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淑清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中期出生于遼西農(nóng)村?,F(xiàn)供職于遼寧省喀左人民廣播電臺。
嫉妒
嫉妒是人的天性。有位四年級的女生,數(shù)學成績一直是全班第一,有一天她突然請假:她祖父去逝了。老師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同學們時,全班一片掌聲,因為他祖父是數(shù)學教授,經(jīng)常給這個女生做輔導,他去逝了,大家就有拿第一的希望了。
不知你是否注意:一個出類拔萃的人或一帆風順的人遇到失敗挫折或遭遇橫禍,總是格外引人關注,人們像不敢相信似的,要劃幾個問號才敢確定,繼而心花怒放,如釋重負般嘆息:他也有今天!事實上,這個人與他沒多少關系,連熟人都不是。人們對優(yōu)于自己處境的人有種天生的敵對情緒,羨慕中總隱藏著嫉妒的惱恨。人能夠容忍旁不相干的人春風得意,獨不能容忍身旁的人比自己強。人們總是對身邊的人投以格外的關注,尤其容易嫉妒出身、學歷、地位、財富、追求等與自己相近的人,他們不會去嫉妒美國總統(tǒng)和全球的富翁以及諾貝爾獎得主。
黎巴嫩的卡里·紀伯倫說:“只有玩雜耍的人接不到球時,他才會吸引我的視線。忌妒我的人無意間贊頌了我?!苯?jīng)驗告訴我們,當有人總是對你“雞蛋里找骨頭”,或總拿無中生有的小毛病說事時,比如實在說不出你有啥不是,就說你有點傲慢時,如果你沒傷害過他,那么你當慶幸這是由于他在你面前不舒服的緣故。他又說:“我向人伸出空手一無所獲,誠然十分悲哀。但是我伸出一只滿握的手,如若發(fā)現(xiàn)無人領受,那才是徹底的絕望呢?!奔o伯倫感嘆的是人性的悲哀——對你空著的一只手,別人也許露出輕蔑的眼神;但對你一只滿握的手呢,別人也許會把艷羨的眼神掩蔽起來,而表現(xiàn)出冷淡與漠視——嫉妒會把他人的真實掩蓋,把高傲本能地暴露出來。同樣的一個人,在一個小環(huán)境里永無出頭之日,到一個大環(huán)境去卻能如魚得水,就與此有關。小環(huán)境里他人與你的利益糾結得太緊,你的每一點點小成績小進步都在他人的眼皮底下,沒等你伸腰,暴雨冰雹先打你臉上了。而大環(huán)境關注你的人多,與你利益相關的人卻相對少了,因此嫉妒你的人也就相對較少,相比之下,關心、支持你的人反而很多。因此你的成長空間就變得大起來了。
身邊無圣人,幾乎所有的圣人都是后人封的。如果連深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奧妙的孔圣人都被當時的各諸侯國逼得“累累若喪家之犬”,那么其他圣人的境況又如何呢?這是時代的悲劇,也是人性的悲哀。盯著他人的短處和放大他人的缺點是人性的一大弱點,這弱點從根本上來說緣于人的嫉妒心理——人不希望別人比他強。有一則寓言說:七個世紀以前,有七只白鴿從幽谷飛上雪峰。七個看到鴿子飛翔的人中,有一個說:“我看到第七只鴿子的翅膀上有一個黑點?!比缃裆焦戎械娜藗儏s都在講述飛上雪山頂峰的是七只黑鴿。這則寓言形象地說明了人們喜歡傳播的往往是他人的缺點,而絕少是美德。而且在其傳播過程中,純屬子虛烏有的“三人成虎”現(xiàn)象比比皆是。人容易犯目光短淺的毛病,總喜歡把目光盯在身邊人的缺點上,再好的人他也能尋出你的一大堆毛病,還能把這些毛病傳播放大……于是,身邊即使有圣人,也被丑化得不及普通人的日子好過。好在時間是公正的,經(jīng)過時代的大浪淘沙之后,那些曾經(jīng)被摔得頭破血流,心靈里傷痕累累的圣人,還是在塵埃落定之后浮出水面,閃爍著人性美的靈光,放射出智慧的光芒。
嫉妒與一個人的胸懷有關。法國思想家,著名的格言體道德作家拉羅什??苏f:“生來就具有某些偉大品質(zhì)的人的最可靠標志是生來就沒有嫉妒?!毙男貙拸V的人嫉妒心相對較弱,甚至于無。心胸狹窄的人嫉妒心相對較強。從一個人交往的朋友中就可以看出這個人的心胸。嫉妒感強的人喜歡與各方面不如自己的人交朋友,因為朋友一旦比他強,他的自尊心就受不了。如果你無端地恨一個優(yōu)秀的人,或心里想到他就不舒服,又找不到他妨礙和傷害你的理由,你就是產(chǎn)生了嫉妒心。總把目光盯著榮譽的人一般比較嫉妒,不用細心觀察,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種人總是不服這個,不服那個,其根性在于,他不相信自己比別人差多少。叔本華說,“當某人的幸福并非幸運所賜或由于機會或由于別人的恩惠而是由于自己天賦的才能時,我們就不應該嫉妒他。”這種要求是多么合理,倘能如此,這世界得減少多少紛爭與敵對!