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這有濕蘆葦?shù)牡胤缴鸬教炜障虮倍?/p>

它們趕往瑪那莎天池

一路以蓮芽為食

會在天空陪伴你，直到凱拉斯山頂

——古印度，迦梨陀裟，《云使》

從霍爾出發(fā)

比起轉(zhuǎn)神山的人，轉(zhuǎn)圣湖的人相對要少一些?，斉杂哄e轉(zhuǎn)湖的傳統(tǒng)路線通常是從霍爾鄉(xiāng)的大經(jīng)幡處出發(fā)，轉(zhuǎn)一圈需要三天時間。因為時間不夠，我們選擇坐車轉(zhuǎn)湖。我們租的這輛雙排座小卡車幾乎沒有減震，車子開在阿里特色“搓板路”上，叮哩哐郎地到處都在響——除了嗽叭不響！

出了塔欽，是最讓司機頭痛的三道河——因為沒有橋，所有的車都要從水中渡河，共有三次，稱之為三道河，夏季水大的時候經(jīng)常有車陷在里面。接下來是巴嘎兵站，這個三岔路口，往南直接奔普蘭，往西去往阿里首府獅泉河鎮(zhèn)，往東是日喀則方向，第一站就是霍爾。

“霍爾”(Hor) 這個稱呼在青藏高原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內(nèi)涵。公元7世紀以前，“霍爾”一詞泛指青藏高原西北部一帶的游牧民族；吐蕃時期，可能指突厥和回鶻；9 至13 世紀，可能指土族和蒙古族；元以后專指蒙古族；近代指藏區(qū)和康北一帶的牧民部落。如稱甘孜一帶為“霍爾甘孜”、“霍爾帳柯”（爐霍）；稱藏北索縣、丁青、巴青一帶牧民部落為“霍爾三十九族”；稱當雄牧民為“霍爾當雄”。大致來說，現(xiàn)在“霍爾”的一部分，應(yīng)該是蒙古族與藏族的融合。在藏族傳統(tǒng)史詩《格薩爾》中，就有《霍爾興兵欲搶王妃，珠牡用計巧拖三王》一回，講的是格薩爾與霍爾國白帳王的沖突。十七世紀時，噶丹才旺曾率藏蒙聯(lián)軍與入侵阿里的拉達克打過艱苦的戰(zhàn)斗，或許霍爾與那支軍隊有點關(guān)系。

今天的霍爾位于進出阿里的交通要道，從東側(cè)過來的車在翻過馬攸木拉山口后，第一個有人的居住點是就霍爾。到了冬天，馬攸木拉山一帶經(jīng)常遇上大雪封山。下了馬攸木拉山，在距離霍爾一個多小時車程的地方，公路左邊是公珠錯，湖邊濕地里常有大群的黑頸鶴、藏野驢和黃羊出現(xiàn)。

每年有大量的旅行者行經(jīng)此地。來往的車輛經(jīng)過霍爾時，一般都是停在村子中央的“神湖茶館”和“神湖旅館”附近，這里也新建了一排排整齊單調(diào)的“安居房”，原先的帳篷商店也搬進了新磚房。

霍爾就位于圣湖瑪旁雍錯岸邊，瑪旁雍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淡水湖泊之一，面積約400 平方公里。它的西北方就是神山岡仁波齊，南方是納木那尼雪山，通往普蘭縣城的公路就修筑于瑪旁雍錯與拉昂錯間的草坡之上?，斉杂哄e同時也是四大宗教，印度教、佛教、苯教、耆那教的共同圣地，每年前來朝湖、轉(zhuǎn)湖的宗教信徒絡(luò)繹不絕。

瑪旁雍錯的神話與傳說

每年六月至九月間是佛教徒、苯教徒和印度教徒朝拜神湖的最佳時節(jié)。藏族人轉(zhuǎn)湖通常是背負著行囊一走數(shù)日，途中累了就停下來休息，煮茶做飯。途中并不需要翻山，有時為了避開湖邊的沼澤地帶，需要從附近的山坡上繞行，比起轉(zhuǎn)山線來，這一路十分輕松，但也相對單調(diào)。

