、縱情花酒之樂，但憤懣、失意、無奈的情緒卻常盤桓于心頭并于作品中時時流露出來。

《秋水庵花影集》卷二《漁父》所附之陸五如記中有：“予少子野兩年，方為兒嬉，即相得甚歡。未幾，同為諸生，子野英英秀發(fā)，有鞭箠四方之志，予亦落落自負(fù)。”少時的子野意氣風(fēng)發(fā)，在《送暗生北游》套曲中，子野對將要去赴試的暗生叮嚀道：“趁今番教人認(rèn)得吾們。你須是扳丹桂步蟾宮便雁塔題名，不然啊又何須萬里長征。我與你戴頭巾著藍(lán)衫的可休依本分，要鵬摶九萬里，方見得書生使性，不容他兄嫂笑蘇秦?！痹谶@套曲的自跋中，子野道：“此予少年負(fù)氣時語也。”這套曲子的字里行間充溢著子野的自負(fù)之氣和凌云壯志，其少時的情態(tài)可見一斑。在父親施大諫去世之后，子野于萬歷四十四年（1616）冬二十九歲時開始營建西佘別業(yè)，自此開始了山棲水飲的隱居生活。子野之所以選擇這種生活，其中有晚明士人隱居之風(fēng)的影響，也與子野自少年以來就奔走名場卻毫無所獲的失落有關(guān)。此時的子野雖然已經(jīng)嘗到了科舉失意的痛苦并已經(jīng)開始了隱居生活，但是心中卻仍然有不甘和掙扎。

由于對科舉仍然抱有幻想，隱于西佘之后的子野又于萬歷四十六年（1618）和天啟元年（1621）分別赴金陵參加戊午文戰(zhàn)和辛酉文戰(zhàn)?！肚锼只ㄓ凹肪矶顿浭嵌箒怼纷杂洠骸拔煳缥膽?zhàn)，予以首秋八日赴金陵。……適沖雨晚出，卒飲于朱伯瑞寓。飲散，……乃邂逅董姬于燈影之下……花心酒境，于此雙妙，遂定交焉?！薄肚锼只ㄓ凹肪矶吨劬勇脩选匪街n巨卿跋：“辛酉之役，予與子野盤桓于隨庵者十余日。時見子野多作詩詞，絕不了試事。予戲曰：‘此行何為乎來哉？’子野笑曰：‘子見昔年闈牘乎？如某某者，亦巋然進(jìn)賢，則吾與爾正恐富貴來逼人耳。煙景召人，心氣皆旺。且撇卻眼前花，料理千秋業(yè)可乎？’已而與予皆鎩羽而歸，一番辛勞，竟成灰飛?！睆奈闹械臄⑹隹梢姡右半m兩赴文戰(zhàn)，卻并未全力應(yīng)試，對他而言，赴文戰(zhàn)仿佛只是一樁只需草草敷衍即可的差事而已。

子野之所以會以近乎敷衍的態(tài)度對待科舉，與他洞悉科舉之弊是有一定關(guān)系的?！白右娢裟觊潬┖?？如某某者，亦巋然進(jìn)賢，則吾與爾正恐富貴來逼人耳。煙景召人，心氣皆旺。且撇卻眼前花，料理千秋業(yè)可乎？”這一番話正顯示出了子野胸中的不平和毫不掩飾的自負(fù)。此外，明王朝到了晚期，由于萬歷皇帝的長期怠政和天啟帝的庸弱無能，國家政事早已處于癱瘓狀態(tài)，已經(jīng)毫無挽回之希望。缺官長期不補、宦官掌握實權(quán)、黨爭日益熾烈……諸種因素綜合起來，使文人們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通過科舉進(jìn)仕來實現(xiàn)自己建功立業(yè)的人生理想。在這樣一種腐敗的政治局面之中，文人即使在科舉中成功，獲取入仕的機會，也只能是在一片黑暗的政壇上做毫無意義的掙扎，不僅不可能實現(xiàn)傳統(tǒng)儒家“治國平天下”之理想，反而有可能深陷泥淖難以脫身、甚至葬送掉自己的生命。在這種情形下，許多文士便不再參加科舉。施紹莘雖然赴試卻心不在焉很大程度上也是這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三

