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每個人都知道:愛情孵化細(xì)節(jié),細(xì)節(jié)決定婚姻。
新婚那夜,洪客在我耳邊輕聲說,從今以后,我們每一天都是“蜜天”,每一個月都是“蜜月”。是的,婚后的一月又一月,我們的甜蜜都一直持續(xù)著。
1
洪客是個大汗腳,無論冬夏,一天下來,鞋子襪子總是潮濕的,還有一股難聞的氣味。我曾經(jīng)買來各種聲稱能治療汗腳的鞋墊,但總是沒有用。我嗔怪洪客是百法難治的“汗腳絕癥”。后來,我居然琢磨出了一個治療汗腳的秘方——每晚,將他的鞋子擦干凈,然后把舊報紙揉成綿軟的一團(tuán),塞到他的鞋子里。第二天一早,他的鞋子不僅輪廓周正,而且那難聞的氣息也消失了,最要緊的是,一整天,洪客都感覺鞋底很干爽舒適。洪客夸我是頂級除臭專家。而我,則把每晚幫他用報紙塞鞋里,當(dāng)作是一件快樂的事。
像所有的男人一樣,洪客對自己的服飾很粗心。為此,每天我早早起來,搭配好洪客要穿的外套、襯衫、褲子和襪子。每次他出門的時候,我都不忘記幫洪客把皮帶再整理一遍——他總是把褲子提高了一點(diǎn)點(diǎn),而且皮帶系得很潦草,褲腰總是在皮帶下面有些皺。我?guī)秃榭妥鲞@些的時候,總被他說成是“盡職的小保姆”。我就揪一下洪客耳朵,說他是讓人操心的孩子。
偶爾的,洪客會在下班之后出去和朋友喝酒。雖然也覺得一個人孤單,但我從不打電話催洪客,反倒是他一遍遍打電話回來,問我吃飯了嗎在做什么啊想他么。洪客回來的時候,有時候我已經(jīng)睡了,但一進(jìn)門的方幾上,會有一杯蜂蜜水。洪客喝的時候,感覺到了兩種滋味:甜蜜和溫暖。
還有那一次,洪客差點(diǎn)感動得掉下淚來。那天晚飯后,我指著鏡子對他說,你知道自己的形象哪里出了問題嗎?洪客有些納悶,沒什么啊。我說,看看你的鼻子,鼻毛出來了啊,很惡俗的。洪客趕緊拿起手邊的一把小剪刀,試圖去剪,被我奪下了。我說,這個不能用剪刀剪的,我有專用的工具。然后,我拿出了那個像指甲刀一樣的工具,只不過它的剪切面是斜的,正好可以伸進(jìn)鼻孔里。我舉著那把小工具,小心替洪客剪的時候,他幾乎落下淚來。我是一個自小生活優(yōu)越的女孩,因?yàn)楹榭?,我才知道了這個世界有專門剪鼻毛的工具。
自然,洪客對我也是好的,很疼我。有一天,我對著自己臉上忽然冒出的小痘痘問洪客,我?guī)滋栐搧砝??他想都不用想就告訴我,上個月我是幾號來的。末了,他又對我說,快來了,還有兩天。
我每次例假,洪客絕對不讓我用涼水。有時怕我背著他偷偷洗個碗碟什么的,洪客就買來一打膠皮手套放在水池旁。而我例假期間的那些內(nèi)褲,洪客總是一聲不響地洗干凈。不久,我懷孕了。將近十個月的時間里,洪客的呵護(hù)都讓我覺得他是個瑣碎的老奶奶。然后是,孩子出生,那一刻的甜蜜可以用巨大來形容。然而,也僅僅是
那一刻的巨大過后,照顧孩子的巨大麻煩也是我們沒有想到的。
2
孩子長到了三歲。當(dāng)那一天我在廚房給孩子蒸雞蛋羹的時候,聽見洪客在客廳喊我,方菲,我的那件條紋襯衫呢?我正端著碗的手猛然抖了一下,不記得洪客是什么時候開始大聲叫我“方菲”的。是哪一天開始的呢?我居然都想不起來,恐怕已經(jīng)很久了。而很久以前,洪客叫我“菲兒”。我的眼淚差點(diǎn)落到碗里,先是覺得委屈,忽然又有些憤怒。我沖到客廳大聲說,孩子不舒服,你還要出去會朋友嗎?別問我你的襯衫,洪客,你自己為什么不能找?
洪客愣了。他看見我憤怒的臉上有著因高聲喊叫而出現(xiàn)的紅色,與我從前的白皙很不相稱。洪客在沙發(fā)上坐下來,說,你是妻子,替我找襯衫,難道不應(yīng)該嗎?
我反問,那你呢,你關(guān)心過我嗎?我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這兩天又來例假,你關(guān)心過我嗎?
我很委屈,我來例假了,洪客為什么一點(diǎn)都不知道呢?他每天倒頭便睡,早就不知道我來例假的日子了,而我也早已不問他。我的那些內(nèi)褲,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洗的呢?
洪客有些迷惑了,很想知道這些都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但是他無從知道,仿佛一個故意和洪客捉迷藏的人,讓一切都發(fā)生在他不知不覺的時候。
洪客變得沮喪起來。當(dāng)他低頭看見自己襪子上褐色的汗跡時,忽然有些惱怒了,說,你聞不到味道嗎?我有汗腳,你不是給我的鞋子塞上報紙的嗎?為什么不管了?
我說,你沒有長手嗎?我要做飯我要管孩子,難道什么都要我管嗎?
我再一次吼叫起來。我站在洪客的面前,手里捏著一把給孩子喂飯的小勺。他順著我臉上的憤怒看下去,看到我的手時,他震驚了:粗糙、干燥,指尖上還有凌亂的倒刺。洪客忽然想起,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我買膠皮手套和護(hù)手霜了。
洪客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他想抬起手,摸一下我的頭發(fā),但是他的手像被什么阻止了一樣。洪客感到十分難為情,是啊,他有多久沒有摸過我的頭發(fā)了?我總是被孩子支使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孩子睡著的時候,我看不完報紙的一個標(biāo)題,就沉沉睡去。而洪客,也被我支使得一會兒拿紙巾一會兒拿毛巾,一會兒出去買小孩感冒藥。
那一刻,洪客清晰地意識到什么錯也沒有出,只是現(xiàn)實(shí)的生活就是如此。普通人的愛情,原本沒什么轟轟烈烈的事件,就是那些瑣碎的細(xì)節(jié),讓愛和婚姻充滿了溫暖和深情,而我們卻丟失了那些細(xì)節(jié)。
想到這里的時候,洪客的手堅定地抬起來,抓起我的手,輕輕掰開,把那小勺子放下來。然后,他開始撫摸我的手背。那些倒刺,劃過洪客的掌心……
是我太粗心,忘記你例假的日子了。我以后要記在日歷上,不讓你在例假的時候近涼水。他說的時候,我的眼淚滾落下來。
是孩子忙得我頭暈了,忘記管你臭腳了。我說完這話,洪客的吻就堵了上來。是的,我們很久沒有吻過了。
洪客抱著我的那一刻,他確信,遺落的細(xì)節(jié)正一點(diǎn)點(diǎn)地回來。兒子跑過來叫媽媽的時候,洪客對兒子說,寶貝,媽媽叫“菲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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