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書叫《中國石門》,它把一道沉重的石門重新開啟。由此我相信,在中國,真有不可思議的石門存在。
其實,中國有許多石門,從來沒有打開。而一旦被打開,要么滾出無價的珠寶,要么散發(fā)污穢的惡臭。
人們不愿看到這一幕,讓石門緊閉,永遠成為一種美好的向往和深刻的象征。
我知道有一道石門就曾經(jīng)打開,讓世界驚愕。像一場不小的地震。
在西南滇黔之間的荒僻小鎮(zhèn),有一道關(guān)閉了數(shù)千年的石門,一百多年前,被一個穿著西裝和蓄著短發(fā)的人打開。
人們驚悚,不知道打開門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把門打開。
門里并沒有什么寶物,有的是土著居民的木訥與呆滯,饑寒與貧困。
來自英國的柏格理牧師,萬萬沒有想到這里的人類還生活在他們原始的童年。
他蹲下身子,抱住衣不蔽體的小孩,用眼淚洗凈小孩的雙手,用溫情拭去他們臉上的恐懼。
從此他再也沒有出去,把石門捆在自己肩上,緩緩行走于這片貧瘠的土地。
他尋找的上帝原來就在這里。
上帝原本是苦難的,是窮困的。
上帝是一面鏡子,照著每一個人的心。
柏格理對上帝說:你落難了。我要拯救你!
每夜都是惡夢,虎熊狼豹噬著他的靈魂。但他并不懼怕。
他懼怕的是無限的饑寒、貧窮與病魔;懼怕的是文化的空白,心靈的空虛,愚昧的重負。
上帝也有失誤的時候,一道石門內(nèi)外,連時間都沒有分配公平。
他要把時間拆散,重新鋪設(shè)。
這里還是倉頡時代,他要把時針撥回來。于是創(chuàng)字譯經(jīng),點燃文明圣火。
苗民欣然,世界原來如此寬廣和豐富。他們的面部有了血色和表情。
于是創(chuàng)辦學(xué)堂。一天一天,他們的眼睛里有了同情、關(guān)愛、良知和正義;還有愚昧野蠻的慚愧,落后的反思與進取。
創(chuàng)建西醫(yī)院、游泳池、體育場、麻風(fēng)病院。人類生活原來如此美好而多樣,病魔和痛苦原來可以這樣徹底驅(qū)除。
開山劈路,挖渠架水。平暴鎮(zhèn)邪,賑災(zāi)濟困,他把石門變成天堂的大門。一枚巨大的徽章懸掛在石門上空,上面印著“苗族救星”。
走過了數(shù)千年的人類,一旦記憶被點燃,就會爆炸出一個新的時代。
柏格理看出來了。塵封已久的心。比石門堅固,也比石門輕靈。
一旦打開這道人心的石門,就會帶來人類的創(chuàng)造和福音。
一條通往天堂的道路,通往平等、和平與幸福的道路,在柏格理的腳下延伸。
神話:他的出現(xiàn)是一個神話,他興起的平民教育也是一個神話。他教育的對象是每個人的心靈,聰明與愚鈍在一個智者的講壇下并無區(qū)別。
神話呵,怎不令人驚嘆!在他的燭光下,老百姓能看書寫字,能夾著英語說話;年輕學(xué)子能考大學(xué),讀博士,外出做官;畢業(yè)生懂得感恩和回報,參與創(chuàng)建文化的石門。
多一所學(xué)校就多一片陽光,百余所分校分布川滇黔邊區(qū),這里成了陽光的樂園。
文明不斷擴展,上帝的愛不斷蔓延。在中國西南荒蕪的一角,一個文化圣地破天荒突起,像喜瑪拉雅山的雪,異常發(fā)亮。
苦難和貧窮有時是無盡的,但抵制苦難和貧窮的精神也是無盡的。
他的精神力量來自哪里?一百年后,人們還在追問。
人們或許不知道,其答案就在他的那本《在未知的中國》的秘笈里。
他那一雙藍幽幽的眼睛飽含人道和深情,一種無私的大愛,浸透所有文字。
當(dāng)他推開這兩扇石門,愛心和人道便在瞬間涌起。他要用生命來開墾這片未知的土地。
他要消滅人間巨大的反差,把平等生存理念傳播,把科學(xué)生活理念傳播,把先進文化理念傳播。用愛去點撥,去感化,去驅(qū)除,去重新建立一個世界。
要是贊揚白求恩的人們知道,也會鏗鏘地對他說:這是國際主義精神,共產(chǎn)主義精神!
當(dāng)然他比白求恩早先一步,走的是另一條路子。但人類的大愛相同,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一致。
9月15日,一個不祥的日子。93年前的這一天,柏格理顧望著石門,不肯離開他的百姓和學(xué)生。但是,石門太沉重,終于把他壓垮了。
一場瘋狂的傷寒突襲苗民和學(xué)生,石門變成生死之門。在與病魔爭搶生命的搏斗中。他被擊倒了。這一天,51歲的柏格理去世。
葬禮就在石門舉行,老百姓不準(zhǔn)他離開這片土地。
方圓幾百里,數(shù)千苗民聞訊趕來,痛哭之聲回蕩烏蒙。許多天,幾百人連續(xù)守著他的墳?zāi)共豢想x去。
之后幾十年間,一座墓繁衍成幾百座墓。若干苗胞臨終惟一的遺囑,就是想和這位“苗族救星”永遠在一起。
一種精神,超越了物質(zhì),超越了教育,也超越了生命和宗教。《中國石門》揭開了《在未知的中國》的謎底。
這種精神,就是奉獻和敬業(yè),就是良知和人道。
這是人類永恒的大愛。他在這里尋找到了上帝,并拯救了上帝。
他用生命,實現(xiàn)了他的偉大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