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在朋友的博客上看到這樣一句話:我和××雜志的關系,就如索狄之于《美文》#65377;
先是驚詫,繼而有些無奈地想,我真的已成為“骨灰級”的人物了么?
轉而又覺安慰——從2003年在《美文》上發(fā)表第一篇稿子起,到連續(xù)參加三次美文大賽,以及現(xiàn)在仍偶爾為之撰稿,我的確不曾離開過#65377;
即便因我不喜張揚,極少與人說起這一段經(jīng)歷,《美文》卻真是培育與見證了一個孩子的長大#65377;
第一次接到比賽通知,是中考結束后的明媚夏天#65377;
那時我十五歲,聽到電話那頭說路費自理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回想爸媽說的家庭經(jīng)濟狀況,一咬牙,自作主張地答道:對不起,我去不了,機票太貴#65377;
編輯姐姐說,你要是贏了大獎,那就賺了呀#65377;
我說,我拿不到獎的#65377;對不起#65377;
那個倔強的決定讓全家喧鬧,連遠在西安的貓咪(景致昕)都淚眼汪汪地寫了一篇日記勸說我#65377;我哭著坐在電腦前看她寫的話,等眼淚流干了才發(fā)現(xiàn)爸媽已去訂了機票#65377;
他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我:去鍛煉一下吧#65377;我們這點錢都出不起,日子還怎么過?
沒想到一去就是三年#65377;
第一次報到,心情很緊張,因為懷里揣著用來買回程票和交住宿費的現(xiàn)金,厚厚的一沓#65377;滿腦子想的不是比賽,而是萬一錢丟了咋辦?于是小心翼翼地對編輯老師說:阿姨,我可以把錢存在你那兒嗎?買完票后再向你要好不好?
我記得那沓嶄新的紅鈔票,也記得編輯老師的笑,連那個長得像彌勒佛的拍照大叔都忍不住笑著問我:你一個人來,怕不怕啊?
說著,就留下了一張微笑的相片#65377;
后來翻看,忍俊不禁——當時的我,穿粉紅色小熊連衣裙,短發(fā),瘦——還是個小孩#65377;
就連每天所想的事情也很孩子氣#65377;
總是拉著貓咪說我們去拜訪龍應臺先生吧,可還沒靠近那座漂亮的小樓,就膽怯得不敢再抬腳#65377;坐在出租車上聽到龍先生接受采訪的消息,很傷心地說:本來我也可以去見他的#65377;
又或者是在餐廳遇見余秋雨先生被眾人包圍,靈機一動,很惡作劇地想:如果我手捧一片面包,恭敬地走過去懇請他咬一口,再將面包做一定的防腐處理,然后裱起來,配一行金字“余秋雨先生咬過的面包”,能不能大賺一筆?
就這樣在嘻嘻哈哈間享受著日子,甚至是比賽#65377;迷迷糊糊地抱了個評委獎回家,非常開心地想:像我這樣,應該是前無古人了吧?
而2004年的夏天,美文大賽于我而言,猶如一場奇遇#65377;
我#65380;貓咪(景致昕)#65380;紗紗(張伊琳)以及紫軒(趙小梅),天南地北的四個人,一見面就沒日沒夜地混在一起#65377;白天一起抽空溜進城吃喝玩樂,晚上則孜孜不倦地聊天,連選手見面會都要四個人站在一起做自我介紹#65377;
那樣的一種快樂,讓人每天都會情不自禁地大笑#65377;
說不完的話,逛不完的街,吃不完的美食——或許,大賽在我們四個人的眼里,從來就不是一場充滿硝煙的戰(zhàn)爭,它自始至終都把我們緊緊拉在一起,讓我們深愛#65377;
第二天,當紗紗走上領獎臺,我們三個人把手都拍得火辣辣的疼,開心到不知如何形容,只覺得臺上那個熟悉的短發(fā)少女,就是我們三個人的寶貝,她得獎比我們得獎更加光榮#65377;
直到坐在我身后一群參加美文夏令營的初中小朋友把本子遞到我面前,要我簽名的時候,我才陡然體會到,我們之所以那樣真誠地為紗紗開心,不僅僅因為我們四個是最要好的朋友,還因為個人成敗絕不是我們關注的焦點——只要還有一個人喜歡我的文字,只要還有一個人為我感動,我就滿足了#65377;
所以,在那個喧鬧的四處都亮著閃光燈的會場里,我記住了身后那四五個認真的孩子#65377;
他們歡樂地看著我,笨拙地描述因為沒能見到我走上領獎臺而生出的失望心情#65377;然而,很快,他們中有的拿起相機羞澀地問我可不可以合照,有的異常執(zhí)著地把本子遞上來,看我寫下長長的一串話#65377;
其中一個男孩塞給我一截青色的黃瓜,他說:吃吧,感覺會好一點#65377;
我笑了,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我居然能夠在這樣一個肅穆的氛圍里,悠哉悠哉地啃一根黃瓜#65377;
他們說:你要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拿到大獎的#65377;我們都相信!
