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美元一加侖的汽油費，迅速冷凍了美國人對SUV的激情，加上市場環(huán)境和消費者理念根本性地轉(zhuǎn)向節(jié)能環(huán)保，曾經(jīng)為底特律帶來巨大成功的SUV失去了寵兒的地位

一位朋友幾年前買了一輛運動型多功能車（Sports Utility Vehicle，SUV），開在高速公路上，八面威風，好不痛快。可是，好景不長，近來常聽到她的抱怨，比如說，灌滿一箱油現(xiàn)在要花上100多美元。此外，因為大車耗油，而且污染空氣，在油價暴漲、能源危機的當下，開SUV不免有些心虛氣短，真像是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不時還遭人白眼，弄不好就被當成了不顧環(huán)保甚至不愛國的批評對象。

前不久，她決定買豐田的節(jié)能雙動力車Prius來替代正開著的SUV。以她的經(jīng)濟實力，養(yǎng)一輛車是絕對沒問題的，她換車更多出于節(jié)能環(huán)保的考慮。我朋友的例子絕非僅有，據(jù)報道，2008年一季度，有17％的人想要賣掉自己的SUV。曾經(jīng)廣受鐘愛的SUV，似乎一夜間成了汽車制造商的痛點和擁有者的心病。

在今年二季度業(yè)績發(fā)布會上，通用和福特宣布將大量削減SUV的產(chǎn)量，并關(guān)閉專門制造SUV的工廠。通用總裁還強調(diào)，當今消費者品味的轉(zhuǎn)變，不是暫時的，而是永久的，這無疑等于宣布了SUV的“死刑”。

底特律的救星

上世紀70年代石油危機時，美國消費者尋求節(jié)能的小車，美國汽車制造業(yè)的“三巨頭”——通用汽車（GM）、福特汽車（Ford）和克萊斯勒（Chrysler）——卻絲毫沒有準備。相反，日本汽車廠商早就開始研制經(jīng)濟節(jié)能的車型，伺機乘虛而入，大量推進日本的小型汽車。美國消費者毫不留情地拋棄了“三巨頭”生產(chǎn)的耗油而笨拙的美國大車，移愛于日本高質(zhì)量的節(jié)能小車。到了80年代，美國汽車已經(jīng)被日本汽車打得落花流水。不少人宣稱，通用、福特和克萊斯勒這三個美國汽車制造業(yè)巨頭的末日已經(jīng)到來。在這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是SUV讓美國汽車制造業(yè)起死回生。

“三巨頭”深知美國人對車的熱愛，尤其是對大車的迷戀，汽車的宣傳和廣告形象充斥了美國的各個角落。“三巨頭”背水一戰(zhàn)，必須推出一款新車使他們可以和日本車廠抗衡。為研制新車，“三巨頭”著實下了功夫，他們對10萬人做了民意調(diào)查，又對1萬人進行詳盡分析。終于，在“三巨頭”的大本營底特律研制出了符合美國大眾口味的SUV——它既有轎車的舒適，又比轎車動力大；寬敞，載客裝物能力不亞于小型多功能的廂式車（mini-van），卻絕對比mini-van酷多了；既能越野，卻又比吉普車舒適輕便；還有不可忽視的一點，就是價格合理，消費者完全可以承受。

有趣的是，SUV特別受女同胞的青睞，可能是因為SUV的底盤高，開起來居高臨下，給人一種錯誤的安全感。總而言之，SUV把美國人與車的浪漫情結(jié)推到一個頂點，迅速成為上個世紀90年代最暢銷的車型，美國汽車業(yè)也因此打了一次漂亮的“反擊戰(zhàn)”。

從1990年到2000年，汽車廠商在SUV上花的廣告費用高達90億美元。這些錢沒白花，通過市場宣傳，汽車廠商非常成功地使汽車從一般的交通工具，變成了地位、財富、性感的象征，廣告甚至聲稱它是個人自由的延伸。于是，SUV就像漢堡包和搖滾樂一樣，成了美國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SUV也構(gòu)成了三大汽車公司的主要利潤來源，十數(shù)年間為廠商所帶來的利潤翻了9番。

事實上，底特律最大的成功，是讓SUV逃過了政府對廢氣排出和汽油燃燒效率的嚴格限制，并且享受了貿(mào)易保護政策。例如，為了保護本國的汽車業(yè)，美國政府立法限制SUV的進口，凡是進口的SUV都必須上繳25％的關(guān)稅。最具反諷意味的是，SUV比一般小汽車排的廢氣多得多，卻居然得到美國環(huán)保局（EPS）的豁免。為此，底特律可謂使盡了各種招數(shù)，不得不讓人感嘆它游說的本事。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SUV平均每加侖汽油才能開14英里，而小汽車可以開到30英里以上，SUV卻輕而易舉地逃過了政府對汽油燃料效率的要求。這些政策的寬待，無疑讓SUV的蓬勃發(fā)展如虎添翼了。

