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聯(lián)昌 1966年10月出生。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先后在全國十幾家文學(xué)刊物上發(fā)表散文,隨筆近200篇。有文章多次獲獎。
渭水北岸咸陽原邊。咸陽之宮激烈的往事剛剛畫上很不圓滿的句號,血色和火光就把剛烈的秦王朝凝固為秘而不宣、符號意義的一堆黃土了。
一定還是有某種神秘的信息產(chǎn)生著強大的吸引力的,西漢王朝的十一位皇帝就有九個把自己的終老之地選在咸陽原上。其中高祖長陵、惠帝安陵、景帝陽陵、武帝茂陵、昭帝平陵是設(shè)邑建縣。后人常常把涇渭二水滋養(yǎng)過的咸陽原稱為五陵原。
發(fā)黃的史書不愿透露很多的秘密。恰好五陵原上的九座帝陵及幾百座陪葬墓像黃土堆起來的史書。歷經(jīng)過兩千年的風(fēng)雨,巍巍然挺立著,是歷史的別樣風(fēng)景。是為題釋。
壹
秦王儒子的鮮血早已化作柔情的春泥滋長著迎風(fēng)搖動的野花。
楚王激憤火把下燃燒的宮室灰燼恰好肥沃了莊稼的長勢和農(nóng)夫的情緒。
又復(fù)歸沉靜的土地,牛羊永遠悠然著一種姿態(tài)。小麥和玉米一直輪回著節(jié)氣。瓦房下偶爾的犬吠也不過是對從前熱鬧景象的追憶。極少有馬蹄聲敲響縱橫交錯的鄉(xiāng)路和寂然枯榮的杏花梨花。
南邊,渭河水流平靜得不見波浪,簌簌地沖動著時間,汩汩地沖刷出一塊平原。
北面,宗山之石堅韌得頂天立地,默默地擎舉著日月,靜靜地對峙著四季雨雪。
依山臨水,開闊的平原。激動了術(shù)士和帝王的心眼,彈指一揮間的二百年里,車馬蕭蕭,人聲鼎沸。一個朝代興衰沉浮在幾百座土冢之中了。
只是,日月光輝或明或暗,訴說陰晴不定、光焰起伏的陳年往事。
我腳下的土地覆蓋著一個王朝的大多數(shù)秘密和可能。
有腳步在田埂上踩出了硬硬的光亮的細路,我悄然地邁過一個個滄桑的腳印,用疲憊的眼神搜尋兩千年前的光影。
五陵原,我知道這個名字已經(jīng)很久了,我第一次走進它的記憶已經(jīng)很深很舊了??墒沁@個名字重重地壓抑著我心里的某個角落。
是地名還是記憶?是方位還是時空?是時間還是歷史?是真實還是意義?是質(zhì)感還是美感?實在很費思量的事情。
而詢問和回望它,又像影子是隨時的、方便的、躲不開的。
貳
帝王向往咸陽原,實在離不開術(shù)士的蠱惑。仰臥涇渭雙龍懷抱,氣象萬千,皇天后土啊。
剛剛哭祭過項王,劉邦深感心力交瘁,疲憊不堪。天下得來實在不易,誰不希望基業(yè)永固?!鞍驳妹褪抠馐厮姆健保啃液眯g(shù)士的指點委實誘人,把咸陽原作為自己的終老之地可以讓江山固若金湯的。太好了,他心頭之痛緩釋了許多。不讓身后孤寂漠然,他要“事死如生”的。此后的二百年里,他的孝子孝孫們深深地體悟先祖的心意,把修建陵墓當作中心政事。葬身之后不能太冷清的,當然得有人守陵,建上陵邑既易于看守又易于祭祀。
于是,“遷徙齊楚大姓于關(guān)中”,“徙郡國豪杰及資產(chǎn)三百萬以上于茂陵”……五陵原上徙居達四、五萬戶,約一百萬人口的。
車輪瀟瀟、馬蹄嘚嘚,好熱鬧的街市小巷;炊煙輕飄、牛羊悠然,好愜意的田園風(fēng)景。雖偶而也有“九陌似無人,五陵空有霧”、“人行九州路,樹老五陵間”的感喟,可讓人精神的休養(yǎng)生息實在功高如天的。
