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2008年5月12日14時28分。四川汶川發(fā)生了8.0級強烈地震。 《蜀王本紀》栽:“望帝治汶山下,邑日郫?!?000年前,蜀望帝和它的祖先披荊斬棘,艱難地從青海高原來到成都平原,將宗日文明在這里點燃,使得青海從此與四川文脈相連。
“望帝啼鵑”的故事
這是一個在古老的巴蜀大地上流傳了數千年的故事。講的是很早很早以前,蜀國有個國王,叫做望帝,建都汶山。他愛百姓也愛生產,帶領百姓開墾荒地,種植五谷,把蜀國建成豐衣足食的錦繡天府之國。然而就在望帝的晚年,一場世紀大洪水卻不期而來,使富饒的大地成為水鄉(xiāng)澤國。望帝因此憂心忡忡,身體也日漸消瘦。一天,從荊州來了一個叫做“鱉靈”的人,自稱可以治理洪水。望帝便拜他做了丞相,命他去治水,拯救生靈。鱉靈領了圣旨,帶了許多有本領的兵馬和工匠,順流來到巫山,把巫山一帶的亂石高山,鑿成了夔峽、巫峽、西陵峽等彎曲峽谷。終于將匯積在蜀國的滔天洪水,順著七百里長的河道,引向東海。蜀國又成了人民康樂、物產豐饒的天府之國。望帝是個愛才的國王,他見鱉靈為人民立了如此大的功勞,才能又高于自己,便選了一個好日子,舉行了隆重的儀式,將王位讓給了鱉靈,自己隱居到了西山。鱉靈做了國王。便是“叢帝”。他領導蜀人興修水利,開墾田地,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大好事,百姓過著快樂的生活。可是,隨著在位時間越來越長,叢帝開始居功自傲,變得獨斷專行,不大聽臣民的意見,不大體恤老百姓的生活了。人們?yōu)榇藨n愁起來。消息傳到西山,望帝非常著急,他決定親自走一趟,進宮去勸導叢帝。這個消息很快就被老百姓知道了,便跟在望帝之后進宮請愿,不料把事情弄僵了。叢帝遠遠地看見聚集的百姓,心里起了疑惑,以為是望帝要向他收回王位,帶著老百姓來推翻他的。叢帝便急忙下令緊閉城門,不讓望帝和那些老百姓進城。望帝無法進城,只好無奈地回西山了??墒?,望帝覺得自己有責任去幫助叢帝清醒過來,治理好天下,便變成一只會飛的鳥兒,飛進城中,把愛民安天下的道理親自告訴叢帝。他苦苦地叫,叫出了血,把嘴巴染紅了。于是這世上少了一個國王,多了一只會飛會叫的杜鵑鳥。
許多人都為杜鵑這種努力不息的精神所感動,尊重和熱愛杜鵑鳥。蜀人郭沫若在《杜鵑》中一往深情地寫道:杜鵑,敝同鄉(xiāng)的魂,在文學上所占的地位,恐怕任何鳥都比不上。我們一提起杜鵑,心頭眼底好像有說不盡的詩意。它本身不用說,已經是望帝的化身了,有時又被認為是薄命的佳人,憂國的志士,聲是滿腹鄉(xiāng)愁,血是遍山躑躅,可憐,哀惋,至誠……在國民的心目中成了愛的象征,這愛的象征感染了國民的感情。也許,一個國家、一個帝王的命運,能與杜鵑鳥聯系在一起,承載著人民多么美好的祝愿。
記得,李商隱在《錦瑟》詩中寫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他以望帝啼鵑故事,自述身世。不同的人們對此做著不同的解讀。而許多學者專家經過望帝啼鵑故事的研究,解讀出常人無法獲知的信息。
古蜀王“形象標識”
