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飛躍
成功佳作
孩提時,我對孤獨有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慢慢地我懂了,療治這種心理疾病的妙方是往人多的地方擠。10歲那年的春天,大人們上山去植樹,我學著叔伯嬸母的樣子挖坑穴,栽樹苗。看到樹苗的間距有四五米,心里不愿意了,著急地問伯父:“留這么大的間隙山會綠嗎?”問這話時我的心里如山谷一樣虛空,且有種焦慮涌起。我知道,我的焦慮源自我對大山的熱愛。伯父笑了笑說:“樹不能栽太密,太密了陽光照不透葉子,樹冠展不開,枝骨就瘦細?!蔽也恍?。伯父拗不過我,只好栽下一株距只有一米的鳳凰樹。
這片十米見方的“試驗林”栽在坡地,烙進我的腦海,有事沒事我會去喂它們澗水。一年過去了,小樹換了生命的枝葉,兩年過去了,小樹長高了……14歲那年開春,我離開山村進城求學,特意去向“試驗林”告別。別處的鳳凰花妖嬈爭春,花色或粉紅,或大紅,兩三朵一枝,七八朵一簇,在風中輕輕搖動,像長袖善舞的林中仙女。再瞧我的“試驗林”,由于過于密集,枝葉照不到陽光,澆不到雨露,一株株葉細花萎,瘦骨嶙峋,其狀慘不忍睹。狠狠心,揮斧砍去十分之七八。若干年后,存留的病樹沐日飲露,終于長成鄰樹的粗碩樣。
每次回家走入那片樹林總有莫名的感動,看到野草枝枝含露,姿色柔媚;看到枝粗葉茂的樹群,相隔數(shù)步而生,各有各的空間,互不壓制對方的生長。植物的規(guī)矩和方圓,讓我體味起閩南的一句老話:“一株草,一點露;一個人,一片天?!?/p>
孤木擋不住風雨,人單辦不成大事。生活在色彩繽紛的塵世,人人都渴望廣交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可是,有時交往過于頻繁反而于事無補——君子之交淡如水。朋友之間各自是獨立的,應把差異視為一種互補。幫你是人情,不幫你是道理,沒有理由強迫誰與你同舟共濟。相處太近,言多必失;只言片語,至于反目。
沒有距離,樹就不能開枝散葉;沒有距離,風箏就飄不起來;沒有距離,產(chǎn)生不出新鮮感和美妙感——東方的千手觀音和西方的斷臂維納斯,是世界上的極端藝術(shù)化表現(xiàn),代表著東西方的兩種藝術(shù)。西方藝術(shù)家面對千手觀音頂禮膜拜,東方藝術(shù)家卻對維納斯意亂神迷……中國當今的年輕人喜歡吃西餐麥當勞,外國人喜歡吃中餐——這世間,距離效應無所不在。
人應該多學樹的活法,允許同類擁有自己生活的空間。人應該給心靈留一點距離,讓友誼更好保鮮。如果有情,如果有愛,即使遠隔千山萬水,也會自覺為對方分憂。古人所謂“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我愿為樹而有天,更愿人人頭頂上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
精彩評析
本文的成功之處就在作者把文章主旨和濃厚的感情寓于客觀事物或事件的描寫敘述之中,而不是明顯地、生硬地直接說出。作者明明要說的是給心靈留一點距離,卻用一半的篇幅去寫樹的活法,目的是要找尋出事物之間的相似點、接近處。作者敘寫自己栽的樹由于敘述過于密集,一株株葉細花萎、瘦骨嶙峋。而狠狠心揮斧砍去十分之七八后,終于長成鄰樹的粗碩樣。作者由此展開議論,指出樹的活法與人一樣,都要允許同類擁有自己生活的空間。我們交友應有差異視為一種互補。人應該給心靈留點距離,讓友誼更好保鮮。這樣夾敘夾議地寫來,主旨深遠,寄意深刻,能給人以啟迪、以教益。
(鮑亞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