事實恰恰相反,美麗的相貌和出眾的才華至今仍是人們嫉妒的對象,人們對美貌與才華仿佛有與生俱來的攻擊性,而靠機遇謀取的官職、地位往往很受人尊敬,不管他有沒有才華和優(yōu)良的品德?!藗冏鹬氐氖墙o予他支撐的后臺和勢力——兩千多年的封建統(tǒng)治給中國人造就了官本位思想,也把懼官的心理因素遺傳下來。這從孩子的眼光中可以得到認證:剛入學前班的孩子,一聽說校長或什么領導要來班里,都會變得規(guī)規(guī)矩矩,目光分外的虔誠。老百姓見了官,也變得格外禮貌且行動拘謹。這不由得讓人覺得:如果你的才華發(fā)揮不到能支配他人或社會的某些領域、某些人時,你就無法躲避嫉妒的進攻和打擊。因為“嫉妒比仇恨更難和解”,這也是中國人把當官看得格外重要的原因。所以即使是有才華的人,也不要因你的才華高高在上而掉以輕心,要讓心靈歷練出把一切不合情理的敵對行為視若家常便飯的能力,平靜而坦然地承受不是因利益和政見等因素帶來的打擊。如此一來,這個世界也就沒人能奈何了你了。
背叛
人類的諸多品性中,最無恥、最不可饒恕的品性就是背叛。背叛信仰、背叛朋友、背叛親人、背叛愛情……所有與背叛有關的字眼沒有一個不沾染著銅臭或血腥與污濁。
與背叛最近的一個行為就是“出賣”,這是背叛行為中最令人惡心的一種。按常理,既出賣,必然有所得,或為保全自身。然而有時出賣僅僅是因為嫉妒,是因嫉妒而人為地設陷阱,讓人往下跳。他早準備好看著你栽進去,然后再幸災樂禍地看一場他提前預設的熱鬧。
何為“朋友”?“志同為朋,互利為友”。那么當“志”不同或不能再“互利”時,朋友也就順理成章不是朋友了。不做朋友并不意味著互相背叛,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挺正常的。朋友間最不能容忍的也是背叛?;仡櫸覀兘?jīng)歷的挫折,是來自敵人或?qū)κ值拇驌舳啵€是來自朋友的背叛多?結論常常是后者。我們因朋友的背叛而付出的代價,遠比與敵人斗爭付出的代價多。敵人或?qū)κ挚傋屛覀兗颖兜男⌒?,我們與敵人或?qū)κ终归_的是有準備之戰(zhàn),靠的是實力,且越戰(zhàn)越堅強。而朋友的背叛卻讓我們毫無防備,最了解我們的人是朋友,最熟悉我們?nèi)觞c的人也是朋友,所以,倘朋友背地里捅刀子,往往是致命性的傷害,傷心透骨在所難免。我們總愛犯一個致命的毛病:把朋友當自己,把朋友的心錯當自己的心,把自己心里的東西硬往朋友的心里裝。仗義坦蕩、胸懷磊落之人尤其如此。而現(xiàn)實恰恰愛跟人開玩笑,等朋友把你往他心里裝的東西抖落出去“賣友求榮”,讓你栽了大跟斗時,方“識得廬山真面目”,原來這個朋友不是跟你一樣的人。
慎重交友是人一生的必修課。倘活到有了一把年紀還能有幾個可以交心的朋友,是多么讓人羨慕的事!可你見過幾位這樣有福氣的老人?漫長的人生中,有太多的難以預料的事情隨時可能發(fā)生。一些人會在你春風得意時因為對你的需要而成為朋友,也有一些人會因為嫉妒而遠離。一些人會因為對你的災難的同情而成為朋友,也有一些人會因為你的厄運而遠離。這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我們會在不經(jīng)意間遇上朋友的背叛,而且是那種讓人說不出緣由的背叛。這讓我們防不勝防,也讓我們再與他人交往時如履薄冰,如臨大敵。我們輕易不敢說出真實的想法,因為害怕遭遇這種無緣由的背叛。
最樸素最忠貞的感情往往扎根在最貧困的人群中,在最僻遠的鄉(xiāng)野間。在城市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中,我們已經(jīng)見慣了各種各樣的背叛。尼采說:耽欲、求權力之狂熱和自私是世界上最可詛咒的三件事。城市恰恰是權力的中心,欲望無限膨脹的溫床。在這里,到處是愛情的不忠者,友情的出賣者,野心家和騙子!這里沒有自由的飛鳥和憨厚的平民,有的是被欲望扯拽著失去了方向,走在非人道的路基上的騙子和野心家。這里有許許多多的背叛沒有名目,甚至找不到緣起,只為了一時的討好,他也不惜背上背叛的惡名。品質(zhì)優(yōu)秀的人會因一次對他人無意的傷害而抱憾終生,而這種本來就沒品沒格、缺層少次的人,即使背叛過千百次也于他無損,仿佛他生來就是要為背叛而存在,他要在一次次的背叛中顯示其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他怕被人們忽略,他要在一次次對他人的背叛中,讓人意識到他的存在——這也許是壞人之所以壞的根源。
