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風(fēng)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生于紹興，大專文化，現(xiàn)在寧波日報社會新聞部工作，曾在《中國青年報》、《南方周末》和《羊城晚報》等報刊發(fā)表通訊，有作品被全國40多家報刊、網(wǎng)站轉(zhuǎn)載，曾獲全國晚報社會新聞一等獎等多項新聞獎。有多篇中短篇小說、散文在《青年文學(xué)》、《東?！泛汀渡⑽陌偌摇返榷嗉椅膶W(xué)刊物上發(fā)表。

飆車

考取駕照還是多年前的事。當(dāng)初的意思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了，如果沒學(xué)駕車這手本領(lǐng)，等于一個文盲一個弱智，所以起早摸黑比入黨提干還自覺地積極努力學(xué)駕駛技術(shù)，爭取盡快盡早地混入這個馳騁祖國大好河山的革命隊伍。40多天的刻苦，也有曲折和苦難?？祭@樁時，車子的尾巴就是不聽使喚，把個紅外線控制的竿子撞得東倒西歪。淘汰出局的我不想成為一個混入革命隊伍的投機分子，繼續(xù)一如既往拜師學(xué)技從零開始，始終牢記有過血的教訓(xùn)的前輩們的諄諄教導(dǎo)：駕車上路安全第一。

功夫不負有心人。過關(guān)斬隘的努力后，我擁有了一本黑皮駕證，攥在手中一個數(shù)字、一個文字地研究本本上的意思，有中彩得獎的興奮和驕傲，而且手也癢癢得馬上想去撥動方向盤，威風(fēng)地馳騁大地。朋友有一輛廢棄給下面工人跑龍?zhí)椎睦鲜狡嫒鹗謩訖n小車，聽說我駕考過關(guān)前來祝賀的同時，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把那輛奇瑞小車的鑰匙交到我虛擬過無數(shù)次駕車上路的手中。第一天駕駛這車，心里有點慌兮兮，道路的兩旁可是鮮活的人呵，這等于隨時會將和諧的道路造成一條血路。小心加小心，十萬個小心地爬行，其中的過程伴隨著熄火、空檔、催命的喇叭尖叫聲和我的虎視眈眈。后來，考慮到白天人多路堵，就幽靈一樣夜間駕車熟悉道路和交警設(shè)置的要關(guān)。終于悟出一點道道，駕車心不能慌，切記遵守交通法規(guī)，一個人的失敗不是被別人打敗的，往往是自己打敗自己。

鋼鐵就是這樣煉成的！一段時間后，我駕駛這輛奇瑞車的技術(shù)到了比較熟練的地步，就躍躍欲試著能去外面舒展地飆車一下。終于逮到一個機會了，一次去奉化溪口鎮(zhèn)的蹕駐，新開通的高速公路還沒有電子警察賊亮的眼瞪著駕車人，看到光風(fēng)霽月的窗外景色，一浪一浪撲面而來的蔥綠色，竟有豬八戒回到高老莊的心花怒放，就踩大油門流星一樣飆起車來。此時，窗外的山、樹、河，都一閃而過匆匆落在我的身后，惟有藍天白云在擁抱著我和那車，而灌入雙耳又是湍急的流水一樣的酣暢聲。車不卑不亢的高速馳騁，像是一枚老式留聲機里觸摸著唱片的針，正貼近著大地這張美輪美奐的唱片，那車輪駁離束縛所發(fā)出的“吱吱”聲，有漫漶著樂感的颯爽，心也隨著這馳騁的車有略微的失重感和升騰感的愉悅。

人的天性不喜歡被煩瑣的世事纏繞，憧憬著自由自在地飛翔。而現(xiàn)實生活中我們往往缺少的是宣泄，世事俗規(guī)的羈伴，我們虛偽地循規(guī)蹈矩地恪守著那些陳芝麻般的條框，絕不敢越雷池一步，手段麻辣地壓迫著自己。而飆車時渴望的那種無所羈拌、無所牽掛、無所憂慮，有點人性的復(fù)歸的愜意和放開手腳的淋漓。