宮室要祭祀先帝、百姓要祭祀帝王。少年,一個龍種,隨著父皇對皇祖的祭祀而扎下深深地崇拜之根。少年,一個五陵布衣之后,面對那個跨在馬背上的少年出神。兩個少年從一出生就形成了某種參照關(guān)系。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龍種少年終于走上了“歲祭”大典的祭壇。滄桑著面孔的布衣之后翹望似曾相識的那個威儀君王,心海里一陣一陣地涌起漣漪,或許在來年“歲祭”時,君王會駐足下馬,打量一下他曾經(jīng)相遇過的那種眼神。也許他會答謝他的守陵之恩。也許僅僅是駐足會神的一望而已。
可無論如何,他都為龍種保持著一種操守,他也許天天在“日祭”著,直到老態(tài)龍鐘直到老死黃土。
他和他們甚至沒有過被祭奠的任何可能。他和他們已經(jīng)早早地化作泥土肥沃著帝王覆土上的鮮花野草。
叁
高大的青冢靜默著、突兀著,像痣。
是歷史和黃土肌膚上的一顆顆黑痣,掩飾著五陵原的心思和往事,擬或說是痣掩蓋著一個王朝的氣勢。
也有一顆痣,淹沒了一個女人的一生。痣,按說是實在平常不過的了,人為什么長痣、長什么樣的痣、長在哪兒,這是沒有人過多去關(guān)心的事情。而一個美貌女子的一顆痣?yún)s改變了歷史的局部細節(jié)。
江畔的綠水青山滋養(yǎng)了細嫩潤滑的肌膚,竹林松海的啾啾鳥鳴播種了一腔柔情。像溪流里純潔的浪花和歡快的魚兒,俏麗的容貌和生活一樣充滿陽光。這個名叫王嬙的女子大方嫵媚、聲名遠揚京城。
長安皇宮中的劉奭昭示天下,選拔美女。她自然被選入宮,幸也不幸?她帶著一臉的茫然遠離家鄉(xiāng)進入漢室后宮。而再強蠻的男人也享用不盡千萬個美女。深鎖宮中,歲月不動聲色地凋零著青春。美成為冷酷的枷鎖。
在凄清的后宮里,無奈的等待、無果的期盼、無盡的失望啃噬著一個少女花季爛漫的心。
希望、失望,是兩只手,反復(fù)揉搓著她心靈的罪惡恥辱的手。在這樣的宮中,落寞無助、孤苦伶仃。閃爍的燭火和暗夜里的星辰聆聽過她的幽怨,不息的夜鶯和螢火傾聽過她的哽咽,酸楚的熱淚打濕了倚窗的孤單的身影。
端坐于畫工之前時,命運向她打開了一扇透著光明的窗戶。可是無賄于畫工,一顆無中生有的黑痣由畫工的陰暗心底升起,飽蘸濃墨的畫筆給她命運的紙張上滴落了一顆黑痣。 這扇剛剛打開的窗戶永遠地閉上了。
帝王的眼前攤開了一幅幅宮女畫像,一個女人面頰上的喪夫落淚痣晦氣、破相、不祥?;实鄣母觳惨粨],一個女人的命運就此改寫。一顆痣、一個男人的陰謀輕而易舉地實現(xiàn)了。一顆舉足輕重的黑痣淹沒了一個女人的韻致,丑化了一個女人的容顏,割斷了一個女人憧憬的目光和思緒。宮深似海,她剛剛浮生的渴望頃刻間被熄滅擊沉了。
從此,怨恨像無根的種子在心底迅速生長,春蠶吐絲一樣纏繞不絕。曾經(jīng)的希望像折翅的蝴蝶伏地不起。少女的憧憬與夢想跌入比皇宮還深的幽暗的宮中。
有多少女子在等待中已成昨日黃花?有多少女子在翹首盼望中花敗深宮?歷史不愿意回答。
而那顆黑痣,卻讓她有了走出深宮的可能。
劉奭要親自把那個長著黑痣的女人嫁給求親的匈奴單于。僅有的一次相見,她還是作為求和安邦的禮物!僅有的一次相見,她還是為了漢室的江山社稷!僅有的一次相見,君王就驚呆不已。
一顆痣,湮沒一個女人青春,改寫了一個女人命運。是歷史的痣。
肆
一頭已經(jīng)不易見到的耕牛張望著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流,偶爾發(fā)出“哞哞”的叫聲,是帶有明顯悲意和無奈的嘆息。
你在傷感什么?你在感慨什么?莫非是吟誦自己命運的挽歌?
