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譯唯
一個好事的人,若從百年前某種較舊一點的地圖上尋找,一定可在黔北、川東、湘西一處極偏僻的角隅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名為“鎮(zhèn)竿”的小點。那里同別的小點一樣,事實上應有一個小小城市,在那城市中,安頓了數(shù)千戶人家。不過,一切城市,大部分皆因交通、物產、經濟的情形,而生成、發(fā)展與榮枯。而這一個地方,卻以另外一種意義無所依附而獨立存在。
——題記
車子經過近9小時的顛簸,終于進入湘西境內。
一、湘西的山水
車在山路上盤旋,撩起窗簾,就能看見車窗外的山和山腳下的河。湘西的山水從來都不是單一的,山因水生,水因山活。河水纏纏綿綿的極像湘西女子。這里山型柔和,如同拋物線一般,起起落落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水的幽怨沖擊著山的溫暖,含威不露的山圍繞著清凌凌的水。這讓你覺得山本該如此,水本該如此,這樣的水本該生出這樣的山,這樣的山本該被這樣的水依偎。
二、鳳凰——沱江
剛一下車,就有不少人圍上來問我是否要住宿,我堅持要住江邊,選了一家靠近沱江的客棧。穿過一條小巷,沿著彎彎曲曲的石階往下走,石階平鋪得不很規(guī)則,光滑的階面上泛著微微的青色,看上去頗有些年頭了,大概走了二三分鐘的樣子,就看見沱江了。
沱江并不是很寬,但足夠長。綠玉一樣清亮的江水潺潺而下,溯流分三個階段,跳巖向上為上游,從跳巖向下至沙灣為中游,這也是沱江最繁華的地段。階段處的江水“嘩嘩”而下,幾十個古樸的石墩裸露在河面,連接沱江兩岸。江中還有用四五根木頭捆扎成的小木橋,踩在上面顫顫咿咿,橋下有不少人在洗衣服、被面,女人們卷起褲管的雙腳浸在沒膝的江水中,舉著木棒把衣服、被面捶得啪啪響。
江中有許多木船,船夫撐著長長的竹竿,搖搖蕩蕩漂進遠古的荒蠻,漂進這細雨如絲的古城,飄進鳳凰人世世代代迷離的夢鄉(xiāng)。倘若興情所至,船夫便會扯著嗓子吆喝幾聲,唱上一支山歌,洞穿天地,洞穿苗、土女子幽幽怨怨的情愫,洞穿鳳凰城所有的喜、怒、哀、樂。
江邊是鳳凰獨具特色的吊角樓,翹壁飛檐,白墻青瓦,經過無數(shù)次細雨的沖刷,除去浮華與污塵,雕刻在吊角樓上的是永遠也抹不去的風情畫韻。
三、南方長城
去天龍峽的時候,車順便在南方長城停了一會兒。這樣的一次停車直接導致的后果就是我對天龍峽沒多大的印象,而對南方長城的記憶卻頗為深刻。
自明、清以來,鳳凰就一直是苗漢兵家必爭之地,而南方長城就是明王朝和清王朝的統(tǒng)治者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對南方少數(shù)民族采取鎮(zhèn)壓的產物。長城把湘西苗疆南北隔離起來,王朝統(tǒng)治者規(guī)定“苗不出境,漢不入峒”,禁止苗漢貿易和文化交往。
駐足在南方長城腳下,想象著二百年前的烽煙四起,想象著二百年前的腥風血雨,想象著二百年前尸橫遍地的疆場,想象著二百年前英雄如注的熱血,如驚雷一般的吶喊,想象著二百年前朔風中軍旗獵獵,森森號角,橫臥在山頂?shù)拿缤醮蟮?,映照著英雄圓睜的怒目與不屈的魂靈。那些歷經百年風雨剝蝕的深邃巖縫記錄著戰(zhàn)爭的無情與歲月的滄桑,那一段被血與火、生與死填滿的歷史,在一聲聲嘆息中隨著一陣又一陣的煙塵,散了,散了。
古城依然,王府依然,兩個王朝卻沒落、消亡了。風沙不在,但一次次對命運的抗爭,邊城人鐵骨錚錚,浸染風霜的勇氣不改。
歷史不屬于英雄,在被歲月風干的青史里,找不到純粹的英雄,英雄活在民族的精神里。正是因為有了這樣大大小小各具魅力的“精神英雄”,一個民族才能強大起來。
后記
去鳳凰的第三天,去了沈從文先生的墓地,我在先生的墓前深深地鞠躬。在文壇已故的先輩中,我最尊重的便是先生。正如先生的姨妹張充和女士的撰聯(lián):“不折不從,亦慈亦讓;星斗其文,赤子其人。”撰聯(lián)概括了先生一生的高風亮節(jié)。坐在車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鳳凰造就了先生還是先生點亮了鳳凰?先生用屬于他的如冰峰一樣堅毅的筆把故鄉(xiāng)把愛與恨裝進了他的作品里,但可惜的是現(xiàn)實的鳳凰卻隨著旅游業(yè)的擴展一點點一點點與先生作品里的湘西背離了。
(指導教師:楊能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