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鼓掌，也會上癮。這么說吧，一天不鼓掌，我就覺得生活無聊，無趣，無味。

對我來說，鼓掌，已不是一種動作，而是一種藝術上的享受。

我的掌聲已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什么時候該鼓掌，什么時候停掌，掌聲的輕重緩急，高低快慢拿捏得恰到好處。一通掌聲之后，讓領導通體舒泰，如飲甘醇。據(jù)享受過我的掌聲的領導私下交流體會，說那種舒暢淋漓勁，勝過桑拿室中被女招待按摩一通。

而且我的掌聲待遇分檔次，見什么人鼓什么掌，毫不含糊。

正校長講話，我雙掌實拍，手掌翻飛，如蝶翅招展，啪啪啪，啪啪啪，疾風驟雨，既好看，又有氣勢。

校黨委書記講話呢，不掌實權(quán)，掌聲減等，雙掌微曲，一下一下地拍，掌聲響而不疾，自是不同于校長待遇。

副校長以下，雙掌手指輕拍，細雨潤花，輕而疾，柔而靈巧，三等待遇。

行有行規(guī)，道有道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這事馬虎不得。

可是這種做法受到了校委會成員的一致指責，據(jù)知情人透露，有領導向校長反映，說我在領導掌聲待遇上分檔次，搞特殊化，導致領導班子不團結(jié)，工作效率疲軟，教學質(zhì)量嚴重下滑。大家一致同意，給我一次警告處分。

大概校長看在我平時鼓掌兢兢業(yè)業(yè)的份上吧，處分最終免了，但我也暗地里吃了一驚。

從此，我鼓掌更加認真了，態(tài)度更加端正了，鼓掌作風也更加嚴肅了。這么說吧，我在技術上精益求精，力求做到與時俱進。

那次，是全校大會，校長站在主席臺上。校長說，啊——，教師是什么？啊，我在這里就不說了。同志們哪，發(fā)揮自己的一技之長吧，黑貓白貓，逮住老鼠就是好貓，啊——

校長講話愛用“啊”，磕磕絆絆的，一句話斬成七八截，斬得慘不忍睹。

講話結(jié)束，校長朝我一望，我心領神會，鼓起掌來，掌聲中還夾雜著叫好聲。我是班主任，我鼓掌，我班學生鼓掌;我掌聲急，學生掌聲急；我掌聲緩，學生掌聲也隨之而緩。

掌聲中，還夾雜著一片叫好聲。

這是我校掌聲史上劃時代的舉措，取長補短，從電視中學來的。校長聽了，兩頰發(fā)紅，站在臺上，招手致意，光輝得要命，也偉大得要命。

就因為這，會議延長了整整八個小時，每個校委會成員都上去講了一通，享受了一番我班的新掌聲，會議結(jié)束，領導們紅光滿面，神采奕奕，一致認為我治班有方，是本市教育界升起的一顆新星；至于我班，更是當之無愧的先進班。

一夜間，我班聲名鵲起，傳遍全市。

我班掌聲竟做為本市的一項旅游品牌被打了出去，廣告詞是：你想享受一下舉世無雙的掌聲嗎？你想陶醉于掌聲之后飄飄欲仙的感覺之中嗎？請到我市來，我們會讓你高興而來，得意而歸。

一個廣告，顧客盈門。

一間教室，一張桌子，一個班的學生，根據(jù)出價的多少書寫會標和鼓掌檔次。廣告牌上明碼標價：享受總統(tǒng)級待遇，付款五百；享受省市級待遇，付款三百；縣級以下，付款二百；團體參加，優(yōu)惠百分之十。

一時之間，我班門前，車水馬龍，相當熱鬧，生意也相當紅火。

但不久，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現(xiàn)象，我班學生，尤其掌鼓的特好的學生，一個個流失了。

“你們還沒畢業(yè)呢，到哪兒去？”我忍不住了，當班長向我告別時，問道。

“上班哪，有公司聘請我們?！彼靡獾卣f。

“可你——，你們高中還沒畢業(yè)呢，誰要？”

“老師，你不懂行情，現(xiàn)在市場上聘用人才，不講文憑，講的是技術?！彼盐耶敵闪藢W生，指點說。

后來我才知道，該公司將他挖去，說要組織一隊人馬，什么也不干，專參加會議，鼓鼓掌。而且合同上寫明，去當科長，月薪四千，比我工資整整高了三千。

我聽了，無言，陷入久久的沉思。

不久，我離崗，也辦起了一所學校，名為“掌聲專業(yè)技術培訓學?！?。開張后，那生意，是相當紅火；那收入，是相當可觀。

【責任編輯 張 佳 ziyant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