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抓住小說開篇所言“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探討魯迅先生寫《阿Q正傳》的三個原因;分析了阿Q戀愛的悲劇根源;并探討了小說結(jié)局“大團(tuán)圓”的悲劇因素,深入地分析了阿Q的悲劇命運(yùn)及小說深刻的主題。
【關(guān)鍵詞】“鬼”;阿Q;戀愛;大團(tuán)圓;悲劇
一、魯迅思想里的“鬼”
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開頭說:“我要給阿Q做正傳,已經(jīng)不止一兩年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這足見我不是一個‘立言’的人,因?yàn)閺膩聿恍嘀P,須傳不朽之人,于是人以文傳,文以人傳──究竟誰靠誰傳,漸漸的不甚了然起來,而終于歸結(jié)到傳阿Q,仿佛思想里有鬼似的?!蹦敲?,他思想里的鬼是什么呢?愚讀《阿Q正傳》,覺得魯迅思想里有三個“鬼”。
其一,自古以來,所謂“不朽之筆,須傳不朽之人”,魯迅自認(rèn)為自己作的是一篇“速朽”的文章,他的文筆既不是不朽之筆,阿Q也不是不朽之人,所以說“這足見我不是一個‘立言’的人”,那“我”為什么還要給阿Q做傳呢?在別人看來,那真是鬼使神差了。這是最小的一個鬼。
其二,魯迅在《<阿Q正傳>的成因》里說:“阿Q的影像,在我心目中似乎確已有了好幾年,但我一向毫無寫他出來的意思。經(jīng)這一提,忽然想起來了,晚上便寫了一點(diǎn),就是第一章:序。……”這和小說開頭說是一致的,說明魯迅給阿Q做傳不是一時的沖動,而是由來已久。魯迅不是給所謂的圣人立傳,是要“替窮人立言”。為什么要給窮人立言呢?這和魯迅創(chuàng)作文學(xué)的初衷有關(guān)。魯迅是主張文學(xué)為人生的,他把文學(xué)用來作為改良社會的手段,在《我怎么做起小說來》里,魯迅說:“在中國,小說不算文學(xué),做小說的也決不能稱為文學(xué)家,所以并沒有人想在這一條道路上出世。我也并沒有要將小說抬進(jìn)‘文苑’里的意思,不過想利用他的力量,來改良社會。……所以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態(tài)社會的不幸的人們中,意思是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的注意。”阿Q是一個“病態(tài)社會的不幸的人”,作者給他立傳,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療救。于是,先生心里的這“鬼”,便是他的使命感了。這是最大的一個“鬼”。
其三,魯迅先生心中的“鬼”,是他的擔(dān)心。給這樣一個無姓無名無籍貫無職業(yè)的人做傳,會招來是非,給有“歷史癖與考據(jù)癖”的胡適之先生的門人們,或者尋出許多新端緒來也未可知。況且,魯迅寫阿Q,用的是“雜取種種”之法,把多個人物混合在一起,加以作者對人物性格的高度提煉,使得阿Q綜合了幾乎所有人的共性,于是讀者有時會疑心阿Q就是自己。果然如魯迅所料,小說的發(fā)表遭來了許多的麻煩。魯迅的擔(dān)心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一些讀者不能真正理解小說的意圖,即隱藏在喜劇中的悲劇,開心里的悲哀。
綜上所述,先生思想的“鬼”,絕不是表層的所謂莫名其妙,鬼使神差,而是大有深意。讀出了先生心中的“鬼”,我們才能更深入地理解文章。
二、阿Q向吳媽求愛為什么會失敗
在《戀愛的悲劇》中,魯迅先生生動地描述了阿Q向吳媽求愛失敗的經(jīng)歷。阿Q向吳媽求愛的方式是唐突的滑稽的,這種生硬的求愛吳媽是斷然不肯接受的。但這不是根本的原因。
阿Q是一個無姓無名無籍貫無家居無職業(yè)的雇農(nóng),小說里這樣寫道:“阿Q沒有家,住在未莊的土谷祠里;也沒有固定的職業(yè),只給人家做短工,割麥便割麥,舂米便舂米,撐船便撐船。工作略長久時,他也或住在臨時主人的家里,但一完就走了?!蹦阆耄癜這樣一個人,憑什么來養(yǎng)活吳媽?愛情要建立在經(jīng)濟(jì)基礎(chǔ)之上,所以,阿Q的戀愛是注定要失敗的。