駕車碰到轉(zhuǎn)彎抹角的地方是一種享受，你輕啟方向盤時能聽到車輪戰(zhàn)勝曲折的那番優(yōu)雅的滋滋聲，而且車輪流暢的移動，能夠感悟到征服和超越對方的自在。

開車的人也有幾怕，當(dāng)然我是不怕交警的，我遵守交法我怕你干嗎？我所怕的是城里的出租車和公交車，出租車司機抱著時間就是黃金白銀的先進理念，將車開得飛快，在道上絕對不會講溫良恭儉讓，常常出人意外地超越你，而公交車司機開的是公車，拿公交車當(dāng)霸王車開，赳赳武夫一樣轟轟烈烈地壓在道上擠你讓路。這兩種車對駕私家車的人來說，十有八九都和我一樣有點怕。還有是出城上高速怕集裝廂大卡車，這些車開得不快，但這車像是巨無霸，龐然大物一樣顛顛悠悠地在高速公路上行駛，明明此車是平正地在行駛，但感覺上好像有點傾斜，你駕小車到達它的邊上會有高山仰之的渺小感，仿佛這集裝廂隨時會像危樓一樣傾倒下來，然后將你壓扁成紙張。所以當(dāng)我駕車碰到集裝廂大卡車時，避瘟神一樣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它，減少心理上的壓抑感。

我們現(xiàn)在車多了，學(xué)駕駛的人也和風(fēng)細雨后勃勃生長的小草一樣興旺。但在市區(qū)駕車，感覺是非常地不爽，碰到前堵后擁動不得車身時，情緒低落得一塌糊涂，既不能踩油門沖出重圍、也不能展翅飛翔，算了一條道上走到黑了，只有執(zhí)迷不悟地鐵了心似地盼望交警解圍?，F(xiàn)在，我的破車就泊在單位的車庫里，總覺得市區(qū)駕車比不上騎“電驢”方便，再說石油告急，中東戰(zhàn)爭常年不息。為此，我常杞人憂天，寧波這么多的車，我們的車鑰匙一轉(zhuǎn)，就是一口油田的噴濺。這個世界用油的車太多，地球總有一天會癟塌掉，會出現(xiàn)火星撞擊地球一樣的人類生存的危機。當(dāng)我將這番話說給朋友們聽時，他們說你可以去競選聯(lián)合國秘書長了，因為你考慮起世界性的大事了，你不得了了！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丟失了電動車，騎雪藏了多年鈴也不會脆脆地發(fā)聲的，而所有鐵構(gòu)件卻會“吱嘎吱嘎”地叫的自行車上班覺得累，還要擔(dān)心多騎了胎會突然癟氣，很多時候就乘三路公交車去上班。三路公交車到上單位的沿途要?？?個車站，經(jīng)過的都是市區(qū)的繁華之地，也有一些休閑的公園廣場。三路公交車上有電視有歌聲，經(jīng)常聽到的是一首耳熟能詳?shù)母琛队卸嗌賽劭梢灾貋怼贰８柙~不用經(jīng)過大腦過濾，簡單得像是白布一塊，連日來經(jīng)?？吹阶诠卉嚿系男W(xué)生也很順趟地跟著哼唱，學(xué)生們?nèi)绻秤⒄Z單詞也能這樣簡單就好了。

男性總是花心一簇一簇的，而公交車又是一個流動的公共場所，上下車的女子總是像流水一樣源源不斷。某天我坐在最后排，看到上來一個穿緊身低胸衫、超短裙長靴的女人，頭發(fā)上還很妖艷著綹綹蓬松的黃絲，瞬間引起了車上男性們不懷好意的關(guān)注。也是到站的時候了，我就起了借機正面偷窺靚妹姿色的花心，趄趔著向前，正好那女子猛回頭，卻看到脖頸如腐竹一樣的衰老，有嚇退千軍萬馬的恐怖，原來她已經(jīng)不年輕了！