縱覽人類歷史,我們發(fā)現,都有一個崇拜動物的過程。恩格斯說,人在自己的發(fā)展中得到低級實體,動物的支持,“由此就產生了動物崇拜”。又說:“神圣的觀念……最初我們從動物界取得的,就是動物”。普列漢諾夫說,原始人接觸的一些自然現象,而它們“主要是所謂有靈性的動物界”,他們以動物判斷其余的自然界,“想象創(chuàng)造了許多用某種動物的活動來說明大自然現象的故事”。費爾巴哈說:“動物是不可缺少的、必要的東西;……而人的生命和存在依靠的東西,對人來說就是上帝?!?/p>
我們古老先民往往以鳥為圖騰,尊鳥為祖先。他們頭插羽毛、戴羽冠,身著鳥形衣裝,模仿鳥語,創(chuàng)造鳥文,甚至以鳥為姓,以鳥命官,以鳥為國名。連神靈也被鳥化,不是長著鳥頭,就是有著鳥身,或是長翅膀,生鳥爪,等等。民族文化中保留許多鳥崇拜的習俗,基諾族祭師董薩在祭祀祖先時必須頭飾孔雀、野雉等百鳥羽毛的羽冠,身穿長袍,否則祖先會視為另類,不予理睬。彝族地區(qū)曾有用綠斑鳩鳥做為家支的名號及祖先崇拜的歷史,哈尼族以鵪鶉和麻雀命名世系。
漢代揚雄在《蜀王本紀》中有這樣的記載:“蜀王之先名蠶叢,后代日柏灌,后者名魚鳧。此三代各數百年,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頗隨王化去。王獵至湔山,便仙去,今廟祀于湔?!边@便是史學家們有名的蜀史“三代論”。古蜀王“蠶叢”、“柏灌”、“魚鳧”、“杜宇”的稱號都由鳥衍生而來?!靶Q”字由象形“天蟲”而來,可見得古時是長在樹上的“鳥”;“柏灌”在古文中與“白鸛”通,屬鳥的一種;魚鳧,是一種水鳥?!傍D”在現代詞典中常用的解釋是野鴨子;《華陽國志·蜀志》中記載的后幾代王:望帝杜宇、開明氏、廬帝、保子帝等,名字都與鳥有關系。
鳥崇拜的實質是什么?一些學者將鳥崇拜解釋為男性生殖崇拜,這一觀點較為流行。郭沫若認為,鳥是生殖器的象征。鳥直到現在都是(男性)生殖器的別名,卵是睪丸的別名。古人將鳥歸為陽性,《淮南子》曰:鳥生于陽,毛羽者,飛行之類也,故屬于陽。勃起的陰莖好像是鳥的頭,民間俗語故稱男根為“鳥”、“雀雀”、“雞雞”、“鴨鴨”。胡三省說:“鳥”讀日“雀”。
考古發(fā)現,早在新石器時代,人們便以鳥形裝飾陶器、骨器、玉石器。有的將整個器物表現為鳥形,如大汶口文化遺址出土的灰陶鳥形鬻,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陶鳥形益等。有的將器物的蓋子制成鳥頭形,有的在勺把配上鳥頭,還有的在器物上繪(刻)以鳥紋。
湖南高廟文化遺址(距今約7800年)出土的鳳鳥圖案陶器,浙江省余姚市河姆渡遺址(距今約7000年)出土的雙鳥象牙雕刻碟形器,安徽含山凌家灘遺址(距今約5500年)出土的玉鳥,太湖流域良渚文化遺址(距今約5300年)出土的中的羽冠鷹爪神徽等,無論從深度還是廣度上分析,均表明鳥崇拜已是一種相當成熟的宗教信仰。
我認為,遠古先民崇拜鳥決非生殖崇拜,而是出于兩個原因。鳥崇拜的第一個原因是鳥與物候的關系。遠古先民崇拜鳥的第二個意向,是圖騰崇拜。在“望帝啼鵑”中的杜鵑已經非自然實體,而具有神靈觀念、祖先崇拜、祥符瑞兆與宇宙生息等集體的民族精神意識。而“鱉靈”出現,證明了曾經出現的屬于不同文化類型的巴文明與蜀文明大交融、大沖撞的歷史。
“太陽神鳥”金飾
這是一件出土于成都金沙遺址,外徑12.5厘米,內徑5.29厘米,厚度僅0.02厘米,重量卻有20克的圓環(huán)形金箔飾。它看起來像一件工藝精美的剪紙藝術品,采用鏤空的表現形式,圖案分內外兩層,內層為12條弧形齒狀芒飾,按順時針方向旋轉,外層圖案由4只首尾相接的飛鳥構成,飛行方向與內層圖案的旋轉方向相反。金飾中心圖案很像一個噴射出12道光芒的太陽,專家學者據此將其命名為“太陽神鳥”。國家文物局2005年8月15日將“太陽神鳥”金飾圖案作為中國文化遺產標志。
