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倒是省事，把孩子往我這兒一扔就不管了？你問問蔣成，到底曉不曉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中秋節(jié)晚上，我正在公婆家吃團圓飯，媽打來電話，劈頭蓋臉地把我狠批了一頓。我頓時胃口全無，不耐煩地催促老公蔣成趕緊吃，然后去接帆帆。

蔣成慢悠悠地抿著酒，皺著眉說：“我和爸的酒還沒喝完呢！你媽也真是的，大過節(jié)的也不讓人過好！”蔣成沒心沒肺的樣子讓我心里積蓄已久的怨怒噴涌而出：“你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當然不知道帆帆也要過中秋！”

“是呀，怎么沒把帆帆一起帶過來？”公公狐疑地問蔣成。蔣成望望我，我把頭扭到一邊。倒是小婭嘴快，搶著告訴爺爺：“奶奶沒叫帆帆，阿姨就把他送他姥姥家了?！?/p>

“唉呀！我這不是忙糊涂了，忘了說！”婆婆連忙解釋，“你們小兩口怎么這么見外？一起帶過來嘛！不就是多雙筷子多個碗嗎？”這下子，倒把責任全推到我和蔣成身上了。公公放下酒杯，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飯桌，我趁機拉著蔣成和小婭離開。

出了公婆家，我和蔣成都緊繃著臉，誰也不理誰。到了我媽家樓下，他拉著小婭死活不肯上去。我只好硬著頭皮上樓接帆帆。

敲開門，媽又是一頓數(shù)落：“當初我就說了，蔣成家關(guān)系復(fù)雜，難相處。你偏不聽，非要跟他結(jié)婚?，F(xiàn)在好了吧，嫁了老公虧了孩子！”我不敢辯白，牽起帆帆逃也似地下了樓……

和婆婆的初次較量，我首戰(zhàn)告捷

我和蔣成都是離婚后再婚，還各自帶著個孩子。這還不算，蔣成家里還有個后媽。這樣復(fù)雜的關(guān)系，真是如亂麻一般，讓我越扯越心亂如麻。

婆婆比我早兩年進的這個家門，蔣成和她自然沒什么感情，但大家都客客氣氣，倒也相安無事。我和蔣成結(jié)婚后，一茬茬的矛盾就冒出來了：看到我和蔣成再婚后負擔重，婆婆生怕公公偷偷貼補我們，影響自己的生活，就變著法兒哄公公給她買東西。最可氣的是，公公原本為小婭上貴族學校準備的學費，被婆婆一灌“迷魂湯”，卻買了一張理療床回來。

看到婆婆舒舒服服地躺在理療床上享受，我也沒閑著，使勁兒向蔣成吹耳邊風：“明知咱們?nèi)兆舆^得緊巴巴的，她不但不幫襯，還想方設(shè)法折騰你爸的錢。我看吶，到底不是你親媽……”蔣成聽了，自然不會給婆婆什么好臉色。

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燈，她總是千方百計地籠絡(luò)小婭。每次做了好吃的，她總是“忘了”叫帆帆，就算我厚著臉皮把帆帆帶過來，她也只管把好東西往小婭碗里堆。明擺著是故意在公公和蔣成面前把小婭當親孫女疼，好鞏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我當然不想讓她的陰謀得逞，便常常在蔣成面前挑她的刺。這樣一來，蔣成和婆婆原本平淡的母子關(guān)系，變得更加冷漠。

那天，婆婆滿臉堆笑地招呼小婭：“奶奶給你織了件毛衣，快過來試試！”小婭穿上新毛衣，漂亮得像朵花。帆帆見了，翹著小嘴，硬要姐姐脫下來讓他試試。我一巴掌拍在帆帆屁股上，指桑罵槐地說：“這哪是你穿的毛衣，討人嫌的東西！”

帆帆委曲得大哭大鬧。公公繃著臉，一言不發(fā)，婆婆小聲囁嚅道：“我是看小婭身上的毛衣太短了……”我不客氣地回敬：“唉喲，您老這不是明擺著指責我這后媽不疼小婭嗎？我跟蔣成是困難了點兒，但也不至于連孩子的毛衣也舍不得買吧！”