飛快的車輛來不及傾聽、顧不得理會它哀婉的鳴叫,就很快地在視野里消失了。牛留戀著顧盼著,一幅追憶的剪影,一尊記憶的雕像,一段往昔的注解。
縱橫交錯的水泥路是五陵原肌膚上凌厲的分明的鞭痕。太蒼老了,思維和行動明顯地遲緩了許多,鞭子也許才是加速的有力武器,也許什么也不是。
蒼鷹偶爾在深秋的夕陽下把剪影盤旋在虛幻的天幕上,此時一架架刺向天空的飛機就驚落蒼鷹的身影。它們把一種排斥的關(guān)系表現(xiàn)給空中。
由空中看下來,那連續(xù)不斷的覆土是五陵原上一串串省略號,分明在阡陌和道路之間。還在深秋的麥田里凸出成一堆堆淡綠的浪花,禁不住探究的欲望。
攪擾它雖然是一件害羞的事情,可是不很激烈的攪擾還是不太容易改變它的古老主題。一條正在修建的高速公路上,老鼠一樣的裝載車揚起迷蒙的霧土試圖瞬間或者局部改變它們的感覺,很快塵埃落定,它又恢復(fù)剛才的表情。
世界上原本沒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腳步是最功利的行為,比如秦王征戰(zhàn)的腳步和滿街形色匆匆的腳步。
再順路深入,有的帝王陵墓還坐擁著屑小的現(xiàn)代人墓,像痱子、五陵原的痱子。
想來路是最無辜的了,是替我們的腳步或者心眼在受過,是四季風(fēng)干了的線索,穿起一塊平原和神秘歷史的線索。
一條柏油路把帝王和皇后的陵園割開了一道口子。口子割開后驚現(xiàn)了幾具駱駝的骨架。駱駝葬身五陵之原的意義考古學(xué)家反復(fù)推敲過的,可那似乎是三節(jié)腿骨的懸念想來也很費周折。穿越帝后陵園的駱駝,已經(jīng)失去行走意義,而成為化石,而成為故事。那條它行走過的土路已變成寬闊堅固的柏油路了。車輪滾滾,此后,牛羊也會石化為將來某條路上的骨架,讓以后的以后考證去吧。
伍
一個高大的覆土堆里究竟能夠隱蔽些什么秘密?思維的可能和限度是明顯的??墒屈S土覆蓋的往事遠比發(fā)黃的史書更能激活人想象的空間。
我出生在遙遠的龐家堡遺址,還不知道什么是遺址的時候,總之是我很小的時候,農(nóng)業(yè)學(xué)大寨,修建梯田平整土地。脊梁黝黑的鄉(xiāng)親甩開膀子、輪圓镢頭,有人就不經(jīng)意就挖出埋在地下的器物。惹起過村人無端的好奇,那時人對錢還不很眼熱,高尚地交公后領(lǐng)受幾句表揚話,便心花怒放好象積了八輩子德似的。
幾十年前,就有人把謀生的眼光盯在五陵之原的覆土下。月黑風(fēng)高夜,幽靈一樣的影子偶爾游蕩在一個王朝的驚魂深處。而后還興起過一門新的學(xué)問:《中國盜墓史》。幸?不幸?五陵原的覆土知道。好在高速發(fā)達的技術(shù)很快就讓這些幽靈顯影在夜色的光明之處。
到底有多么神秘?
