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因研究力量的薄弱，閩東革命史有許多問題至今尚無定論，本文在廣泛搜集資料的基礎上，對其中的三個問題試作考辯，即：陶鑄同志是否親自指揮過“蘭田奪搶”，阮英平同志是否直接參與了同國民黨福建當局的合作抗日談判，及新四軍三支隊六團北上途經政和縣城時的交涉與駐扎地點等問題，以期拋磚引玉。

[關鍵詞] 閔東革命史 問題 考辨

一、有關陶鑄同志是否親自指揮“蘭田奪槍”的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據葉飛同志回憶：陶鑄同志到福安后，首先把幾十個因受敵人迫害而不能回家的同志召集起來，成立了一支精干武裝，“在中秋節(jié)前夕，親自指揮馬立峰、詹如柏、陳挺等同志率領二十多名勇敢的貧農團員打進蘭田，取得勝利，這就是閩東革命史上著名的‘蘭田暴動”。因葉飛同志曾為閩東革命的主要領導人，故其上述說法被研究者廣為接受。

但是，據直接參加“蘭田奪槍”行動、后為成為閩東紅軍主要領導人之一的陳挺回憶，陶鑄同志并未親自指揮過“蘭田奪槍”。他回憶說：1932年春末，我們秘密游擊隊正住在雙洋村。有一天，詹如柏帶來一位身穿藍布長衫、圍著淺棕色圍巾的教員模樣的陌生人，滿口普通話，我聽不懂，只猜想他可能是個領導同志，他來后經常同馬立峰、詹如柏等縣委領導同志一塊討論問題，外出活動。后來我們才知道，他是當時的中共福州市委領導人陶鑄?！斑@次他來福安、連江兩地是指導、部署農民武裝暴動，建立紅軍游擊隊。”“中共福安縣委根據陶鑄同志的指示，立即行動。經過周密的偵察和布置之后，決定奪取蘭田地主民團的槍枝。”陳挺同志說得非常明確，陶鑄到福安是“指導、布署農民武裝暴動，建立紅軍游擊隊”的，至于“蘭田奪槍”這一具體行動，是中共福安縣委“根據陶鑄同志的指示”，“經過周密的偵察和布置之后”所采取的，而不是在陶鑄同志親自指揮下進行的。

在“蘭田奪槍”前一天的黃昏，中共福安縣委的一些負責人，與挑選出來參加這次行動的秘密游擊隊員、農會骨干30多人，在離蘭田五六里路的馬山村秘密黨員郭懷慶家集中，晚上開了一次布置這次行動的會議。據參加過這次會議的中共福安縣委的聯絡員郭源同志回憶，陶鑄同志并沒有參加這次會議，因為這時他已離開福安了。

考慮到葉飛同志是1932年下半年奉命到閩東巡視工作，其來閩東的時間在陶鑄之后，又沒有親歷“蘭田奪槍”行動，而親自參加過這次行動的陳挺同志之上述說法還得到了郭源同志的佐證，因此，筆者認為陶鑄同志親自指揮“蘭田奪槍”的說法可以排除。但從陶鑄曾多次在詹如柏等人陪同下前往蘭田附近的雙洋村、馬山村等地活動，還經常與馬立峰、詹如柏等中共福安縣委領導一塊討論等情況看，他在離開福安前，極可能參與有關奪槍地點的選定和行動計劃的初步確定等事宜，而親自指揮“蘭田奪槍”行動的則是詹如柏同志。