一旁的公公氣得臉色都變了，沖著婆婆吼道：“你是不是存心挑撥離間？你非要把這個家拆散了才死心吧？”婆婆不敢再說什么，默默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吹剿淠谋秤埃倚睦锖芙夂?，故意對公公說：“爸，您放心，我絕不會虧待小婭?！惫c點頭，把蔣成叫進了書房。蔣成出來后，手上多了個信封?；丶液笪也胖溃o了蔣成1萬元錢，要我們送小婭上最好的小學。與婆婆的第一次較量，最終以公公的妥協(xié)告終。我覺得公公和蔣成的心都在暗暗向我傾斜，這讓我像打了勝仗一樣高興。

其實這場戰(zhàn)爭里，

沒有一個人是贏家

前夫聽說帆帆的情況后，從深圳趕回來，把我約到一家咖啡廳。見面后，他便開門見山地說：“聽說我兒子過得不太愉快。我打算把他接走?！薄安恍校　蔽乙豢诨亟^。前夫沒好氣地說：“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考慮，你家那么復(fù)雜的關(guān)系，對孩子成長不利。你這個當媽的，就不能替兒子想想？”“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讓你把孩子帶走?！?/p>

就這樣，談了兩個小時后，前夫終于妥協(xié)，答應(yīng)兒子暫時仍跟我，但如果半年后，我家的狀況沒有好轉(zhuǎn)，他將通過法律途徑與我爭奪監(jiān)護權(quán)。

那天是公公的生日，我是走著去公婆家的。一路上，我的腦子里交織著混亂的畫面——一會兒是兒子被前夫帶走，哭喊著要媽媽的情景；一會兒是婆婆幸災(zāi)樂禍的樣子——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和婆婆的爭斗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受害的，始終是孩子。

推門而入時，只有婆婆一個人在家，她手里握著電話，聲音哽咽：“昨晚老頭子又發(fā)脾氣了，說都是因為我，兒子、孫女全跟他疏遠了。其實，我心里更苦呀，不管怎么討兒子、媳婦歡心，他們都不領(lǐng)情。都說后媽難做，其實后婆婆更難做！”

婆婆是背對著我的，絲毫沒察覺到我的存在。望著婆婆無助的背影，我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她身上，我分明看到了自己——從與蔣成結(jié)婚那天起，我就對自己說，要對小婭好。帆帆做錯事，我會大聲訓斥他，生起氣來還打他的小屁股?？蓪πI，我就沒了底氣，總是溫言軟語、低眉順眼，生怕惹她不開心?？尚I呢，還不領(lǐng)情，說我是做給她爸看的。我一顆委曲的心，不知傷過多少回。而婆婆的處境，怕是比我更難吧，既要看蔣成的臉色，還要對付我這個不好惹的兒媳婦……這樣想著，我心中不由得生出許多愧疚來。我事事爭強好勝，以“打敗”婆婆為樂，把家里弄得雞飛狗跳，卻從沒想過，在這場戰(zhàn)爭中，其實沒有一個嬴家。

我沒有驚動婆婆，悄悄地進了廚房，破天荒地系上圍裙做起飯來。婆婆打完電話，到廚房做飯，看到我，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皨?，看您打電話，我就進來燒飯了?！蔽覝睾偷恼Z氣讓婆婆受寵若驚，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剛才跟老姐妹胡扯呢……”看婆婆吞吞吐吐的，我連忙說：“媽，您放心，我不會亂說的。”婆婆長吁了一口氣。那一刻，我和婆婆竟有了同命相憐的感覺。

蔣成陪公公接小婭和帆帆放學回來，看到我們婆媳配合默契地在廚房忙碌，竟夸張地說：“我沒看花眼吧？”公公故作嗔怒地訓他：“傻小子，這才是家的樣子！”只是因為我和婆婆“放下武器”，一起做了一頓飯，公公和蔣成就樂成這個樣子。一時之間，我和婆婆都有些感慨了。