太陽崇拜是人類由洪荒向文明邁進過程中古老話題之一。由于太陽和自然萬物的密切關系,對人類的生存繁衍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所以先民們自遠古以來就對太陽懷著敬畏崇拜之情,并由此產生了各種崇拜形式。同時由于先民們對太陽與宇宙的觀察,以及由此而產生的豐富想象,使得世界各民族中都出現了絢麗多彩的太陽神話。這些以太陽為母題的神話傳說,在世界的西方和東方各自以不同的方式廣為流傳,對古代各民族的精神觀念和行為方式,乃至整個歷史文化都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阿波羅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中國古代則廣泛傳播著具有濃郁東方特色的十日神話,這些都是我們熟知的最為顯著的例證。中國遠古時代的十日神話傳說,不僅與西方太陽神話傳說有異曲同工之妙,而且展示了東西方區(qū)域文明的不同特色。
根據《山海經》等古籍的記述,中國遠古時代太陽神話傳說中的十日是帝俊與羲和的兒子,它們既有人與神的特征,又是金烏的化身,是長有三足的唆鳥,會飛翔的太陽神鳥。如《山海經·大荒南經》中有“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山海經·海外東經》說“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山海經·大荒東經》也說“湯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載于烏”,等等。便是對十日神話傳說的記述?!痘茨献印ぞ衿分姓f“日中有踱烏”,郭璞注解說“中有三足烏”,則是對太陽為金烏化身的說明和解釋。遠古神話傳說中的十日,每天早晨輪流從東方扶桑神樹上升起,化為金烏或太陽神鳥在宇宙中由東向西飛翔,到了晚上便落在西方若木神樹上,這表達了融化于神話之中古代對日出日落現象的觀察和感受。
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就是古代蜀人心目中一棵具有復合特征的通天神樹,既是十日神話傳說中扶桑與若木的象征,又是天地之中建木的寫照。青銅神樹分為三層的樹枝上共棲息著九只神鳥,分明就是“九日居下枝”的情景。這些“銅鳥”,頭部的羽冠裝飾華麗,猶如日芒。突出一支又長又尖的鳥喙。眼睛又大又圓,還向外突起。頭、頸、身分布著鱗片狀的羽毛;雙翅貼身,相對較小,翅膀前圓后尖,顯得威風凜凜。專家認定就是戴勝鳥的原型。戴勝鳥大概就是古代蜀人想象中太陽精魂日中金烏的形象吧。
三星堆還出土有大量反映古蜀太陽崇拜觀念的器物與圖像,如青銅太陽形器、圓日形狀的青銅菱形眼形器、有圓日圖像的青銅圓形掛飾、青銅神殿四面坡狀屋蓋上的圓日圖像紋飾、人面鳥身像胸前的圓日圖像、金杖上圓臉戴冠呈歡笑狀的太陽神形象等等。這些古蜀時代留下的大量器物和圖像遺存,真實地反映了殷商時期古蜀王國金烏崇拜祭祀活動的昌盛。
彩陶上飛翔的太陽鳥
