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根兒底下,天水打了一年的工,和在另一個工地上干活的二叔約好了,一起坐火車回老家過年。兩人買的一趟車,進(jìn)站驗行李時天水被警察叫住了,你!身份證!天水愣了一下,驚慌地說沒有,忘帶了。忘帶了?警察犀利地盯住他,你過來一下。天水忐忑地看著二叔,二叔也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快點,叫你呢!警察不耐煩地又沖天水喊。二叔給他使個眼色,暗示他別和警察較勁,乖乖地過去。天水沒辦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跟著警察過去了。
天水臉紅得豬肝樣回來了,撕了塊衛(wèi)生紙不停地擦著腦門上的汗,二叔疑惑地看著他,等著他向自己解釋眼前的一切。天水擦完了,抬頭迎著二叔期盼的目光,掏出手機看看時間,說咱的車快開了,趕緊上車吧。二叔一愣,心里有點不高興,想自己都親眼看見了,還跟自己玩這個!又想現(xiàn)在時間是緊,等上了車,安頓好了侄子會跟自己說的。怎么說也是自己的親侄子,就是做下天大的傷天害理事情來,自己也會為他著想的。
上了車,安頓好,二叔又迫切地盯著侄子,等著他給自己解釋剛才在進(jìn)站口發(fā)生的一切。天水掏出手機看看時間,又四下看看擠擠嚷嚷的人群,瞟了二叔一眼,說估計有開水了,我得先去把方便面泡上,等會兒開車了,打水的人多了,估計水就不太開了。這崽子,明明知道自己眼下最關(guān)心的是啥,就是打岔!真是變了,開始躲自己了。二叔有些憤怒。
泡好了面,天水又打開兩瓶啤酒,撕開兩袋榨菜,擰開兩根火腿腸,給二叔一份,吃吧。自己喝一口啤酒,吃一口方便面,就香香地吃將起來。
二叔心里的怒氣越積越多,都快沖上腦門子了。這龜孫,明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fā)生了那樣的事,就是不說,自己是他的親叔呀,就是知道了,還會害他?還會給他四處散播?
天水,親戚親,砸斷骨頭連著筋,甭管咋說,我是你親叔,不會害你的,你給我說說原委,我保證不給村里任何人說。再說,叔從小看著你長大,叔是啥人你不知道?二叔實在憋不住了,語重心長地和天水說。
說啥呀?天水吃得熱火朝天,不解地抬頭看二叔。
跟叔還裝?就是警察查你的事呀。
噢,那事呀,那就是隨便問問。天水呲著沾著食物殘渣的白牙,笑了笑,呼嚕呼嚕地端起紙盒喝湯。邊招呼二叔,快吃吧,面泡得時間長不筋道了。
隨便問問?蒙誰哪?你二叔咸鹽都吃了好幾十年了,就拿這話對付呀?隨便問問咋不問我呀?隨便問問那么多旅客咋就單挑出你們幾頭蒜來呀?這小子,肯定在外面沒干啥好事,被警察盯上了。哼哼。二叔在心里冷笑了幾聲,有一點窺到了秘密的滿足感。
二
天水回到家,左鄰右舍聽說他回來了,都過來探望,要聽聽外面的見聞。天水把帶的煙拿出來,給大家一一散。媽媽在暗中拉他的衣服,小聲說村里小賣部的一塊五一包的就行了,你帶回來的煙留給你爹過年時抽。天水笑著和媽媽解釋,沒事,給爹的還有呢。再說這煙也不貴,才五十一條。五十還不貴?好像你發(fā)了一樣。媽媽驚訝地張大嘴,嘴里能蹦進(jìn)個蛤蟆。
同村的二爺七十多了,年輕時走南闖北,經(jīng)見的事多,這些年年歲大了,對外面的事也耳聞一些,吸著天水敬的高級煙,半晌說在外面打工的人都說現(xiàn)在老板的心可黑,辛苦干一年,到年底時老板就跑,難拿到錢,瞧你這意思——我們包工頭仁義,刨去開銷,我掙了兩萬,臨走時都給了我。在一旁的二叔聽見了,奇怪地看著侄子,那天警察搜他的時候自己可在場啊,就那兩個蛇皮袋子都給翻了個底朝天,兩萬,揣在身上要鼓出一大塊呢,他的錢是咋帶回來的呢?哦,還是有好人。二爺頓悟道,又把征詢的目光轉(zhuǎn)向二叔。