救星成了克星

但時過境遷，不免讓人感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歷史總是重演舊戲。今年油價居高不下，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上世紀70年代的石油危機中。雖然美國人民從來崇尚汽車，迷戀大車，但4美元一加侖的汽油費迅速冷凍了美國人對車的激情。再加上近年對環(huán)保的重視，SUV一下子失去了寵兒的地位。據(jù)Manheim咨詢公司報道，SUV的二手車折舊率大跌，今年迄今為止已跌了27.5％。大眾的反應和媒體的輿論，讓開SUV的人不免心里犯點兒嘀咕。

相關(guān)廠商的日子也開始不好過了。沒有哪個廠家比American Axle（AXL）與SUV的命運更為緊密地連在一起。

AXL是從通用公司分離出來，專門制造車身底盤和車軸的零件廠。因為曾在通用旗下，AXL的80％的產(chǎn)品是為通用做的，其中85％以上的產(chǎn)品又是SUV的配件。1999年開始，AXL股票上市，和SUV一樣一路走紅，股價最高時達到41.98美元。

我還記得，2001年參觀AXL新建的工廠時，他們完全更換了從通用帶過來的老掉牙的設備，清潔摩登，看上去儼然就是計算機房。從我開始跟蹤AXL股票，就年年季季聽管理層大講特講追求收入的多樣性，不能完全依靠通用，到頭來，AXL還是太依賴通用，太依賴SUV。

如今，AXL的股票就像一輛過時的SUV，價值一跌再跌，已經(jīng)不到6美元了。它的債券也跌到了58美元，市場預計該廠在今后五年內(nèi)破產(chǎn)的可能性超過90％。

但今天通用汽車的總裁面對社會輿論的尖銳批評，還硬是聲稱底特律沒有錯，他們大量制造SUV只是為了滿足美國人民的需求。這一說法不能說是全錯，當年底特律制造出SUV，既滿足了消費者的需要，又適合當時低油價的環(huán)境?？墒谴撕笙M者一直在抱怨他們的SUV耗油過多，“三巨頭”卻對此掩耳不聽。即便是面對每個月遞減的市場份額，底特律也采取鴕鳥政策，好像硬著頭皮不予理睬，問題就自行解決了。

說起來叫人不敢相信，時至今日，底特律竟拿不出一款消費者爭先購買的節(jié)能雙動力車，就是經(jīng)濟節(jié)能小車也沒有幾款，只能又干瞪眼看本田、豐田攻城掠地，侵吞他們的市場。

看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瀕于死亡的經(jīng)歷還沒有給底特律足夠的教訓，要不就是底特律好了傷疤忘了痛，以為有了SUV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以致完全忽略了市場的逐步轉(zhuǎn)變和消費者理念不斷改變的基本現(xiàn)實。其實，無論多成功的產(chǎn)品，都有它的生命周期的。底特律的短視，讓“三巨頭”虧損慘重，再一次陷入危機。

前車之鑒

SUV從興起到衰落只有十幾年的時間，它的興衰應該給底特律以沉重的教訓，但愿正起步中的中國汽車業(yè)也能有所借鑒。

《紐約時報》8月8日的“編者按”，專門探討了SUV的前景。他們?yōu)槊绹嗣裰С止?jié)能環(huán)保而放棄SUV而鼓掌，同時也不免擔心這些賣不出的、堆滿經(jīng)銷商停車場的SUV該怎么處理。我想，該編者肯定知道歐洲各發(fā)達國家都對SUV下了逐客令，有的是通過高額征稅，有的不給停車位，還有的國家索性限制SUV進入市區(qū)，所以，編者最后不乏調(diào)侃地建議向俄羅斯出口SUV。

就像美國將賣不出去的巨無霸、萬寶路，統(tǒng)統(tǒng)輸出到不發(fā)達國家一樣，底特律肯定會打發(fā)展中國家的主意，中國當然是不可忽視的一個重要的市場。從美國SUV的興衰史中，中國至少可以借鑒到這樣一點，那就是配套的政策有助于制約過度的消費行為，但更重要的是要提高消費者的環(huán)境保護意識。

有個朋友帶兩歲半的兒子從北京來玩，小孩子話還說不利索，卻認得不少名牌車。他指著一輛悍馬（Hummer）說：“大老板開的車！” 我驚訝于小孩受社會的影響竟如此之深。

即便是在美國最富的社區(qū)里，人們也開始擔心廢氣排出，改開小車的人越來越多。據(jù)Beverly Hill的奔馳汽車經(jīng)銷商講，預訂超小型新車Smart的顧客都已經(jīng)排到明年了。與此同時，通用汽車已看到了SUV的衰落前景，表示將出售悍馬這個牌子，這下好了，“機會”來了，中國的車迷們該躍躍欲試了。■

作者為美國Omega對沖基金基金經(jīng)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