佛教和苯教信徒都認為瑪旁雍錯是龍王的棲息之所，有湖之處必有龍王棲息，乃神圣不可侵犯之地。佛教典籍中記錄瑪旁雍錯位于瞻部州中心之地，稱其為“阿耨達池”。

瑪旁雍錯最早的名字叫瑪追，后來逐漸演化為瑪旁措、瑪旁雍錯。與名字相關(guān)聯(lián)的是一個古老的傳說，這個傳說在神山圣湖一帶的民間流傳甚廣。相傳在遠古時期，瑪旁雍錯附近有一個小王國，國王奴邦一向愛戴自己的臣民。一日國王微服出訪，在走過了眾多村莊之后，他看到了人們?yōu)樯?、老、病死所受之苦?；氐綄m殿中他向身邊的大臣和高僧們詢問，為何人們要經(jīng)歷這些磨難？有高僧回答他，這是人生不可避免的自然規(guī)律。國王又向高僧請教如何能夠避免這些痛苦和磨難？高僧回答，只有積德行善，發(fā)放布施救濟貧苦百姓才是解脫之道。

國王在聽到高僧的釋解后恍然大悟，自己一直過著無憂的生活，而忽略了其實在自己的國家里還是會有疾苦，便不惜動用國庫的財力興建了一座偌大的房屋，在房屋里發(fā)放衣物、錢財，并煮粥布施百姓，這樣的行為一直持續(xù)了整整十二年。因為善舉持續(xù)的時間很長，尤其是煮粥后的米湯被填放在地勢低洼之處，十二年后形成了一個偌大的湖泊。相傳在米湯剛剛倒入湖中的時候非常熱，整個湖面都蒸騰著白氣，在逐漸涼下來后變得清涼異常。圣湖最早的名字叫“瑪追”，其意就是清涼湖。

傳說中四條大河馬甲藏布、朗欽藏布、當卻藏布、森格藏布的起源都是因為米湯外溢所形成。后來神湖又被稱作瑪旁湖，據(jù)說湖水集聚了八種公德，同時也就變成具有甘、涼、軟、輕、潔凈、不臭、益喉、利腹的神圣之水。瑪旁在藏語中之解為“不負公德”的意思，故此得名瑪旁雍錯。

水與生命相關(guān)聯(lián)，潔凈的湖水養(yǎng)育了這片土地的人民，孕育了獨有的文化和宗教，這是崇尚圣湖的根源之一。相傳西藏很多高僧大德曾在此地修行，諸如苯教的那日瓊巴，佛教的蓮花生大師、米拉日巴、阿底峽尊者等，這些高僧都曾為神湖開光、加持，使得瑪旁雍錯在藏族人心目中更加神圣。

印度教也將瑪旁雍錯奉為神湖，尊稱為瑪那莎天池，更奉這里為傳說中天鵝王的棲息之地。印度教徒認為凡是可以沐浴在瑪那莎天池，死后就會進入伯拉瑪天堂。飲用瑪那莎天池的水后，就會升入濕婆神的天宮。印度教的傳說中還認為瑪那莎天池是濕婆大神妻子烏瑪女神的沐浴之所。在天空晴朗凱拉斯山與瑪那莎天池共處于視野所及之處時，烏瑪女神就會在濕婆神的注視下身披紗麗沐浴在瑪那莎天池之中。古印度詩人迦梨陀裟在他的詩集《云使》中就有過這樣的描述：

“天鵝之群會聽到你那悅耳的雷鳴

這陣陣雷鳴使大地肥沃，（艸譚）菌叢生

你從這有濕蘆葦?shù)牡胤缴鸬教炜障虮倍?/p>

它們趕往瑪那莎天池

一路以蓮芽為食

會在天空陪伴你，直到凱拉斯山頂”

無論印度教還是佛教都將沐浴在瑪旁雍錯視作最神圣的愿望。印度教徒在朝拜凱拉斯山前必先入瑪娜莎天池沐浴后才可前往神山。

四大浴場：五色石、五色沙、五色堿、五色草從霍爾沿湖而行，不遠就看到了五色石浴場?，斉杂哄e共有四大浴場，分別是五色石、五色沙、五色堿與五色草。

五色石浴場位于瑪旁雍錯的北岸，與霍爾和色龍寺相距不遠。這里的沙灘上布滿了形狀各異五顏六色的小石頭。信徒們相信這些石子靈氣十足，能夠為人們帶來好運。更有傳說石子是天空隕落的星星。很多來到此地的人都會在沙灘上挑選自己中意形狀的石頭帶回去留念。