說來我們是幸運的,由一個合適的角度可以深入它的肌膚。陽陵,景帝之陵。一進入它的叢葬坑,幽深泛紅的坑道像歷史的脈絡(luò),清晰于黃土深處。一應(yīng)俱全的器物和奢華無比的場面讓人想象之門訇然洞開。
宏闊的陪葬墓坑就有近百座的,在它的叢葬坑中,埋藏各類陶俑,豬、羊、狗、雞等各類動物陶塑已有數(shù)萬件之眾。一些疊壓式埋藏的坑道里,藏品如急密的雨珠實難計數(shù)。而那些曾經(jīng)“衣紈綈”的裸體俑,耗費的絲綢錦繡委實不好計量。
那時一定有一個智囊機構(gòu)的,他專司皇帝身后之事;一定有一個組織,專門研究造制什么東西;一定有一批高級技工全力碾土、攤泥、制模、塑形、燒制這些器物,一定有無數(shù)的纖巧細手在織錦刺繡,那樣的勞動場景一定是十分火熱壯觀的。
再把這些土質(zhì)的陶器和那個時代,和黃土的五陵原聯(lián)系起來,一個王朝的性格是顯而易見的。
陸
現(xiàn)代的機械,比如汽車坦克出現(xiàn)以前,馬的意義是顯見的,和汽車一樣方便出行,和裝甲車一樣適于征戰(zhàn)。
一匹馬,寶馬,日行千里的天馬,夜行八百的神馬。
飽滿優(yōu)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膚光滑、輕細優(yōu)美的一匹汗血馬??梢韵胂笏Y騁疆場時的輕快靈活,想象它狩獵出行時的步態(tài)優(yōu)雅??茨切揲L彎曲的頸部,似乎剛剛抖落過一身血汗;看嘴巴微張、鼻孔翕動,似乎剛剛踏平過一方城池。
我多次見到過這匹馬的,鎏金的銅馬。
金色的光芒,像一種智慧的思想。沉靜的情態(tài),像一個滄桑的智者。謙虛的頷首,像一株成熟的高粱。堅實的肌腱,像一尊楨寂美的影像。
肅然起敬。太敬仰了、太珍惜了,就禁不住觸摸。
疑心踏實感、瓷實感是觸摸體驗??傊心w的冰涼和沉實是由指尖竄入心底的。瞬間以為生命最長久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是不溫不火、低頭靜默的樣子。
一匹馬,引發(fā)過兩場激戰(zhàn)。張騫在西域發(fā)現(xiàn)它時,驚呼過:“良駒”。激戰(zhàn)之后,武帝如意地獲得了三千匹汗血馬。成吉思汗要遠征了,依然是它大顯身手的時候。果然,相隔一千多年的兩位帝王都神勇西域,用鐵犁把那片廣大的土地給翻了一遍。
可五陵原上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鞭。想必這樣一匹至今燦亮的戰(zhàn)馬是不用揚鞭的。它對歷史和情思的激動早就把故紙堆掀得嘩嘩作響,想必以后的以后,它的表情不該蒙上歲月的暗影。
柒
很小的時候,母親在漠谷河邊浣衣?lián)v布,我寂寥地把折好的許多紙船讓潺潺的溪流捎走,那是我童年時最有意義的個人游戲。
船能漂多遠?我好奇地問過母親。
“很遠很遠?!?/p>
很遠是多遠?我不解地問過母親。
后來忽然感到,命運就是一只紙船的。順著漠谷河,我走過了漆水河。沿著漆水河,我走到了渭河。一路漂泊,二十年前在渭河的咸陽渡口,我被擱淺在渭水岸邊。
在沐風(fēng)歷雨的古渡灘頭,我遙望渭河之子:五陵原。