二叔在腳底捻滅了煙頭,恨恨地說天下的好人像金沙那么少,還都叫天水給碰上了。我就沒那好福氣,我們工頭怕我們過完年不回他工地,只發(fā)了一少半,幾千塊,剩下的打了白條,這不。二叔拿出一張二指寬的條子,大家都伸長了脖子,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欠工錢若干,明年開工時還清云云。大家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跟著長吁短嘆了一陣子,末了,都嘆天水的命好。
天水嘿嘿笑著,說我覺得天底下還是好人多。好人多?見天水竟然嗆著自己說,二叔生氣了,別的不說,就說咱們那天上火車時那些揪你的警察……警察?天水被警察揪住了?滿屋的人都伸長了脖子,連病歪歪地躺在炕上的天水爹都停止了抽風(fēng)樣的喘息,瞪大了眼睛。沒啥沒啥,隨便問問,現(xiàn)在城市都這樣的。天水連忙阻攔。你沒做壞事,咋揪你呢?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人稱地不平,從沒出去打過工的天新直直地問。好人哪揪?比方我……二叔剛說到這里就被天水打斷了,不是揪,是查,都查的,城市就這樣。二叔還想往下說,看看躺在床上驚訝地喘息的大哥,只得住了嘴。他心里更明白了。天水呀天水,你認(rèn)為出去打工見了世面,未必我出去打工就是吃閑飯的?年輕人,跟誰藏你的狐貍尾巴也不能跟你親叔玩這個呢。二叔生氣了,推說天不早了,要回去睡了,無心再聊外面的見聞,起身走了。其他的人也意猶未盡地散了。
早晨,天水還睡著,老婆美鳳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來,把被子嘩地一掀,冰涼的手指直掐天水的大腿,我說你掙錢容易呢,原來你變成了這樣。天水正睡得酣。夢里又和老婆干了一回,正興奮呢,就被疼醒了。跟老婆分開一年了,回來的這幾天他像個幾輩子沒見過女人的惡狼似的,把老婆快折騰成了一攤爛泥,自己也消耗得夠嗆,每天都要睡到半晌。天水睜開眼,你個老干柴,不讓老子睡,還想讓干你咋的?
干你媽的逼!美鳳圓睜著雙眼,活活一個潑婦。你在外面熬不住,胡搞女人,得上了艾滋病,回來又搞我,我在家里眼巴巴地盼你回來,你就這樣對我!我說這幾天咋渾身軟綿綿的沒勁呢,原來是得上了那該死的病!你這天殺的,老天呀!我的命咋這么苦呀!美鳳一拍大腿,嘴扯得像擰開了的水龍頭,哇哇地大哭起來。
這是哪來的邪風(fēng)呀?我好好的,掙兩個錢一個都舍不得亂花,都給家里帶回來了,誰給我造這謠呀?再說就是我有,傳給你,這才幾天,哪有那么快就發(fā)病呀。天水坐了起來,莫名其妙地看著哭成一灘水的老婆。還誰說的,村里都傳遍了,說你在外面得上了臟病,警察都盯上你了,過幾天就要來抓你,把你收到專門的地方關(guān)著去。我今天到天新家串門,天新媳婦都不讓我進(jìn)門了,說怕我把臟病傳染給他們。
兩口子正吵著,五歲的女兒青青哭著嗚嗚回來了。美鳳問咋了,青青哭訴說她把爸爸帶回來的糖給四娃吃,四娃流著口水說他媽說了,青青的爸爸得了要死病,警察馬上要來抓了,可不敢吃她的東西。還拿唾沫啐她。美鳳聽了,拉過青青就打,叫你出去顯,你一個人在家吃哪有這些事!青青吃了委屈,殺豬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拿孩子撒什么氣!天水呵斥老婆。都是胡球扯!無非是看老子帶回來幾個錢眼紅了吧。問題是這謠是打哪傳出來的呢?村里出去打工的那么多,咋就偏偏給我傳上了呢?天水披著被子,蔫頭搭腦地歪在炕上想不明白。反正你得出去給村里人解釋解釋,要不我們娘倆可沒法出去見人了。老婆眼淚汪汪地說。解釋,解釋!這咋解釋?我總不能跑到村里大喇叭里廣播一下,說我天水沒得那鬼病吧?我總不能脫得光光的,在村子里跑一圈,驗明正身吧?天水煩躁不安地?fù)u晃著身子。那咋弄呀?謠傳得厲害咱一家子都沒法出門了呀。老婆停止了哭泣,惶惶不安道。