瑪旁雍錯的東岸的色龍拉浴場其湖岸形狀如同含苞欲放的蓮花，在這里的沙灘上有一種傳說中可以治療百病的五色沙土，人們稱之為“琪瑪納阿”。楚果寺的僧人和轉(zhuǎn)湖人都告訴我們，將五色沙放入口中它會自然消融，可以預(yù)防和治療多種傳染病、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皮膚病及腎衰竭等病。據(jù)說，將它放入即將變質(zhì)的奶制品青稞酒等酸性飲食品中，能使飲食品鮮味完全復(fù)原。我們效仿后發(fā)現(xiàn)，沙子就是沙子，并未在口中消融。這種沙子還被佛教徒們視為禮佛佳品，凡是來此轉(zhuǎn)湖的人都會取些回去加以供奉。

五色堿浴場位于瑪旁雍錯的西口。很多人也稱此地為白色浴場。傳說這里盛產(chǎn)五種堿，用這五種堿其中的任何一種煮茶，都會讓茶湯的顏色更加鮮艷，味道更加可口。同時因該浴場的特殊地質(zhì)，整個浴場的沙灘都鋪滿潔白的沙土，在晴天下極為耀眼。很多印度人都相信烏瑪女神就是在此處身披紗麗下湖沐浴的，印度香客也就將此處設(shè)為主要沐浴的地點之一。

我們到白色浴場時，正好遇到了正在轉(zhuǎn)湖朝圣的兩家人，兩家人都來自阿里東三縣的革吉縣。其中一家人是全家出動，年輕的父母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從他們那里得知，佛教徒沐浴并不直接進入到瑪旁雍錯里，在佛教徒心目中瑪旁雍錯是無比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洗禮只是用手捧起湖水象征性地清洗臉部、頸部、雙手后，再象征性地飲用。虔誠的轉(zhuǎn)湖者在每經(jīng)過一個浴場時都要做這樣的洗禮。

瑪旁雍錯南岸是著名的五色草浴場。傳說這里盛產(chǎn)五種香草，每種草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名貴藥材，到夏季會鋪滿整個岸邊。香草散發(fā)出的奇異香味讓人流連忘返。

水鳥銜來的瑪旁湖魚

浴場邊的楚果寺是神湖邊現(xiàn)存最大的寺廟，冬天的時候，冰凍的神湖只有在楚果寺一帶留有一點從不上凍，十分奇特。

楚果寺中供奉有魯（龍）神和龍王，寺中供奉給龍神的是一條錦緞長布袋，內(nèi)填五谷等寶物，據(jù)說有時人們會將這種供物拋入湖中，作為敬獻給龍王的供養(yǎng)。楚果寺的主持洛桑仁波切有著開闊的思維，會講一口流利的漢語。他一直在為恢復(fù)楚果寺的原貌奔走努力?，F(xiàn)在寺廟的恢復(fù)工作已經(jīng)不能單單依靠國家撥款或是他人布施，更多需要自己的力量。楚果寺里出售一些和圣湖有關(guān)的物品來補貼寺廟，其中有可以醫(yī)治病痛的五色彩沙、楚果寺的紀念徽章、瑪旁雍錯湖魚等。這些商品中最有趣的是瑪旁湖魚，這種魚只在楚果寺和吉烏村的少數(shù)人家中可以買到。因為瑪旁雍錯是信徒心目中最神圣的湖泊，從古至今都是不允許在此湖中捕魚的?？婶~又從何而來呢？走訪得知，這些魚是棲息在瑪旁雍錯湖邊的水鳥所捕，水鳥常常捕魚后只啄食眼睛等處，或是捕上來魚后放置一邊暫時不食用。沒有被水鳥食用或是只被啄食了部分的瑪旁湖魚會在高原的日光下迅速干燥。干燥后的湖魚水鳥是不食用的，于是當?shù)匕傩蘸透浇畟H就會在湖邊撿拾干燥的湖魚。據(jù)傳瑪旁雍錯的湖魚對治療難產(chǎn)、腹部積水、婦科疾病等有著奇異的功效。神湖一帶的居民尤其相信在婦女分娩前服用瑪旁湖魚可以使得生產(chǎn)順利，故此這一帶婦女懷孕期間大都會服用瑪旁湖魚熬制的湯羹，具體功效就不得而知了。聽寺廟里的喇嘛說，瑪旁湖魚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價格還算便宜，只有五到七元一條，朝圣季節(jié)里往往會賣到十幾元一條，到佛教轉(zhuǎn)山轉(zhuǎn)湖的盛季鐵馬年湖魚曾漲到過三十元。