我讀師專時宿舍的樓下就是學(xué)校的北墻,墻外就有一座高大的覆土。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么深厚的墓冢,師專的三年光陰一眨眼的功夫過完了,三年里那個土冢見證過我朗朗的書聲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要離開它了,我獨自一人和它告別,告別它時的景象已經(jīng)模糊在我的大腦。二十年后,我再一次踏進母校的大門,那個見證我青春的土冢已經(jīng)成為校園里的一大景觀,無語地伴隨著學(xué)子的瑯瑯書聲和青春腳步。有無數(shù)翠綠的樹木簇擁著它,茵茵芳草包裹覆蓋著它。
我走過咸陽宮、阿房宮、云陽宮、甘泉宮,我還走過秦陵、明陵。而我走進五陵原的次數(shù)實在是太多了。四季的風(fēng)雨和二十四個節(jié)氣都伴隨過我的腳步,都接應(yīng)過我的呼吸,都體會過我的心意。
命運的安排的確有時候簡單而真實。
捌
四季的水流都是悄然地游動,麥香頑固持久地鼓噪泥土的氣息,是有一股濕潤感覺的香味。泥土的香味催開季節(jié)的鮮花,或紅或白或黃或紫。
雕像是被時間的鐵錘夯實過多少遍的,我眼前的無數(shù)覆斗形的青冢就是這樣的雕像?;虬凳净蛘f明或巍然,像五陵原的省略號。省略號是寂靜的沉默的,在長久的靜默里,它所給予時間和日月的只能是神示和暗喻。
符號的意義強勁而持久。對西漢王朝最精美的注解不在《史記》之中,而一定是在五陵原的。
五陵原聽見過麻雀的聒噪,那是干澀、單調(diào)和輕浮的吶喊,那也應(yīng)該是讓麻雀們含羞的聲音,一個沒有智慧的稻草人就讓它遁形的。五陵原也悉心地聽過蛙鼓,那是濕潤、起伏和實在的吟誦,有生命從幼稚到成熟過程中的激流漩渦。
五陵原上的冢墓由西而東,幾乎平行于原下默流的渭河之水。水滋潤著土,土壯美了水。而水土?xí)饰智f稼和歷史的,才有麥谷的清香、花草的芳香、泥土的馨香、歷史的醇香。還有五陵原的體香,平靜的味道。
玖
想來要把五陵原的文物計量清楚是非常困難的了。百萬?千萬?歷史守口如瓶。
沐浴秦漢明月的淳美銀暉,沐浴唐宋麗日的浩蕩紫氣,五陵原在歷史和時間的深處凝固成一方坐標的,衡量者文化、道德、技術(shù)、藝術(shù)的流向和氣度。
誰在坐標上留下過痕跡?
司馬遷、班固、晁錯、董仲舒、賈誼、李白、杜甫、王維自然沿著某條軸線留下過蹤跡的,李唐武周王朝里有些眉眼的大人小人也留下過蹤跡的。時間雖把他們變成了過去,可過去的煙霧濡染過他們的智慧和思維,沉靜的黃土依然沒有驚擾他們的腳步和目光。
2007年深冬,連續(xù)的大雪給它覆蓋上棉絨絨的被絮。
一個晴雪的上午,我走進它。茫茫的五陵原上,天地一色、萬物一色。平日或清脆或滄桑的那些墓葬覆土儼然著一副凝重的表情。掛滿潔白虛浮冰凌和雪花的樹下是一條幽深的道路,在四野蒼白的情形中,平時寬闊的馬路更像一條甬道,通往歷史深處的隧道,像充滿神秘幽靜綿長之情的線索。
我知道我又來到五陵原的。
我還想到我和此時盤旋在半空中虛幻的鷹的剪影一起,在太陽下短暫地飛翔著。只有渭水、黃土、五陵原和時間是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