有一天早上七時許，與一個六十出頭的男子一起上公交車，到了華慈醫(yī)院停車站，上來一個和這位男子差不多年紀的女人。她和這男人竟相當(dāng)程度地熟悉！一上車兩人就緊靠在一起噓寒問暖，然后是喃喃細語，只差熱戀的年輕男女間的打情罵俏了?！坝卸嗌賽劭梢灾貋?，有多少人可以等待……”在那首絲絲入味地低吟的歌聲中，我有點不太光明正大地聽到女人對男人說，一起去鼓樓大眾舞廳，阿拉老頭這幾天去鄉(xiāng)下了，反正你的老太婆也不在。那男的很開心地眼睛放電起來，用手搭在女的肩頭，女的手也勾在他的腰際眼睛也開始放電。這時，我突然想到，老房子總?cè)菀字穑瑓s越燒越烈火焰熊熊。

還有一次上夜班，在鼓樓站上碰到腿有疾的朋友林先生，他去天一廣場附近看望朋友。我們多時沒有碰面了，竟在公交車上短促相聚，都很激動。聊著聊著就到了他該下車的站頭了，當(dāng)他下車時，我送他去車后門。他下站后，公交車馬上發(fā)動起來。靜止的車在一個緊急的啟動過程中，車廂剎那間前仰后翻起來，我突然感到自己后衣襟被一雙手用力地拽住。難道是大膽的竊賊伸出了第三只手？回頭用雙眼一瞥，是一個很嫵媚的年輕小姑娘拽住了我，一張姣姣的臉還靠在我的背上。她看到回頭的我，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這車動蕩得厲害，我是下意識覺得自己要倒下去才抓住先生的衣裳的。對著含羞嬌柔的姑娘，我很像周星馳在《大話西游記》里說無厘頭地說，只要美女不倒，男人成樹樁也值得！說得小姑娘一陣莞爾。

公交車總是在城區(qū)里行駛得不緊不慢，就像是原野上的馬車，如果經(jīng)常專心致志地跟緊著乘固定的一班公交車，陌生的男女之間相逢的概率總是很大的。久而久之，都會面熟起來，有時候還會開腔搭訕。就像一群陌生的人跟著旅游團去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作五日游，第一天大家互不相讓爭座位，第二天點頭哈腰作相互介紹，第三天一起喝酒打牌聊天，第四天各留通信地址敘友誼，第五天稱兄道妹盼以后有機會一起再旅游。公交車坐多了，也有旅游團的效果。我以前看過一篇小說，兩個上夜班的少男少女，在夜行的公交車上從認識到最后相戀成親！因為公交車的速度比飛機慢N倍，所以公交車上也會有傳奇的故事。而現(xiàn)在的公交車上，乘車的老人比較多，他們，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可以等待！作為曾經(jīng)是瓊瑤的粉絲的我，真恨自己沒有瓊瑤的才情，許多公交車上的故事寫部小說，一定也是很暢銷的！

關(guān)于獨身

女人的最大驕傲是十月懷胎和哺育孩子，女人總覺得男人制造了下一代后就游手好閑了，罵男人、懷疑男人花心似乎成為許多女人的嗜好。我有一個朋友，也不花心，人也挺老實巴交的，因為前妻的一次懷孕流產(chǎn)，他也很痛苦，只是表現(xiàn)方式不對，借酒澆愁。前妻就說他，我生了孩子你來摘桃子，我流產(chǎn)你還喝酒，這痛苦你知道嗎？丈夫賭氣說性生活中我又不強迫你，這流產(chǎn)的責(zé)任你也得擔(dān)一些。誰料從此開始，兩人就永無寧日，后來只有分離。

前幾天，我碰到這個朋友，他說獨身生活好是好，但中國缺少的是真正的獨身主義的土壤。中國現(xiàn)在是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獨身主義也處在初級階段中，雖說獨身者倡導(dǎo)的是踏踏實實的計劃生育工作，但在單位沒有享受獨生子女一樣的優(yōu)惠政策。生活中又占著父母的家園，父母親總是要我去不斷地相親、相親，還每天對著我老牛似地沉重嘆氣。