2004年,我在巴溝地區(qū)開展了較為詳細的文化普查。宗日遺址位于該縣巴溝鄉(xiāng),緊鄰黃河二級臺地上。這里海拔2680米,年平均氣溫4-6度,年降水量250-300毫米,氣候溫暖,水利條件優(yōu)越,是高原深處一個不錯的富饒之地。世代居住的村民以農業(yè)種植為主,兼營少量畜牧業(yè),出產的藏系綿羊十分有名。從1984年到1996年,省考古隊在這里進行了三次發(fā)掘,發(fā)現墓葬341座,探方31個,灰坑18個,祭祀坑18個,出土文物23000余件。據專家通過碳14年代測定,宗日遺址有5800多年的歷史。我有幸找到了當時的發(fā)掘報告和考古人員有關研究結果的文章,從這些成果,梳理出宗日文化的發(fā)展脈絡。
宗日文化曾受到過馬家窯文化的強烈影響,宗日文化的陶器在器類上與馬家窯文化大致相同,但陶質顏色和紋飾則完全不同,自成體系,不僅陶胎多為乳黃色、乳白色夾砂陶,紋飾多繪紫紅色彩,繪變形鳥紋,折尖三角紋、多道連續(xù)折紋等,而且墓葬以石棺、木棺為葬具,有二次擾亂葬、俯身葬、火葬、墓葬等習俗。這些都是先羌的遺俗。
在出土的彩陶中,我們看不到東部包括河湟地區(qū)常見的馬家窯文化蛙紋,而是鳥紋和變形鳥紋。細看這些鳥紋,它們大多等距地繪在彩陶器物的頸部,或站在山峰上,或站在樹枝間,或簇擁在一起,身體呈三角形。有的靜視遠方,有的引頸高唱;有的在彩陶上圍成一圈,翩翩起舞;有的凸現頭部,碩大美麗;有的凸現腳部,健壯有力;有的凸現脖子,細長而彎曲;有的簡單一筆,鳥就躍躍欲飛;有的表現的極其復雜,不僅有頭有腳,面部輪廓清清楚楚。有一只彩陶罐口沿繪有一組倒置的鳥首,或引頸向下探望,或飲水嬉戲,或洗刷羽毛;有一只彩陶罐內,一組飛鳥緊緊圍繞、“米”、“北”、等太陽符號翩翩起舞;有一只繪有麥穗紋的陶罐,其鳥目碩大而外凸,雙眼如炬,令人不寒而栗。曾被認定為人面的人面紋彩陶碗,其實它造型更像一只張開翅膀的大鳥將雙翅交叉胸前,如果把彩陶碗的把部看做是鳥的頭部,那碗內豎紋便是它的羽毛,稱它為“鳩形梟面彩陶碗”更為合適。
宗日遺址共發(fā)掘完整墓葬215座,埋葬方式以單人葬為主,共194座,約占90%;二人合葬14座,約占7%;三人以上葬3座,不足2%。葬具有木槨、木棺、石棺、甕棺四種,其中石棺葬共21座,形制與川西高原石棺葬驚人地相似。隨葬品中以取水蒸煮、盛置和飲食等成套的陶制生活用具居多,也有少量的裝飾品或生產工具。各個墓葬中的隨葬品的種類和數量大體相同,說明私有制還沒有出現。宗日人遵循母系氏族的外婚制,女人是整個社會的主力。她們不僅保存和烹飪食物、管理住宅、生育撫養(yǎng)子女,還掌握管理家庭、社會的才能和外交本領??赡懿簧龠€是女酋長,在祭祀中已成為神附體,帶有神性,是圖騰歌舞的扮演者,成為人們景仰的女神。宗日人是一支高度文明的母系氏族群體。他們把鳥視為本民族所共有的起源,并把它作為氏族的祖先,成為氏族標志和保護神,這與《山海經》中西王母的描述一脈相承。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宗日彩陶中飛鳥環(huán)日圖,反映了以鳥為圖騰的氏族是崇拜太陽的,以太陽形象征的寓意手段,使彩陶花紋具有絢麗燦爛的風格與強烈濃郁的風采,再現了對太陽神崇拜的熾熱情懷。