辛酉文戰(zhàn)之后，子野又重新回到了隱逸生活之中，但此時的他心態(tài)已經(jīng)與以前大不相同了?！肚锼只ㄓ凹肪硪弧对分n巨卿跋后有子野于天啟五年（1625）花朝節(jié)前（此時子野三十八歲）給韓巨卿的一封信，信中有“仆今春舊恙復(fù)作，雖旦晚即止，第如此長病，可知閻先生意欲云何。不如與花月結(jié)為姻戚，令青州從事做媒，庶幾是現(xiàn)前享受”。此外，子野亦在《春游述懷》套曲的序言中稱：“秋去春來，愁縈病惱。……蓋竊嘆浮生之如寄，乃深悲去日之苦多。若舍現(xiàn)前之樂事，何與身心。倘圖沒世之令名，空勞夢想。因茲挹秀于煙霞，聊且娛情于花月。封拜青州從事，不辭歌院乞兒。俯仰天地之寬，安適性情之便?！腥松畼范枨浞ㄖ嗽?。”這就更加充分地反應(yīng)了子野的放曠豪縱和及時行樂之意。

子野之所以會以這樣的態(tài)度來對待人生，是與他身心所遭受的巨大痛苦以及他學(xué)出世法密切相關(guān)的。對于自負(fù)才高、“少有鞭箠四方之志”的子野來說，身處末世，無論怎樣掙扎、無論出世還是入世，同樣都是悲劇。當(dāng)時光匆匆而逝，突然感到自己韶華不再、去日苦多時，回首往日卻是一事無成。既不能建立偉業(yè)又不能澤及一方，眼看著過人的才力未經(jīng)施展便將永遠(yuǎn)被埋沒，自會有一種沉重而難以為人道出的憤懣郁結(jié)心頭。與此同時，長病的折磨又與心靈上的痛苦一起襲來，更增添了子野對世事人生的絕望。

盡管子野盡力使自己放縱于自然山水、詩酒花月，并常常流露出人生如夢之感，但他并未自暴自棄?！肚锼只ㄓ凹肪矶舵醵扰佳浴纷园显疲骸氨蕉?，作半閑精舍在山腹……夫吾輩進(jìn)不能膏雨天下，若退又不能桔槔灌園，是真天地間一腐草，亦烏用此四大為?！桓腋首员?，辜負(fù)老天眷顧盛心也?！北侥曜右岸艢q，從時間上看，此自跋應(yīng)該作于天啟四年（1624）甲子（子野此年三十七歲）之后，此時子野已經(jīng)開始學(xué)出世法。在《秋水庵花影集》刻本中，此自跋所在頁上有一條眉批云：“意所以躬耕沒世，視天下如敝履也，非輕天下也，其視躬耕無異于治天下也?！睂ψ右岸裕凹嫔铺煜隆钡膫鹘y(tǒng)儒家理想在晚明這一特殊時期已經(jīng)無法實現(xiàn)，唯有將滿腔熱情寄托于桔槔灌園，才不致成為全無用處的“腐草”。雖學(xué)出世法卻并未出世，儒家之“用世”思想在子野身上便以這樣一種特殊的方式呈現(xiàn)了出來。在子野學(xué)佛放逸的外表之下，其實仍然深埋著一顆儒心。

在《秋水庵花影集》卷二《先君百日感懷》套曲中，子野嘆道：“空留下鄉(xiāng)邦令名，卻受用一生貧病?！笔┙B莘是宋代良吏華亭令施退翁的十二世孫，其伯父施大經(jīng)為萬歷十三年舉人，為官剛正，父親施大諫則是萬歷十六年舉人。家族的傳統(tǒng)使子野飽受儒家思想之浸染，使他于少時便有“鞭箠四方之志”。盡管人生失意、壯志難酬使子野最終選擇了避世隱居，然儒家思想之烙印在子野心頭終究還是難以磨滅。

在《秋水庵花影集》卷二《舟中端午》的自跋之中，施紹莘有這樣一段話：“乃《西樓記》成，而于鵑身黜名辱。殊色誠可憐，美才亦可惜。為一婦人，身為逐客，嗚呼，悲夫！……今于鵑身隱，而《西樓記》傳矣。才名不朽，差可無憾。乃知天之眷才人，養(yǎng)情脈，未始不寬其途耳。”⑥在這則自跋中，子野流露出了對《西樓記》作者的惺惺相惜之感，在為其“身為逐客”而惋惜的同時，亦因其“才名不朽”而覺“無憾”。在前面，我已經(jīng)論述過子野有著強烈的留名之心，于此我們亦可以看到其重名之心。自負(fù)才高的施子野同樣也希望自己的才名能像《西樓記》的作者那樣不朽。在傳統(tǒng)儒家思想體系中，文人一生要努力達(dá)到“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對施紹莘這個身處末世、入世不得、隱居山林卻又希望留名后世的下層文人而言，通過“立德”、“立功”以受知于后世顯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因而通過“立言”以留名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散曲這種文學(xué)樣式自產(chǎn)生起就一直被視作末技小道。元初專作小令的曲家王惲就在其[正宮·黑漆奴]《游金山寺》的序言中表達(dá)了此類觀點：“昔漢儒家畜聲伎，唐人例有音學(xué)，而今之樂府，用力多而難為工，縱使有成，未免筆墨勸淫為俠耳！渠輩少年氣銳，淵源正學(xué)，不致費日力于此也?！雹呙鞔男鞆?fù)祚在《花當(dāng)閣叢談》中亦說道：“詞曲，金元小技耳，上不能博高名，次復(fù)不能圖顯利，拾文人唾棄之余，供酒間謔浪之具，不過無聊之計，借以此磨歲耳，何關(guān)世事！”⑧在前文中，我們已經(jīng)知道在施紹莘之前的曲家們皆不欲借散曲和曲集以沽名，多是借此道聊供消遣而已，而施紹莘編訂《秋水庵花影集》卻是要借此以留名。

