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學院

讓天目山作校長，苕溪作助理。

高飛的云雀彈著雨做的琴弦

松林是這山坳的黑夜，而茶園是白天。

大門即橋頭，圍墻是群山，把學校放進括

號。

每幢教學樓都有著常春藤的韻律

許多患關節(jié)炎的術語

散落在枝葉繁茂的教案里。

傳道授業(yè)解惑——

枇杷、芭蕉和梧桐念的是中國古典文學

蕨和水杉熱衷考古，橘樹喜歡金融

萬年青和廣玉蘭一起學習外交

榕樹憑毛森森的大胡子就想當哲學家

合歡和女貞同班，探討倫理學

雪松有黃金分割和立體幾何的外型，于

是學了數學

菩提和曼陀羅以佛學為專業(yè)，而竹子把

國畫當選修課

至于甘蔗的第二外語，應該是也當然是

甜言蜜語。

所有植物都在春天開學，它們的性器官

都天真地裸露出來。

某堂課的內容竟是：

怎樣讓一棵老海棠返老還童，通過花粉

授精

跟一棵楊梅產生愛情。

給每株盤根錯節(jié)的老銀杏

頒發(fā)博士學位。

香樟碩士，她的論文題目

真奇怪：《論香樟樹的女性意識和唯美傾

向》

片片苗圃的試卷多么平展又齊整

而少數生了病蟲害的桑樹和山核桃

需要補考。

青蛙搬運著身體，從蘆葦叢跳到

面積最大的那片荷葉上

終被封為整個池塘的博導。

在一大叢開花的苜蓿里藏著逃課者，它

們是：

佩戴肩章的螞蚱、剛剛著陸的蜻蜓、以及

梁祝偽裝的蝴蝶。

魚塘

我相信那些魚都睡著了，所以不見蹤影

紅鯉該有年畫上的模樣，這方水塘是金

色屋子

用來藏嬌。

破爛的魚網扔在地上，供麻雀結繩記事。

緊靠岸邊的，仿佛是伏羲或神農留下來

的

一只失去雙櫓的木船。

藻類絮絮叨叨，話題擠向水塘四個邊緣。

那些逐水而居的灌木臨帖著北風

把自己的姓和名寫下來

用勇氣頂住了江南冬天的微寒。

當我和你走過，我說，要小心，要小心

這岸邊的泥土很軟，跟春天時候一樣

那么容易塌陷！

浙江

要嘗多少桂花糕多少筍干

飲多少龍井和黃酒，吃多少顆枇杷、楊梅

才能把齊魯鄉(xiāng)音說得跟吳儂軟語那樣，

有絲絲的甜？

過多少石橋，游多少寺觀、亭臺和牌樓，

聽多少越劇

才會從孔孟鄰居變成蘇小小的鄉(xiāng)親，以

周邦彥代替了辛稼軒？

在那湖邊住多少年，穿多少絲綢賞多少

梅

才能變成美貌如花的白素貞，找到我的

許仙？

一個人遇見一個省，把自己擺放進它的

地圖

省份與省份相縫綴，連成大地，從北到了

南

那么，得誦多少唐詩宋詞元曲，用掉多少

毛筆、墨汁和宣紙

才算——過關？

土撥鼠

我看見了你們

有一個城的居民那么多

拱手抱拳，在清晨面朝東方

把太陽看做一枚熟柿子

胖胖圓圓的身上穿毛背心

臉上有鉛筆畫出的模糊笑意

胡須用來嘆氣

一截酥油草或樹根當成了寶貝

我是十萬八千里的朋友

你們唱歌歡迎我，歌詞曰“吱吱吱”

多么前衛(wèi)

在這個超級大國地下

你們挖掘并建筑起

一個超級小國

具體位置在印第安人領地

中西部大草原的胸部

那里該有國會、市政廳、銀行

超市、火車站、地鐵、酒店

大學和保育院

你們愛勞動

把事業(yè)和愛情都放進土里

真正是土生土長

可是洞口朝天，沒有門

下雨咋辦

窗子安在哪里

煙囪從何處走

天黑以后，該掌燈了

你們該不會用冰激凌

去做燈油吧？

你們忙忙碌碌的模樣

像店小二

步子搖晃，有點不安

快跑時，要小心仙人掌

在屁股上冷不丁打一巴掌

不要把百合插上頭

小心香氣使腦袋發(fā)暈

找不著家門

對著星星祈禱時

要少發(fā)爆破音

避免噴嚏把身體掀翻

栽大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