離異或獨身，現(xiàn)在好像時髦起來了。有許多前衛(wèi)的男人和女人，認為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奉行獨身主義的哲學(xué)。我也覺得獨身確有不少好處，一是沒有人來干涉、二是不受家庭子女的拖累，三是自己有事自己解決。獨身的女人不會遭到男人的家庭暴力，獨身的男人也不會遭到女人的河?xùn)|獅吼。與異性交往、周游四方都非常自由。而如我輩，晚上如果有個異性來電約喝茶什么的，心里就怕，怕妻子用審視的目光四面八方地看著我膽震心驚，好像我有外遇了，于是只有坦白從寬一樣地說明，然后快去快回。

對于獨身，我非常崇尚哲學(xué)家、邏輯學(xué)家金岳霖，他當(dāng)年非常愛慕被胡適稱之為才女的林徽因，但最終種種原因沒有結(jié)為伉儷，一生成了獨身主義的踐行者，以養(yǎng)紅冠雄雞和講授哲學(xué)過日子?，F(xiàn)在，也有許多打著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旗幟，最后成為獨身的男女。他們雖然表明是獨身，但他們找“一夜情”，在網(wǎng)上找異性，甚至發(fā)展在同一屋檐下男女同居。對于同居，我認為這很像小偷行動之間先踩好點留好后路，不必負責(zé)，卻又可以占有價值不菲的東西一樣。因為，他們在不排斥性和共同生活的前提下，組合起不是家庭的家庭。而我認為，同居又是一種對內(nèi)搞活對外開放的活動，有家庭而無夫妻之名分，是貌合神離的結(jié)合。就像進入革命隊伍中的思想品質(zhì)不純潔的人一樣，碰到革命的低潮時，就做好了隨時隨地走人甚至出賣黨的心理準(zhǔn)備。

結(jié)婚的男女之間，也有同床異夢的版本。不知道可不可以這樣說，稱之為獨身的同居者們拋棄的是“終極與永恒”，眷戀的是一時的新鮮和美麗。但同居者們也會日久生情，因為是同居，總有各自心儀的地方，許多同居者最后正了名分，組織家庭生兒育女，于是我相信一個人是不會自動放棄到手的好事的，除非這個人要去找心理醫(yī)生了。同居如果成為試婚，也未嘗不可以在一些開放的男女中試一試。

生活中，做女人比做男人苦，但在工作中，男人承擔(dān)的總是太多的壓力，就連工傷事故中，死傷的往往多是男人，只是女人喜歡保持著如火如荼的自我愛憐，她們感情世界很自私，她們對家庭、子女的點點滴滴，比男人更細膩豐富。而且女人對于打扮之類的特別有激情，她們每天照鏡子的概率比男人高出數(shù)倍以上，當(dāng)社會的道德允許她們裸露身體的部位后，女人都會迅速地去走光。而男人呢？有許多的缺點，男人很少會顧及家庭和子女，男人總是自恃老子天下第一，老子在外喝酒應(yīng)酬也是闖世界，蠻橫地要求女人待在家里。男人還不善于婉轉(zhuǎn)說話，有時死要面子活受罪，認為跟一個長頭發(fā)的女人沒什么可講的，結(jié)果雙方就起了隔閡，日積月累就成了厚厚的一道墻，推也推不翻了。

我個人認為，男女之間的愛情在戀愛中表現(xiàn)甚烈，而結(jié)婚就是真實生活的開始，愛情不談了，風(fēng)花雪月沒有了，生活才是第一。但是，愛情這東西始終貫穿于生活中。美國作家歐?亨利的小說《麥琪的禮物》中，丈夫為讓妻子漂亮的頭發(fā)有個美麗的發(fā)卡，出賣了自己的金表換取一個發(fā)卡。而妻子為使丈夫珍貴的金表有根相配的表鏈，剪下自己的一頭秀發(fā)出賣，買回一條金鏈，結(jié)果彼此的美好愿望都落空了。酸澀的故事中卻流淌著溫馨，表現(xiàn)了貧困中無私的愛情的美好與純潔。我讀書時是轟轟烈烈的“文革”，這樣的小說是讀不到的，是后來才讀到的。我現(xiàn)在咀嚼著這篇小說，仍堅信著結(jié)婚后的夫妻之間，愛情是無處不在的，只要我們善待自己、善待自己愛人，那種平凡的愛情就會有所發(fā)現(xiàn)的。所以，我反對離婚、反對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