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語里,life一詞,涵蓋了漢語中的“生命”和“生活”。洋鬼子把二者合而為一,他們認(rèn)為,生命不可截然以善或惡來定義,生命是存在著善與惡的處所。生命之奧秘,不是非解透不可的,生活是你活著時的現(xiàn)實。把“生命”和“生活”分開,不知是不是中國人的精明處﹖
這么一分,一旦觸及“生命”一詞,便連帶想到靈魂、壽元、涅、禪,不能不坐直腰板,嚴(yán)陣以待;至于“生活”,那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是工資和分期付款,是早餐的油條,午餐的麥當(dāng)勞,換季衣服和時街雜志。逐頁撕掉的日歷,是“生活”的葉子,一頁頁從生命樹飄下,帶著每一天的煩惱、期冀、嘆息和笑。日歷上每每以筆寫下備忘:上午十時看牙齒,明早八點接機(jī),報稅截期,今天付罰單……生命是生活的綜合,簡化和升華,生活是生命的具體化,庸俗化,世俗化。
“生命”意味著“價值”,生活則落實于“價格”。生命務(wù)虛,生活務(wù)實。生命要玫瑰的香,生活卻先碰到玫瑰的刺。生命需要超越,動不動要飛揚九天之外,生活卻匍匐在地,為房子和兒女的學(xué)費流汗費神;生命需要無限制的自由,生活卻步步設(shè)防,“天啊,老婆兒女,是天下的萬惡之源”普希金語;生命要永恒,生活在中年之后,總以高血壓和膽固醇指數(shù)破壞持杯的雅興;生命是餐廳里的燭光,生活是長途跋涉者的鞋子。生命和生活,是上帝按自己的形象制造出來的人的連體怪物,不可分離,也無休止地內(nèi)訌。
生命和生活分家,使我們在“過日子”時,關(guān)注明天的股市行情和汽油價的漲幅,忽略生命的方向和流速。麻將臺的洗牌聲,使你不復(fù)想起巴山夜雨漲秋池。生命和生活合成,教人關(guān)注精神層面的品質(zhì),追求超越。
有時我愿意忘卻生命與生活的統(tǒng)一,好沉醉在“不知老之將至”的瑣屑趣味中;有時我愿意清醒地注視在庸常日子中不著痕跡地溜走的生命,要審視它的腳印,看它有沒有排列在通向“無限”的路上。
生活可解,生命則無;生活有具體的形象,生命有籠統(tǒng)的概念;生活難以區(qū)分絕對的“值得”與否,生命在身后被墓志銘或青史稱量。
(河南 田佳佳 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