相親相愛，我們是甜蜜的一家人

清明前夕，帆帆突然發(fā)起高燒，連打了三天點滴，不但燒沒退，連手腳都腫了起來，眼睛也變紅了，嘴巴開始潰爛。經(jīng)醫(yī)院確診為川奇病，醫(yī)生說，這是種不常見的免疫系統(tǒng)疾病，隨時都可能浸蝕內(nèi)臟器官，必須立即住院治療。可當時，公公和蔣成為了給蔣成親媽遷墳回了吉林老家，最快也要3天趕回。我一個人既要守護帆帆，又要辦入院的各種手續(xù)，忙得焦頭爛額，不得不請婆婆到醫(yī)院幫忙。

婆婆接到電話后，馬上趕到了醫(yī)院，一邊安慰我說：“孩子，別多想，治病要緊?！币贿厪陌锾统鲆粋€信封塞進我手里。見我發(fā)愣，婆婆解釋說：“這是我平時攢下的3000元錢，你快拿去給帆帆交住院費。咱娘兒倆先頂兩天，等他們爺兒倆回家就好辦了?！蔽乙粫r不知道說什么好。帆帆住院后，每天得輸3袋丙種球蛋白，光這項費用就高達1500多元。昏迷的兒子、高額的住院費如兩座大山壓得我六神無主。婆婆的到來，讓我心里安穩(wěn)了許多，我由衷地對婆婆說了聲：“媽，謝謝您！”

那幾天，婆婆細心地照顧著帆帆，帆帆睡著時，她就跟我拉家常，緩解我的壓力。雖然只有3天，但我和婆婆兩顆戒備的心卻悄悄地靠攏了。我們這才發(fā)現(xiàn)，以前雙方都戴著有色眼鏡看對方，所以才會生出那么多誤解和偏見。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帆帆慢慢好了起來，我對婆婆充滿了感激，而這種感激又化作了對婆婆的包容和理解。

帆帆出院后，婆婆做了一桌好吃的為他慶祝，看到帆帆親熱地叫著“奶奶”，我心里有說不出的安慰。晚上要回家的時候，婆婆偷偷拉著我說：“我多做了一碗水煮牛肉，你們端回家明天吃?！蔽覜]有推辭，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丶业穆飞希Y成奇怪地問：“你以前不是嫌水煮牛肉太辣，不愛吃嗎？”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感慨地說：“不愛吃也要領(lǐng)情，畢竟是老人家費了心思做出來的?！薄罢媸翘柎蛭鬟叧鰜砹?。”蔣成笑吟吟地盯著我：“要是以前——”“要是以前怎么樣？”我故作生氣地問他。蔣成邊逃邊說：“要是以前，你準會說，這老太太沒誠意，故意做你不愛吃的菜?！?/p>

蔣成跑得遠遠的，看不到我的臉，可我知道，自己的臉在發(fā)燙。第二天，吃著那碗水煮牛肉，我對蔣成說：“你不覺得婆婆對我們越來越體貼了？”蔣成津津有味地嚼著牛肉片，不住地點頭。是呀，婆婆由處處設(shè)防變成了主動付出，而我也由斤斤計較變成了凡事遷就。再加上我的有意“搭橋”，蔣成與婆婆也自然而然地變得融洽起來。

那天，婆婆看到我穿了件新買的短款羽絨服，羨慕地說：“這衣服又輕又軟，怕要好幾十塊吧？”我被她逗笑了，隨口說：“是呀，65塊呢！”誰知婆婆竟大大咧咧地說：“這么便宜？你給我也買一件吧?！薄昂茫∶魈炀徒o您買！”看到我回答得斬釘截鐵，蔣成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地偷笑——他是在笑我把650塊說成65塊，還答得那么爽快——嗨，婆婆大人把我當自家人，第一次向我要衣裳，這是多大的榮幸呀！少了客套，多了溫情；少了計較，多了幸福，這筆賬，我比蔣成更明了！

半年的時間過得很快，前夫放棄了帆帆的監(jiān)護權(quán)，因為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我和蔣成、公婆已成了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而帆帆也和小婭成了“親姐弟”。有時候，我們?nèi)視陲埡笠黄鸪灾?，聽著姐弟倆用稚嫩的聲音給我們唱：“因為我們是一家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有緣才能相聚，有心才會珍惜，何必讓滿天烏云遮住眼睛……”

相親相愛的日子，真好！

責編/魏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