這樣的一份信任和鼓勵,貫穿了那一整個夏天#65377;
回想起開幕前一晚,編輯老師突然通知我第二天作為選手代表發(fā)言#65377;頓時傻眼,目瞪口呆地懇求說:老師,非我不可嗎?
確認請求無效之后,我心急火燎地跑去酒店大堂向服務小姐借了一臺閑置的電腦,噼里啪啦地寫了長長的一段話,一邊寫一邊念給身邊的三個軍師聽,不亦樂乎#65377;
不想得意洋洋地宣告任務完成時,才發(fā)現(xiàn)酒店里根本沒有打印機#65377;
又一次傻眼,800字的稿子,一個字一個字地抄下來得好半天呢#65377;
一直站在邊上的服務小姐突然露出天使般的微笑:我來幫你抄,反正整晚都閑著的#65377;
我忘了那位服務小姐的面容,卻始終記得后來我捧在手里的那幾頁薄紙,記得上面不好看卻工整的字,耳邊也總是回蕩著她甜美的聲音:加油啊#65377;
我已忘了自己是怎樣走上發(fā)言臺的,卻永遠記得編輯老師說:不僅要向大家,還要向評委老師鞠躬#65377;于是直直地向著觀眾席,低下頭,鞠了一個90度的躬,轉身,對著身旁的評委席再次鞠躬——那種血液涌入腦袋的滾燙感覺,至今依然不能抹去#65377;
這個習慣后來我一直保留,在無數(shù)個不同的場合,都一樣#65377;
當那個每次都負責接機的司機大叔第三次把我從機場拉回市區(qū)時,幾乎所有的工作人員都不約而同地打趣說:你,怎么又來了?
更多人的問法是這樣的:你是不是不拿金獎誓不罷休?
在眾人的笑聲中,我勉強微笑,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第三次參賽,是否是個好選擇#65377;
那是2005年的夏天,高三之前的夏天#65377;
更讓我頹喪的是,想要見面的朋友,都沒能如約前來#65377;
但他們說:去吧,就當是為了我們,好好地拼一次#65377;
我始終不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有時候,甚至對自己充滿了疑惑#65377;所以又一次抓起筆,對著十幾頁白色綠格子的紙,我的心空蕩蕩的,還有一些惶恐#65377;
《遠方》#65377;什么樣的遠方?
是親人的遠方,因為疼愛和期望,所以一次又一次讓我遠行來到這樣一個城市#65377;
是老師的遠方,因為寬容和信任,所以允許我缺席高三前的軍訓來參加比賽#65377;
是朋友的遠方,因為了解和支持,所以用祝福和歡笑伴我絕不氣餒#65377;
遠方,刻下的是一起走過的三年時光,西安和我,美文和我,大賽和我#65377;
每一次都有如漫長的出征,無論喜樂哀傷,都有豐厚的收獲#65377;
我寫好#65380;簽名#65380;交稿,覺得漫長的征途終于結束,無論是否得獎,都已問心無愧#65377;于是第二天,當我被周圍人推著站起來,走向頒獎臺時,臉上的笑,都是僵硬的#65377;閃光燈亮得讓人晃不過眼來,腦子里霎時閃過一個念頭:照片上的我,會不會閉眼呢?
和一年前一樣,我依舊是那個拍照時容易閉上雙眼的女孩,只是終于破蛹成蝶#65377;
打電話回家報信,爸爸說:你看,我說你會有所獲的,不是嗎?
不得不承認,勝利和掌聲是讓人快樂的#65377;
但告別了美文大賽,要走的路還有很長#65377;
后來,無數(shù)次面對挫折,面對質疑,我都重復地懷疑自己:
我是否真的如一些人所想的那樣,只是一個為了得獎而生了張厚臉皮的姑娘#65377;
而那一張獎狀,是否只是虛名#65377;
我的腦海里同時還有這樣的一個聲音在不斷回響:你為什么來參加美文大賽?
躲在我記憶里的那些個女孩子,她們一個個跳出來,響亮地回答:
03年穿著粉紅色小熊連衣裙的女孩子,因為年少,她的聲音甚至顯得有點囂張:我要見龍應臺先生,我要和朋友在一起#65377;
04年坐在喧囂的會場里啃黃瓜的女孩子,她的聲音被湮沒在喧囂的人群中,她說:我為我的朋友加油,但我相信自己也能感動一兩個人#65377;
05年面對閃光燈扛著大支票牌子勉強微笑的女孩子,她的眼睛被閃得睜不開,但還在微笑:這是我的告別旅程,這里有我最深的感激和期待#65377;
美文大賽,誠然只是那三個夏天的驚鴻一瞥,誠然只是一段不必炫耀的過往,它都那樣認真地看著一個小女孩長大#65377;它知道,她并不厚臉皮,也不為虛名而生活#65377;
她是在它庇護下長大的孩子#65377;
所以,如今的她,只愿將千千萬萬個感激的微笑,留給后來的無數(shù)個孩子,留給他們在生命中不可磨滅的夏天——與美文大賽的相遇,快樂成長#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