《山海經》中描述西王母的情景都是和鳥在一起?!渡胶=洝ず缺宾槨拔魍跄柑輲锥鲃僬?,其南有三青鳥,為西王母取食。在昆侖虛北”。而《大荒西經》說,大荒之中,西有王母之山,“有三青鳥,赤首黑目,一名曰大蝥,一名日少黧,一名曰青鳥”;又說,“有五彩鳥三名,一曰皇鳥,一曰鸞鳥,一曰鳳鳥”。《正義》曰:“三足烏,青烏也,主為西王母取食?!薄端囄念惥邸肪砭攀灰都o年》曰:“穆王十三年,西征,至于青鳥之所憩?!兵B是神靈,是西王母忠實的使者。在這個崇拜鳥的世界里,以致于在西王母周圍生活著人首鳥身,也就是長著翅膀,稱之為苗民的人?!渡胶=洝ご蠡谋苯洝罚骸拔鞅焙M夂谒保腥擞幸?,名曰苗民?!薄妒酚洝は谋炯o》注引《神異經》:“西荒島中有人焉,面目手足皆人形,而胳下有翼,為人號饕餮,淫逸無體,名日苗民。”西王母是中國古代神話中地位很高的女神,管理著人類生死和疾病?!渡胶=洝の魃浇洝贰拔魍跄福錉钊缛?,豹尾虎齒而善嘯,蓬發(fā)戴勝,是司天之厲及五殘”?!渡胶=洝ご蠡奈鹘洝贰坝腥舜鲃伲X豹尾,穴處,名西王母”。在這里,“戴勝”成為了“司天之厲及五殘”的物化形象,也就有了權力的印記。后來,古代婦女受到戴勝鳥頭部太陽羽冠的啟發(fā),創(chuàng)造出戴在頭發(fā)上面的珠玉發(fā)飾,漢代稱為“華勝”?!夺屆な罪棥氛f:“華,像草木之花也;勝,言人形容正等,一人著之則勝。蔽發(fā)前為飾也。”可以肯定,先羌人以鳥為圖騰,西王母戴勝是西王母以鳥為先羌部落圖騰的“形象標識”。
“宗日”改寫中國上古歷史
我湊巧讀到一篇關于《景頗尋根》的文章,講到一批學者克服艱難險阻沿著祖先留下的印記來到青海尋根的故事。文章引述《麗江地區(qū)民族志》:納西族源于中國西北部河湟地區(qū)南遷的古羌人,唐代稱為“麼些蠻”,公元6世紀末遷入并得勢于麗江壩,7世紀初曾進入洱海東部,建立越析詔政權,7世紀末敗后返回麗江一帶。漢文記載與納西族東巴經記載的“祖先遷徙路線”基本相符。納西族《送魂經》中的返鄉(xiāng)路線是從白沙、大具渡金沙江到中甸白地,再繼續(xù)送往北方。文章提到了納西族史詩《送魂經》。其實,查閱藏緬語族普米族、彝族、哈尼族、拉枯族、基諾族、傈僳族等民族歷代傳唱的史詩,無一不稱自己祖先是從青藏高原遷徙而來。
景頗族《目腦齋瓦》講到,遠古時期,即“寧龍中會”時期,大約在10000至6000年前,景頗先民開始從“蒙古利亞”(蒙古人地方)的“木拽省臘崩”(天然平頂山,河湟地區(qū))遷到“戶練央旦卯”(平坦之地,中原甘南、陜西一帶),之后進入“頗究桑昔卯”(大森林地區(qū),藏東南與川西林區(qū)),再遷到“哲聶林真卯”(紅土高原,川西、滇西一帶)。景頗族有一個重要的歌舞祭祀活動,叫“目腦縱歌”,就是用舞蹈的形式紀念祖先的遷徙壯舉。每年農歷正月十五,來自四面八方的景頗人聚集到頂部繪有景頗族發(fā)源地昆侖山(或言日月山),兩側繪有遷徙之路的“目腦示棟(目腦柱)”下,在身穿龍袍,頭戴“戴勝帽”,手持長刀的“腦雙”(領舞)的率領下,踏著鏗鏘的鼓點,伴著豪壯的樂聲圍成圓圈,翩翩起舞。景頗人說,站在目腦柱前搭建的兩個高臺上,可以眺望祖先的故地昆侖山和祖先跟隨戴勝鳥從昆侖山南下“哲聶林真卯”,不畏艱險,千里跋涉的情景。
似乎是刻意安排,金沙遺址中的城門、房屋、宮殿及墓葬等建筑物都朝向北部偏西的方向——岷山,如果視野再放遠些,會驚奇地發(fā)現,它指向的竟然是宗日。同樣在三星堆眾多的文物中那些清晰的鳥形紋、鳥形的變體紋儼然是宗日遺址的翻版。宗日遺址許多彩陶上看到,與金沙遺址出土的許多與太陽神鳥金箔飾極其相似的圖案,逆向飛行的神鳥,引頸伸腿,展翅飛翔,首足前后相接,圍繞在內層圖案周圍,排列均勻對稱?!兑葜軙贰俺芍苤畷?,氐羌以鸞鳥,蜀人以文翰,巴人以比翼鳥獻”,很能說明氐羌、巴人、蜀人之間的親密關系。杜甫在蜀期間寫過這樣一句詩:子規(guī)夜啼山竹裂,王母晝下云旗翻。