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站在高高的山崖,被風狠狠地緊擁,融入骨頭的痛。
松林靜默,海浪大笑,然后,一聲接著一聲。笑聲變成傾訴,述說一個故事。又似乎在發(fā)布一個預言。
望夫崖靜默,望夫石聳立,眺望遠方,一如千年前?;仨嗤┗奖橐?,彌漫著紫色的憂郁。她們亦是靜默,張開耳朵,傾聽。
我想數(shù)清楚在那條彎彎的山路上。我們遇到過多少鳥兒。他們總是很忙碌,不肯停下來讓我好好地清點。
二 總想走近一架風車。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遠處還有一架在召喚。
走了很遠的路,只是從22號風車走到了26號。這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還有很多風車在來時的路上,還有許多風車,在遠方的島上。
想要你一個承諾,你說你把承諾掛在了風車的翅膀上。風車在不停地轉,我盯著風車看,眼睛都澀了花了,只看到一個一個的圓。
你笑:傻姑娘,你看到的,都是諾言。
入夜,夢中都是風車的轉動,還有不停息的風聲。
三 太陽醉了,太陽累了,卷起身子,睡進了搖籃。大?;伟』?,樹朦朧了,島朦朧了,誰為他們蓋上了一層薄紗?
鳥在林里梳理羽翅。魚在水里越沉越深。我不想睡。我要清醒地記錄下這夜晚發(fā)生的故事。
誰在弦上舞蹈?分明是一個快樂的孩童。
一杯杯飲著甜蜜的酒,到處都是動聽的歌。
站在夢與醒的邊緣,看到下弦月掛在天空。
起身。取一捧夜露飲下,夢就真實地留在我的唇齒之中。
四 都還在睡著,鳥兒卻醒了,月牙兒貼在微亮的天空,像你笑彎了的眼睛。
我走在霞里,樹走在霞里,山崖立在霞里。
出浴的太陽煮著海,有小船兒走在火焰中,漁民在打撈一網又一網碎金。
只留一個剪影,濃縮成一個圖騰。
那條灑滿金光的路,從海那邊一直鋪到這邊。岸邊,我已備好馬車,不帶行囊,不帶牽念。
飲下最后一杯醇酒。只等送信的海燕,捎來經典的箴言。
微風送行,啟程,到達夢中的彼岸。
五 在渤海中航行,跨越了黃海,就在我抬眼望向你的回首之間。
我很想在什么地方留個記號,記錄下這一特別的時刻。又怕你笑我,學古人,刻舟求劍。
漁人并不在意,這兩個海的分界線,劃著船,稍頓了一下,就像過一道臺階。
我對著這道臺階看了又看,始終不明白,同樣是海水,為什么一邊高,一邊矮?
就像不明白。心事張開又折疊,里面的故事,既可以是離別,又可以是團圓。
海浪
面對大海,我一無所有,也唱不出海鷗那樣的歌謠。風穿過我空空的手掌,在我的等待中,來了又走。大片隱忍的潮水,自遠而近,觸摸我赤裸的腳。又掉頭而去。
海風吹響的魔笛讓我明白,海是這樣的義無反顧。把一切還原于一片湛藍。深深地吸一口藍色的空氣,大海就輕松地把我裹進他的掌心。
我成了他身體中的一粒藍色憂郁。在晚霞溫柔的撫慰中睡去,在日出雄壯的呼喚中醒來。
用細碎起伏的波浪。書寫我的憂傷;用連綿不斷的奔涌,編織我的希望。
情愿。做一朵偎依著島嶼的浪花,即使破碎,也擁有過綻放的美麗。
月光海
逃開那些濁流,我走在路上。我不能停歇。在夜到來前,我必須走得足夠遠,長得足夠高。
風迎面而來,拽住我的長發(fā)和衣角:回原處去吧,你來之處,才是你溫暖的巢穴。
水聲空靈。唱著梵歌,點燃了我心中暗藏的燈火。我循著遠方的呼喚,奔赴藍色海岸。
海鳥用翅膀扇落了夕陽。將紫色的幃帳,鋪滿海水,帶給我神秘的幻想。一個聲音對我不停地講:逆水而上、逆水而上!
我向左走是海水,向右走也是海水。逆水?是走進海的深處嗎?那里就是我的彼岸?
海深處,有一盞燈忽明忽暗。不知那是引航的燈塔還是海的呼喚?所有的舟船都停泊在岸,無櫓無楫更無帆,銹跡斑斑的鐵錨緊抓著礁巖。
夜從海深處涌到我的眼前。海水把誰的長發(fā)糾纏成漆黑一團,纏繞著,我窒息在其中。
巖頭那棵老松樹不知疲倦地站著,站立于我的世界之外、歲月之中,站立成一種獨有的風景,一種孤獨的滄桑。
我端坐于海灘。等待著誰給我一道指令。
靜。此時海水又成了粘稠的墨汁。我試圖以手作筆、沙灘為紙,盡情抒發(fā)噴涌而出的詩情。
是誰攝去了我的魂魄,凝望來時的方向?
起風了,海水拍擊著岸,有節(jié)奏地唱起那支名曲:棲息在樹上的鳥兒突然與松樹對吟起那首詞,那詩詞真古老啊,從唐宋一直流傳至今。
心突然被喚醒。海那邊,橘黃色的月亮。頂著海水的露珠緩緩升起,隆重推出一個靜謐的世界、一片銀色的海。白蓮花在盛開——
一朵盛開在我腳下,千朵萬朵盛開在大海。一朵白蓮花凋謝了,千朵萬朵白蓮花開得更盛。
我虔誠地捧起一朵蓮花。高舉到眼前,卻發(fā)現(xiàn)手心里僅是一掬月光的碎片。
圣潔的白蓮花,已藏人我的心海。山有多高,海就有多深?!霸洔婧ky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睙o須再去看水,我與這片月光海相守。
面對著這片海,我知道我能夠長得足夠高,可以越過所有的濁流。
忽然明白,無須再尋找。我的彼岸就在靈魂深處,我的船一直在我的夢中,我的帆也一直在我的心里。夢之舟揚著銀色的帆,向著月亮升起的地方,行駛在月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