二、有關阮英平同志是否直接參加過與閩東國共合作抗日談判的問題

關于這個問題，1983年1月20日，葉飛同志在憶及閩東國共合作抗日談判問題時曾如是說：開始國民黨提出的條件就是要我去，這是個很尖銳的問題。特委認真進行了研究，作出決定：一、談判可以，談判本來就是我們提出的。二、無論如何我不能去，去了要上當，如果我被他們扣留了，當面就得接受他們的條件：但也不能派一般人去，派一般人去，人家不相信，會說是，臨陣談判；除我之外，其他負責人都可以去。這樣才決定派范式人同志去談判，他去那不怕，因為當時我是主要負責人，這是公開的，國民黨知道，別的人去，你扣留他沒有用，反而不好，因為還有人做主哇?！盀槭裁磁煞妒饺送径慌扇钣⑵酵救ツ?因為阮英平同志比較暴躁，不適應做這種外交工作，要比較有涵養(yǎng)的，能夠跟人家磨一磨，不然一下子就跟人家談翻了。這方面，還是范式人同志比較合適”。

在1988年出版的《葉飛回憶錄》中，葉飛同志不僅進一步明確提出了閩東國共合作抗日談判共進行了四輪談判的說法，并明確提出，第一輪是特委，決定派范式人同志作為全權代表去談判的；第二輪談判“還是范式人同志去”，后因國民黨當局的談判代表黃蘇推說我黨提出的條件他們不能解決，要我們到福州同省主席陳儀面談，“又把談判拖延下來”。第四輪談判是“由范式人同志去福州”，經過種種努力，終于與國民黨福建當局達成了協議。唯獨對第三輪談判的情況，只簡單提及“談判也沒有成功”，而未提及這一輪談判的我方代表是誰。個別研究者便據此推斷，阮英平同志參加了第三輪談判。

但據范式人同志回憶，閩東國共合作抗日談判共進行了五次，第一次談判地點在霍童，而葉飛卻誤認為寧德縣城，第二次的談判地點才改在寧德縣城，這兩次談判都是他去的。由于國民黨談判代表黃蘇企圖將閩東紅軍改編成保安旅，還許諾由葉飛任旅長。他和阮英平各任團長，被其嚴詞拒絕。其后，據范式人同志說：黃蘇又要郭文煥帶陸凌漢來找我們，要求我再去寧德談判。這時我正得了病，不能走路，但主要是為了壓他們，沒有答應。這樣拖了七八天，他們又來催我們，葉飛同志和我商量，決定還是再去一趟。我不能走路，只好坐著橋子，還帶了幾名警衛(wèi)員，到了寧德縣城，黃蘇還是吞吞吐吐地不正面答復，推言陳儀還沒有復命。我臨走時，黃蘇為了張其聲勢，要我去看他們筑的工事，硬扶著我去看。后來我推說走不動，就轉身走了。但黃蘇這個家伙還是不死心，派人來說，如果葉飛不能去，就請阮英平去一趟。這樣，阮英平同志又去了一次。黃蘇還是耍那一套，又是辦酒又是拉攏。但他這次不敢提出把我們改編到他那里去，只是說：我們的隊伍擴充為二個團，成立一個旅，不是很好嗎?阮英平同志當面嚴詞拒絕。這次又沒有結果。這時已是農歷十月了。最后一次是去福州，是范式人同志去的。

按照范式人同志的上述回憶，阮英平同志代表閩東黨參加了第四次談判，筆者認為這一說法較為可信，理由有三：(1)葉飛同志當時只是在幕后指揮談判，而且他是閩東黨和紅軍的“一把手”，還要處理其他眾多事務，因而其對具體談判的情況自然沒有處于談判第一線的范式人同志清楚，其將第一次談判的地點說成是寧德縣城即是例證；(2)在第三輪談判時，作為特委三個主要領導人之一又是全權談判代表的范式人同志已經生病，而按特委已研究定下的方針，這時派特委三個主要領導之一的阮英平同志去談判，也在情理之中；(3)何況這次談判，國民黨當局還明確提出，要是葉飛不能去就請阮英平去一趟，對國民黨方面提出的這一談判要求，特委在上述情況下，顯然不好拒絕，有鑒于此，筆者認為，范式人有關阮英平曾代表閩東黨參加了與國民黨福建當局舉行的第四次談判的說法，可信度最高。