咋傳出來的呢?咋還說我被公安盯上了呢?天水把眉頭皺成個川字,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三
天水歪在炕上,百無聊賴地盯著窗戶發(fā)呆。馬上要過年了,家里冷冷清清的,連個孩子也很少來了。天水的人緣好,再加上大方,只要他一回來,家里就跟過節(jié)似的,一天到晚人不斷。自從謠言像長了翅膀的黑女巫,在村子的上空游蕩以來,天水家就安靜下來,只有自己家人出出進(jìn)進(jìn),連二叔這樣至親的親戚走動得都少了。他媽的,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呀。天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嗚嘀嗚嘀。忽然,傳來了由遠(yuǎn)而近的警笛聲。在這寂寥冬天的偏僻村子里,這樣的聲音無疑是有著強烈的刺激性的,揪人心的,天水也立刻來了精神,穿鞋下地,出去到外面看看。
天水來到村口,那里已經(jīng)聚集了幾乎全村的人了。見他來了,大家不約而同地給他讓開一塊地,與他保持距離。天水站穩(wěn),看見警車一路向村子奔來。天水一眨不眨地盯著越來越近的車子,嘴里念叨著,要過年了,咱村出了什么事啦?把警察都招來了。沒人回答他的問題,村里的人邊看警車邊看他。天水發(fā)現(xiàn)了這些陌生的、不友好的目光,呆了片刻,緩過神來,立刻吼起來,操你媽的,都瞪著老子干啥?憑啥就認(rèn)為老子是壞人哪?要是老子被抓走你們就高興啦?說著,看著越來越近的警車天水的腿居然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臉色也變得慘白,他解釋著,我沒干壞事,真的,我啥也沒干,警車不是來抓我的。人群中有人發(fā)出了輕輕的笑聲。
老婆美鳳沉不住氣了,先躲躲吧,好漢不吃眼前虧,局子里不是好待的,這時候被弄進(jìn)去了,這年還咋過呀?去你媽的!天水狂怒起來,抓著老婆的頭發(fā)使勁晃著,誰能說出,老子究竟干啥壞事啦?為啥偏偏就懷疑警察是來抓我的呀!天水嘴上硬著,兩條腿卻不為他做主,不停地發(fā)抖。
警車在人群跟前停下了,人群主動給讓出一條通道,把天水暴露在警察面前。我操——天水絕望地要罵人,卻聽見警察對他說,你叫天新嗎?是——噢噢不是不是——天水臉色慘白地擺著手。誰是天新?警察問。天水慌亂地在人群里搜尋著,在一群抱孩子的婦女后面找到了天新,他拿手指指,警察過去,威嚴(yán)地對天新,你是偷了鄰村的牛吧?跟我們走一趟。
沒有沒有,你們弄錯了,你看看我的腿,我這樣的能偷牛?為了撇清自己,天新把兩條不一樣長的腿踩高蹺一樣扭了扭,你們肯定弄錯了吧?我是天新不是天水。天新滿臉驚恐地解釋著。天水?警察念了一下這個名字,又掏出小本本看看,我們找的是天新??晌腋刹涣四鞘卵?。在天新一片老天爺冤枉啊的叫喊聲中,他被警察塞進(jìn)了車?yán)铩?/p>
警車呼嘯著遠(yuǎn)去了,天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對著眾人,看見了吧,不是抓我的吧?