過了白色浴場，公路就穿過了拉昂錯與瑪旁雍錯之間的草坡，一邊是拉昂措，一邊是瑪旁雍錯。北邊遠遠看到崗仁波齊的金字塔形山體，西南邊在瑪旁雍錯之后是納木那尼一串秀麗的雪峰。

就在兩湖之間的草坡上，巴丁仁波切一行人面對神山結(jié)趺而坐，誦念經(jīng)文。雪山碧水間，白云翻滾。待他們誦念完畢，我上前與巴丁仁波切打招呼，他說，他是來自青海囊謙縣一座噶舉派寺廟的住持，此次專為追尋米拉日巴的遺跡而來，剛才誦念的經(jīng)文是希望人們能夠擺脫無知，得到開悟。對于追求覺悟與解脫的人們來說，米拉日巴的苦行是一個迷人的故事。

“鬼湖”之名是訛傳

瑪旁雍錯上一派晴空萬里，拉昂措上卻是云層翻卷，蔚為壯觀?？蔀槭裁雌哄e的名字變成了鬼湖？在采訪中我們發(fā)現(xiàn)這其實是一個極富爭議的事情，在與普蘭縣文化局座談時，就有人對此頗有異議。分明是一條水脈形成的湖泊，為何非要分出個鬼湖？

在調(diào)查采訪時我們查證，瑪旁雍錯與拉昂錯原本就是一個湖，只是后來因為地質(zhì)變化和氣候變遷分成了現(xiàn)在的兩個湖泊而已。曾有專家考證過，吉烏村所在的河谷地帶就是連接瑪旁雍錯與拉昂錯的河道，在雨水充足的年份里，這條河道會將兩湖連為一體。故此鬼湖之稱純屬人們杜撰而來，我想也許將拉昂錯比作鬼湖，正好應(yīng)驗了人們有神必有鬼的理念。關(guān)于鬼湖的種種謬傳和故事我們也就沒在文章中進行收錄。在吉烏村就能看到連接瑪旁雍錯與拉昂錯之間的那條河水，河道細長而曲折，夕陽下頗為嫵媚。

圣湖邊的吉烏村

吉烏村寺位于通往普蘭縣的交通要道之上。雖然地處要道，過往的車輛卻很少在這里停留，大多都是從村子西側(cè)的山丘公路之上徑直而過，身處村中甚至很難聽到汽車經(jīng)過的聲音。吉烏村給我們的印象就是它那出奇的恬靜，這種恬靜如同瑪旁雍錯在無風(fēng)日子里的湖面一般美麗。

吉烏村有一處溫泉，泉水潔凈而溫度適中，冷卻后甚至可以飲用，很多宗教信徒都會來此沐浴?，F(xiàn)在看管溫泉的是一個叫巴桑的中年人，他的家就在溫泉旁邊的高岸之上。幾年前政府在這里修建了玻璃屋頂?shù)南丛》?，不過因為缺少維護，時間長了設(shè)施變得甚為破舊，洗浴時要用自帶的布頭或是毛巾堵住出水口，或是用搪瓷碗接水沖洗。即使是這樣，村中的規(guī)定是外賓洗澡收費20 元/ 人，內(nèi)賓5 元/ 人，藏族人免費。

吉烏村至今還沒有通電，只有少數(shù)人家在使用太陽能電池作為晚上照明用的電源使用。不過這種電池最多也只能維持三、五個小時。這里的安靜與沒有電可能有著些許聯(lián)系，人們會在天黑后不久入睡。我們特意向房東要來多根蠟燭，在靜靜的房間內(nèi)點燃燭火，吉烏的夜晚就在這無聲跳動的燭火下送走滿天的陰云。清晨，走出吉烏村，來到瑪旁雍錯湖旁，坐在泛起紅色的湖邊草甸上，我們感受到的是讓人不愿離去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