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的教書生涯,大多工作于鄉(xiāng)村與小城鎮(zhèn),遠離信息與文明奔騰洶涌的圣地,但又不甘心于精神世界的貧瘠與落寞,便借助收發(fā)室里一個貼著自己姓名的小信箱作為自己生命的渡口,日日守望著精神歸于平靜成熟的信鴿與“飛天”。
日日守望的精神慰藉,大多來自于學生一封封熱情洋溢的書信與一張張發(fā)自心靈真誠祝福的賀卡。它們讓我神魂顛倒,激情澎湃,讓我在教育工作中有消受不完的動力與詩情。
十六年前,新疆有一位精神極度空虛的曾經(jīng)是我學生的當兵人,獨自一個人借著哈薩克草原幽深清淡的月光與陣陣牧草的芳香,伴攜著哨所悠悠飄蕩的笛聲,傾訴著對老師不盡的思念和自己莫名的苦悶與彷徨。長長十五頁紙的書信分明是精神的求助信號。我也以十五頁信紙綿長的柔情,呼喚一個靈魂流浪的人精神的皈依與良心的蘇醒。在我的鼓勵與慫恿之下,他堅持學習半年后終于找到了生命的靈芝。我生命渡口的信箱上停棲著一紙飛鴻,傳來了這位學生正式錄取軍校的消息:他穿著軍裝的照片上,滿臉蕩漾著燦爛的笑容,他寫滿冗長話語的信箋上,隱約留下感激的淚痕。生命的渡口泅過了我學生的經(jīng)書,更讓我找到了十六年靜坐之后心靈的澄澈與人生的要義。
“老師,遇到您讓我幸運萬分。”這是一位六年前高中畢業(yè)、而今在北京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的學子的賀卡。這不由得不讓我想起和那屆學生交往的一段難忘的時間,那是我受命于危難之際,接的是全年級語文成績最差的一個班。我們師生共同努力,大膽否定陳腐的教學理念,用新的教學方法共鑄一柄倚天屠龍劍,披荊斬棘,高考成績達到了我教學生涯中新的高峰,是我人生路上久久陶醉不完的亮麗風景。學生說遇見我幸運萬分,而我說,遇到這么優(yōu)秀的學生而教之,我幸運萬分。一張小小的賀卡升華了我對教書價值的理解,教師的價值是培養(yǎng)出優(yōu)秀的學生并得到學生的認可,我完全可以在生命的渡口,伴著自橫的孤舟,負一壺飄香的老酒自我陶醉于青山綠水之間。白云飄飄,北到佳木斯,南至海南島,東到上海,西至烏魯木齊,其間任何一個大城市里,都有我引以自豪的學生和他們出眾的才華以及輝煌的事業(yè)。我生命渡口停泊的千言萬語,足以讓我的精神在此千百次地淬火,繼而以百倍堅強的斗志扎進新一屆學生的教育教學之中。
日日守望的“飛天”已由精神的享受上升到精神世界的創(chuàng)造與開拓。我開始喜歡寫作,一篇篇教學上的心得體會,一次次課堂教學的驀然回首,一個個閃耀于腦海的靈感的火花,都化作自己夜深人靜孤燈殘照下自我陶醉的文字,然后小心翼翼的用掛號甚至是特快專遞神情莊重地投進郵筒。從那一刻起,就盼望著我的文字早一分鐘變成鉛字,又飛回我的信箱,讓我今生今世永遠幸福。然而許多文字一去就杳無音信,讓人柔腸百轉,魂牽夢繞,忍受著揮之不去的牽掛與戀情。也許生命正是在這樣的發(fā)酵過程中,讓人歸于寧靜與成熟。直至有一天收到我的文字變成鉛字的雜志,我可以向世界上所有的人宣告:我已變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正是在這種虛榮與執(zhí)著的催促下,我已有60多篇文章在20多家省級以上的刊物發(fā)表。
我還有一種不便言說的“心理疾病”,甚至說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每天都情不自禁地想走進收發(fā)室,看是否有我的書信、用稿通知或者是刊登著我的論文的兩本雜志樣刊。然而大多是空手而歸,好在還有一份必須訂閱的日報足以掩飾我的失落與難為情,每次來拿報紙的借口可以讓收發(fā)員認為我是一個神經(jīng)正常的人。但總有露出馬腳的時候,明明早上已經(jīng)把報紙拿過,下午還跑去拿,這個時候總有“面若桃花”的尷尬與失落,于是匆匆報以收發(fā)員勉強一笑而逃之夭夭……。
守望是一種情結,守望是一種精神,守望是一種追求,守望是精神旅途中的一陣駝鈴。也許有一天我能在生命的渡口守望到生命的諾亞方舟,將我的靈魂泅渡到生命的后花園,讓我找到生命的野百合;也許我一生只能守候在這樣的渡口,正如高僧一輩子的靜坐修煉;也許某一天我徹悟到生命的高度與厚度,正是在這樣的守望中感受到的。
一生守望,我無怨無悔。
(作者單位:湖北省建始縣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