三、有關新四軍三支隊六團北上途經政和縣城時的交涉與駐扎地問題

關于這些問題，親歷此事的葉飛、陳挺、黃垂明三位同志的說法，各有差異。

據葉飛同志回憶：“我們北上開進途中的第一站是政和縣城，這是閩北的山區(qū)小縣，卻駐著一個保安團，看來是專門調來對付我們的。我們派前站人員前去聯系，國民黨政府借口縣城狹小，無地駐扎部隊，不讓我團進城，只準住在城外。但城外的廣德寺等三個大廟都要經過縣城，而城門戒備森嚴，看來不懷好意。部隊通過縣城之前集結了一下，作好戰(zhàn)斗準備。第一營人數足，裝備好，作為前衛(wèi)，一律上好刺刀，向城門開進，隨時準備應付意外情況。第一營營長陳挺同志帶著部隊，雄糾糾地直奔縣城。城門緊閉…有個帶隊的軍官，帶著上尉領章，好象是個連長，神氣十足地說：任何部隊都不準通過。陳挺同志火氣直冒，傳下口令：‘準備戰(zhàn)斗!’前衛(wèi)排立即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跑步前進，直逼城門口。保安團的值班軍官一見這架式，知道我們已作準備，有點慌張，支支吾吾地說什么：上司有令，我實在擔當不起等等，立即轉身命令士兵打開城門。陳挺同志火氣未消：‘我們是北上抗日的部隊，誰敢阻擋就是漢奸!’回頭一揚手，命令部隊：‘進城!’前衛(wèi)部隊雄糾糾氣昂昂地進了城?！箨犎笋R隨即通過縣城，到城外廣德寺時已是黃昏時分，部隊分別駐在三個大廟里，互為犄角，以戰(zhàn)備姿態(tài)宿營?！?/p>

而據陳挺同志回憶，從屏南出發(fā)時，他所率的一營擔任全團的后衛(wèi)，走到下午3點鐘抵達政和城外時，忽然前面部隊停下來了，一會傳來消息說，政和縣國民黨當局不讓我們進城，正在同他們交涉。部隊就停下等著，一等一個鐘頭過去了，部隊還沒有起步，他便跑到前面去，見葉飛、阮英平他們正在交代一名團部副官再次進城找縣政府交涉。但政和縣當局一再推諉，借口縣城沒有房子可供部隊住宿，要我們自己在城外找地方住。這下葉飛火了，現在不是住或不住的問題，而是明目張膽地刁難我們。葉飛最后派人通知縣城當局，我們已經同你們協商了兩個多小時，好話說盡，但你們對抗日部隊的正當理由蠻橫拒絕，既然如此，我們就按與國民黨省當局的協議辦理，今晚這城里住定了，不讓住就打進城來住，一切后果由你們負責。當即叫陳挺把一營拉上來。陳挺早已憋了一肚子氣，回去馬上把全營拉上來，叫戰(zhàn)士全部上了刺刀，拿出手榴彈，擺開攻城架勢，直插城門。正僵持著，城門開了一條逢，擠出個中年紳士，一見我方部隊就點頭哈腰，連聲說誤會了誤會了。又自我介紹說他是縣長，要見部隊帶隊的長官。陳挺他們邊應酬邊擠開城門涌進城去。當晚，陳挺所帶的一營就住在城門進去西側街上幾座比較牢固的大房子里，團部和二、三營則住在城外。