吳媽可能會愛阿Q嗎?從女性的心理來分析:阿Q既沒有好的人才,又癩又瘦;也沒有好的家產(chǎn),又窮又賤,根本就不在女性選丈夫的視野之內(nèi)。況且,阿Q和吳媽沒有感情基礎(chǔ),談不上志同道合,吳媽如果愛上阿Q才是荒唐!從吳媽自身的條件看,她是一個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人,地位比想做奴隸而不得的阿Q要高,所以,從門當(dāng)戶對的角度講,她不會考慮下嫁阿Q。而且,吳媽是一個寡婦,她特別看重自己的聲名。她既然看不上阿Q,所以當(dāng)阿Q大膽向她求愛時,她既不接受又要保護(hù)自己的聲名,于是便必然裝腔作勢的大哭大鬧起來,還要假裝去上吊。她這樣一鬧,阿Q便沒有了好“果子”吃了。阿Q愛吳媽,純粹是一廂情愿的事。
綜觀上述三個意見,阿Q戀愛失敗的根源在于他的社會地位和經(jīng)濟(jì)地位太底。當(dāng)然,如果吳媽是一個不在乎這些的人,是一個普渡眾生的救世主,那她是可能會救阿Q于水火之中的。如果真是那樣,那吳媽便不是吳媽而是觀世音菩薩了。
三、“大團(tuán)圓”中的“五悲”——簡析《阿Q正傳》的結(jié)局
“大團(tuán)圓”是中國古代戲?。ㄖ饕窍矂。┖托≌f“結(jié)局”的常見形式,是中國人喜歡的一種喜劇氣氛。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最后一章中用“大團(tuán)圓”作題目,是“結(jié)局”的代名詞,深含幽默和諷刺意味。我從其中讀出了“五悲”。
在這一章中,阿Q結(jié)束了他悲慘的一生,是喜劇嗎?不是。盡管阿Q死前無師自通的喊出了一句“過了二十年又是一個……”也改變不了他的悲劇命運(yùn)。對阿Q來說,“大團(tuán)圓”是反語,是大悲哀的同義詞。讀者沒有看到人物壽終正寢的滿足,沒有看到花好月圓的快意,有的只是從脊背深處透出的絲絲冰涼,是為阿Q灑下的一把同情之淚。此其一悲。
帶兵的把總“做革命黨還不上二十天,搶案就有十幾件,全不破案”,現(xiàn)在抓住一個阿Q,并且砍了頭示了眾,總算給老百姓有了一個交待。結(jié)了案子,似乎也撈回了面子,總算治國有功。殊不知阿Q是個替罪羊,他沒有參與搶劫卻成了搶劫犯,他想投靠革命黨卻被“革命黨”殺害。這荒唐滑稽的“大團(tuán)圓”是對“革命黨”的一種諷刺。此其二悲。
對于趙太爺一家來說,雖然遭了搶,但已經(jīng)破了案,且槍斃了搶劫犯,似乎也“大團(tuán)圓”了,卻不料“因?yàn)榻K于沒有追贓,他全家都號啕了?!彼麄円患乙苍饬搜?。此其三悲。
對于未莊和城里的那些看客們來說,看見了死囚游街示眾,似乎也過了一把癮,可以心滿意足了,但小說的結(jié)局卻這樣寫道:“他們多數(shù)不滿足,以為槍斃并無殺頭這般好看;而且那是怎樣的一個可笑的死囚啊,游了那么久的街,竟沒有唱一句戲,他們白跟一趟了。”趁興而至,敗興而歸。作者憤懣地畫出了看客們麻木愚昧的可悲靈魂,實(shí)在是國人的悲哀。此其四悲。
對于作者來說,行文至此,總算給阿Q作傳完了,可謂了卻了“不止一兩年”的一樁心愿,埋葬了一個阿Q,埋葬了阿Q時代,算是“圓滿”了。但作者笑得起來么?當(dāng)我們看到先生那“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的文字的時候,我們分明感受到先生的憂憤更深廣了。當(dāng)我們看到先生寫完《阿Q正傳》后行色匆匆,一篇又一篇投槍匕首式的文章從他筆尖流出的時候,當(dāng)我們讀到《阿Q正傳》之后一篇又一篇戰(zhàn)斗檄文時,先生有功德圓滿的感覺嗎?當(dāng)看到世界上阿Q的子孫綿綿不絕時,先生高興得起來嗎?此其五悲也。
總之,《阿Q正傳》中的“大團(tuán)圓”只是一種喜劇的軀殼,它裝的卻是悲劇的靈魂。先生把“有價值的東西”當(dāng)成“無價值的撕破給人看”,這種寓莊于諧的獨(dú)特構(gòu)思,是值得我們細(xì)細(xì)咀嚼賞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