詩中出現的子規(guī),大家知道是杜鵑、杜宇、布谷鳥,而對“王母”許多人不能理解,其實只要讀過《文選·思玄賦》(張衡)“戴勝愁其既歡兮,又消余之行遲”,就會得到答案。因為李善注:“戴勝,謂西王母也?!狈g過來,戴勝就是指西王母。而在許多典籍中布谷鳥泛指稱戴勝鳥。師曠《禽經》寫道:“鸕鳩、戴勝,布谷也?!睋P雄曰:“鸕鳩、戴勝生樹穴中,不巢生?!蓖踅āぁ洞鲃僭~》言:“戴勝誰與爾為名,木中作窠墻上鳴。聲聲催我急種谷,人家向田不歸宿?!?/p>
杜甫在字里行間,無不反映出戴勝鳥是古蜀先民敬日的圖騰崇拜觀念,也暗示子規(guī)與戴勝之間、杜宇與西王母之間的因緣關系。綜合以上分析,是不是可以這樣大膽設想,在五、六千年以前,也就是人類大洪水的時代,以鳥為圖騰的氐羌部落進入四川,帶來了高度的文明,并與蠶叢部落結成了猶如炎黃部落聯盟,并取代了當地較為落后的文明,也就是說,代表氐羌文化的柏灌(水鳥)取代蠶叢(蠶),創(chuàng)造了古蜀文明。1977年在宗日附近的尕馬爾臺遺址出土了一件精美青銅鏡,銅錫比例為1:0.096,是我國已知的最早的一面銅鏡,也許從這面銅鏡研究中,我們可以得出三星堆青銅發(fā)達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宗日遺址出土了被譽為“國之瑰寶”舞蹈彩陶盆。舞蹈紋盆高12.5厘米,口徑22.8厘米,腹徑24厘米,底徑9.9厘米,內腹繪有兩組分別由11人和13人組成的群體性狂歡舞蹈圖案。許多專家認為,彩陶盆呈現的是巫舞?!秴问洗呵铩す艠贰份d“葛天氏之樂,三人操牛尾,投足所歌八闋”。操牛尾,是模仿牛的形態(tài)。而在舞蹈彩陶盆中,寬大的頭飾,很可能模仿某種動物。模仿動物的狩獵活動是上古先民最重要的生產活動??梢韵胍姡谌盏南让裨谄矶\神靈時,同樣把個人的實際上無力的,只存在于個人想象中的本質力量,通過舞蹈獲得現實的本質力量和能力。舞蹈彩陶盆,被今天的人們稱作審美意識的創(chuàng)造物,在原始社會不過是膜拜需要的產物,而彩陶盆中的舞蹈能夠使人逃避恐懼,獲得心理平衡和精神享受,滿足現實遠遠不能滿足的精神企圖?;蛟S正是舞蹈具有凝聚人心、娛神娛人的作用,舞蹈因此被永久保留下來,并被發(fā)揚光大。到了中古,這種娛神為主要功能的舞蹈逐漸變成群眾自娛的工具。今天,無論是青藏高原,還是川西草原,我們才有可能看到,邊歌邊舞的“依”舞,動作粗獷豪放的“卓”舞,踏節(jié)而舞的“熱巴”舞,動作幽默、極富感情的“熱伊”舞,以及寺院組織的僧俗在嗩吶伴奏下場面宏大、氣派宏偉的“鍋哇”舞。以圓圈舞為形式的卓舞(在川藏被稱為鍋莊舞,實為卓的不同譯音)不正是宗日舞蹈的活化石嗎?
宗日,雖然用藏語翻譯是指人群聚集的地方,但是我們完全有理由把宗日從漢字字面理解為宗崇太陽,也完全有理由把宗日看作是一個先民崇拜太陽,以鳥為圖騰,創(chuàng)造不朽的地方。2006年“周格索索”,也就是六月歡樂節(jié)那天,我又來到了宗日,與大家一起騎馬、射箭、跳鍋莊,一起暢飲。我被灌得有了醉意,借酒興草就了一首打油詩,錄于下:
昆山本是帝王家,蓑衣粗炙非奢華。
陶盆尤來裝五谷,飲食偕用有刀叉。
兔兒灘前伴歌舞,巴水河畔映晚霞。
陶塤吹得西羌曲,多元一體我中華。
那一夜,我似乎在跳舞歡樂的人群中,看到了古老的宗日人與巴蜀先民頭戴戴勝帽,連臂踏歌、翩翩起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