另據當時編在六團三營的黃垂明同志回憶，當時他所在的營為團的先頭部隊，在副團長阮英平同志率領下到達政和城外時，政和縣國民黨當局竟然關起城門不讓部隊進城。阮英平便派代表與其交涉，折騰了一個晚上，沒有結果，“雙方對峙，劍拔弩張”。到第二天太陽落山時，葉飛率領的一、二營及團部始抵達，得知情況后，馬上派人通知國民黨政和縣長，說中華民族已處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我們是北上抗日的部隊，你們憑什么阻撓?請馬上打開城門，否則我們將用武力解決。這一來，嚇得國民黨的縣長趕忙打開城門，親自帶了一些人，迎接我們進城，還連連賠禮。政和縣城后山筑有國民黨的炮臺、碉堡等，葉飛敏銳地察覺這對我軍仍然存在很大的威脅，就命令他們把崗哨統統撤下來。國民黨縣長只得點頭照辦。待換完崗，已近晚上八九點鐘，部隊開進了縣城。第二天一早，部隊吃完飯又繼續(xù)北上。

比對上述三個當事人的回憶，筆者認為：

(1)由于黃垂明同志是先頭部隊第三營的一員，也就是葉飛所說的派前去聯系的前站人員中的一員，因而其關于阮英平同志先派人與國民黨政和縣當局交涉，及交涉的時間持續(xù)了一個晚上又一個白天的說法，自然較第二天太陽落山時抵達政和城下的葉飛、陳挺二人的說法為確。

(2)此事不僅事關我黨我軍的威信，更事關國共合作抗日的大局，因而可以肯定，葉飛在抵達政和城下后，不可能馬上就采取如他在回憶中所說的，令陳挺率第一營武力威脅逼其打開城門的措施，相反，在決定采取這一行動之前，肯定會派人與政和縣國民黨當局進行交涉。而關于這次交涉，陳、黃二人的有關回憶可彌補之不足，即葉飛同志派人與國民黨政和縣當局進行交涉，曉以大義，卻依舊遭其蠻橫拒絕的情況下，始決定調陳挺率一營為前衛(wèi)武力威脅進城。

(3)因陳挺同志為奉命率部以武力威脅方法迫使國民黨政和當局打開城門、使我方部隊得以進城的主官，故其有關我方先頭部隊是如何進城的說法，應較葉、黃的有關說法為準確。

(4)至于當晚部隊的駐扎地點問題。按理說，葉飛作為主帥，他關于部隊當晚宿營于政和城外廣德寺的三個大廟里的說法應最為權威。但是考慮到我方初始的目的就是入城宿營，然而這一合理要求卻一再遭到國民黨政和縣當局的無理拒絕，使我軍長時間被迫滯留城外而不得進，既嚴重損害了我黨我軍的威信，也嚴重破壞了先前國民黨福建當局與我方達成的協議。何況政和縣城是我方部隊北上開進途中所經過的第一個縣城，如果我方在采用武力威脅迫使國民黨政和縣當局打開城門，隨之卻又完全屈從于其當初拒絕我軍人城的無理要求而全部駐扎到城外，顯然是一種不可取的示弱表現。不難想象，一旦采取這種示弱的措施，勢必使國民黨地方當局在隨后更加膽大妄為地刁難我軍，從而使我軍的北上開進更加困難。但因政和縣城的確比較狹小，且已駐有國民黨的一個保安團。因而筆者比較認同陳挺同志的說法，即當晚其所率的一營駐于城內，而團部與第二、三營則駐于城外。這種做法，既壓制了國民黨地方當局企圖刁難我軍的氣焰，維護了我軍的威信，又考慮到了當時當地的實際情況，可謂有理有節(jié)。陳挺的說法筆者之所以認同，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即其所率的一營，正如葉飛所說，是當時六團中人數既足裝備又好的部隊，且其駐扎地點為靠近城門的西側街上，一旦發(fā)生不測，進有實力攻擊城內的國民黨軍，與城外的部隊相互支援，退亦有路。

有關閩東革命史研究中至今尚無定論的問題還有許多，筆者不顧才疏學淺與筆力不逮，對上述三個問題試作考辨，是否成理還有待探討。此舉只是想拋磚引玉，吸引更多研究者關注閩東革命史中那些尚無確論的問題并加大研究力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