對于一個正派人來講,背叛他人容易,而背叛自己難。我們保持對他人的忠誠,我們寧可自己吃虧受苦,甚至被人誤解也要堅守做人的底線。然而在現(xiàn)實中,在權力交接之際,在班子替換之時,我們見慣了太多太多的為了討好或巴結而產(chǎn)生的背叛行為。背叛一個死亡的人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我們不屑于去做,是我們不想背叛自己——這恰是做人的高貴之處。我們保持沉默,就是保持自己高貴的人格。
包容
包容,與寬容有關,卻不等于寬容。寬容是對他人錯誤與過失的寬大與饒恕。包容不僅是寬容,更重要的是容納。
人做到寬容易,而做到有包容就難了。能寬容他人,只需有氣量就夠了,而包容則需要有智慧的頭腦和悲憫萬物的心懷。當你的智慧和善愿積累到讓你能夠站在足夠的高度俯瞰眾生時,當你的心靈不僅能容下美好,也能容下丑惡時,你才可以說你有了包容的心懷。
我們都希望這個世界永遠充滿著善良與美好。然而,就像人分男女,天分陰陽,日有晨昏一樣,有善的地方就有惡,有美好就有丑惡。
希臘神話關于普羅米修斯造人的章節(jié)是這樣寫的:普羅米修斯天資穎慧,知道天神將種子隱藏在大地中,他捧起泥土,用河水滋潤,然后用各種方式來捏這些泥土,把他們捏成天神的模樣。他又從各種動物的心中取出善與惡,把他們封閉在人的胸膛。這樣,這些人形的泥塑就有了生命。在眾神中,智慧女神雅典娜是他的朋友。她對普羅米修斯的創(chuàng)造物驚嘆不已,于是把神的氣息吹進了這只有一半生命的泥人中,使他們獲取了靈魂。
猶太故事中有則諾亞方舟的故事說:很久以前,洪水淹沒了大地,所有動物陸續(xù)登上諾亞方舟以求逃生。善也匆忙趕來,卻遭到諾亞阻攔,不能上船?!拔抑淮钶d成雙成對者。”諾亞說。善聽完后只好回到樹林中,尋找能與自己匹配的對手,結果找到了惡,只有他愿意與他同行,于是他們一起登上了諾亞方舟。
從神造人到人逃脫災難獲得新生,這些神話都告訴我們:善惡是人心中的兩面,每個人都是人性、獸性和神性的結合體,有善的地方,必定有惡,善與惡的斗爭,將是人類永恒的主題。
與一些女人聊天,我常常發(fā)現(xiàn)她們特別喜歡談論暗娼小姐及第三者插足現(xiàn)象,而且一說起來咬牙切齒,好像她們被其傷害了上萬次,有此等正義感當然好,倘人人都能這樣想,這樣做,天下不就太平了嗎?可問題是即便氣死你,問題依然存在,誰也沒辦法,到哪個社會哪個國家也無法杜絕。如何冷靜、平常地看待這些問題,的確是需要有些胸懷的。
每件事情的背后都有他的緣起,每種現(xiàn)象的背后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如果把社會比喻成一個大市場,那么每個人都是這個市場的買者和賣者,即每個人都得靠購買或出賣什么活著。“暗娼”“小姐”的存在,說明買者——嫖客對她們有需求。市場是一個無所不包的場所,市場出售什么,你永遠怪不得市場,只能怪市場的需求者,有什么樣的需求者,就有什么樣的出賣者。
上帝是公平的,賈平凹說:壞人是平均分配的。每一個單位都是一個小社會,每個小社會都存在著那么一小撮人,他不整點事干就不舒服,他以整別人為能事,為樂事,他的快樂就是要建筑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尤其是整起比他優(yōu)秀的人,他的伎倆層出不窮,他的招法日新月異,他的聰明勝于他的德行一千倍,在人的兩面性中,他天生的使命就是表演陰暗的一面。善良而正直的人常因為自己受到無辜的傷害而心氣難平,其實只要你用馬克思關于普遍聯(lián)系的哲學觀點來解釋,你就能明白:置于整體中的每一個人,其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直接或間接地作用于這個整體,你起五更爬半夜熬心費肝得來的成績并不就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成績屬于你,可看法屬于別人,你在整體中水平的提高意味著別人水平的下降,你在某方面的成績越突出,越能暴露出別人在這方面的缺陷,就像沒有高山顯不出低谷一樣。于是你越優(yōu)秀,別人在你面前越不舒服,你像一座高山擋住了社會關注他的視線,他當然要對此做出反應。如果想讓他對你無所感覺,除非他沒發(fā)現(xiàn)你的高度,或者他已超過你的高度,再者就是他的德行能讓他直面你的高度。當明白了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沒有理由的攻擊,而你又無法消除造成對你攻擊的緣起和理由時,你就會明白這一切就像生活中的諸多美好一樣,是存在的必然,你就該把心態(tài)放平,進而去包容一切了。
這個世界其實很好,只要我們能有一顆包容的心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