《秋水庵花影集》雖然是一部詞曲集，但其主體部分是散曲，且大量的跋語、評語和其他作品亦是融合、穿插在第一卷到第四卷的散曲部分中的。施紹莘之所以選擇通過《秋水庵花影集》來留名，首先是由于他擅長作曲、所作甚為豐富。此外，在晚明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由于新思潮的影響，人們的思想空前解放，文人們得以各從所好，各騁所長，施紹莘就曾說過“謔浪俱是文章，演唱亦是說法”⑨。因而，一生愛曲并以曲才自負(fù)的施紹莘最終便對所作之曲進(jìn)行了精心編訂，附之跋評、融入其他作品，與自己的一卷詞合編成了《秋水庵花影集》，希望自己的才名不僅于當(dāng)時通過《秋水庵花影集》遠(yuǎn)播四方，且能于身死之后流傳百代。

綜合以上的分析和論述，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少時英英遒上、有鞭箠四方之志的施紹莘因為身處末世、壯志難酬，終將一腔熱情付之于作曲編集，以求通過《秋水庵花影集》來名垂后世。施紹莘的這種借《秋水庵花影集》留名的心態(tài)正是在晚明這一特殊時代中、其心理經(jīng)歷了復(fù)雜而痛苦的變化之后而形成的。

通過《秋水庵花影集》的流傳使自己受知于后人、才名永傳于人世，這對于施紹莘個人來說或許只是痛苦掙扎后所做出的無奈選擇。然而就現(xiàn)存可見的資料而言，施紹莘的抉擇在散曲史上卻是一個前無古人的創(chuàng)舉。這是傳統(tǒng)儒家思想的烙印于新思潮涌動、創(chuàng)見創(chuàng)舉迭出的晚明時期在文人身上的特殊表現(xiàn)。它既體現(xiàn)了儒家思想對士人才子們根深蒂固的影響，又顯示出了文人于晚明這一新的特殊環(huán)境中思想和行動上出現(xiàn)的變化和突破，這一變通的舉動正是文人恪守儒家思想與尋求突破之間碰撞融合的產(chǎn)物。施紹莘做出這一選擇的整個過程雖然仍體現(xiàn)著舊的思想對文人的束縛和羈絆，但于其中我們也可以體會到傳統(tǒng)儒家思想中的精華對文人強有力的影響；更為可貴的是，我們亦可以從中欣慰地看到新思潮的光芒和施紹莘勇于突破創(chuàng)新的精神。

(責(zé)任編輯：古衛(wèi)紅)

作者簡介：馮艷（1978- ），河南許昌學(xué)院文學(xué)院講師，南京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2003級碩士研究生。

① 吳梅撰《顧曲麈談·中國戲曲概論》，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174頁。

② 任訥編《散曲叢刊》，中華書局仿宋鉛印本1930年，第十一種《花影集》之《〈花影集〉提要》，第1頁。

③ 任訥編，《散曲叢刊》，北京，中華書局仿宋鉛印本，1930年；第十四種《散曲概論》卷一“作家第六”，第39頁。

④ （明）顧胤光撰，《〈秋水庵花影集〉序》。

⑤ （明）陳繼儒撰，《〈秋水庵花影集〉敘》。

⑥ 《西樓記》作者為袁于令，曾因為與人爭妓而被黜。后來袁于令以自己的經(jīng)歷為藍(lán)本創(chuàng)作了《西樓記》， 其名與其作共傳于世。這里施紹莘將《西樓記》的主人公于鵑誤記為《西樓記》的作者袁于令。

⑦ 隋樹森編，《全元散曲》，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96頁。

⑧ 中國戲曲研究院編，《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中國戲劇出版社，1959年版；第四冊之（明）徐復(fù)祚著，《曲論》，第244頁。

⑨ （明）陳繼儒撰，《〈秋水庵花影集〉敘》。

參考文獻(xiàn)：

[1] 施紹莘．秋水庵花影集[O]．明末刻本．

[2] 謝伯陽．全明散曲[M]．濟(jì)南：齊魯書社，1994．

[3] 顧曉宇．花影月夢[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