天新老婆呆了片刻,忽然瘋了一樣跺著腳叫起來,肯定是搞錯了,我們天新那樣子,走路都踩不死螞蟻,他能偷牛?他要能偷牛,天水你就能偷人了!你八成是買好了警察吧?讓天新替你頂罪。天水,你個沒良心的,你得了臟病,還吸毒,你倒不進(jìn)局子,在外面逍遙,我們天新那么老實的人倒被弄進(jìn)去了,老天呀,哪里還有公道呀。呸!天水沖天新媳婦重重地吐了一口,公安是干啥的?不是吃干飯的。他們會抓錯人?還說我偷人,我偷也不會偷你這號的。
天水總算出了口心中的惡氣,得意地回了家,吩咐老婆,炒幾個好菜,喝他兩杯!
四
天水在家準(zhǔn)備年貨,天新溜了進(jìn)來,天水抬頭看他一眼,懶洋洋地問這快就出來啦?是把牛還給人家了,還是交了罰款啦?天新一言不發(fā),神秘地看著他。天水被他看的煩,去去,沒事少往我跟前湊,我跟你可不是一樣的人。天新仰著脖子哈哈笑起來,拿手抹著淌出的眼淚,兄弟,別看在外面混了那么久,還是嫩了點,跟誰裝可千萬別跟我裝。天水不服地梗著脖子看他。天新把身子湊近些,放低聲音道你該感謝我,警察問了我好多你的問題,我都替你遮掩過去了。啥?警察咋知道我?會問我?別蒙我了。天水不相信。
你是公安掛了號的,你不知道哇????我規(guī)規(guī)矩矩的,咋會在公安掛號呢?警察都問我啥啦?天水驚慌地反問。哼哼,天新冷笑著,你老實說你在外面都干啥啦?啥也沒干呀。天水疑惑地。還跟我裝哪?告訴你吧,警察問了我好多問題,我都替你掩著哩,你該好好謝謝我呢。謝謝。謝謝。天水說。這樣謝咋行?得有實際行動。天新把頭湊近天水,要過年了,我家里緊,給我來點這個。天新兩個手指做了個捻錢的動作。
老子在外面苦老苦做的,容易嗎?你他媽的訛詐呀?天水憤怒了,沖天新咆哮著??嗬峡嘧??天新冷笑著,誰都知道你的錢是咋來的。別人在外面都掙不上錢,就你能?讓你花錢消消災(zāi)你還摳門,你就在家等著警察替你花吧。天水拿起鋤頭要刨天新,天新拖著殘腿跑了。
晚上,天水和老婆一樣一樣地分著年貨,商量著該去走那些親戚,門被突然打開了,闖進(jìn)來幾個警察,一上來就把天水摁住了,都別動!青青嚇得要哭,看看屋里的緊張氣氛,只是把嘴癟著,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天水的頭被警察摁在柜子上,臉漲成了紫色,他費勁地說我咋啦?你們抓我干啥呀?一個警察威嚴(yán)地對他說,我們接到舉報,說你藏毒販毒,我們是來搜查的。
我的天老爺呀,我們一家規(guī)規(guī)矩矩的,哪有啥毒呀?毒品啥樣的誰見過呀?美鳳拍著大腿嚎起來。不許哭,妨礙我們執(zhí)行公務(wù),連你一起帶走。美鳳被嚇住了,拿手捂住了嘴。
警察開始搜家,柜子里,面缸米缸里,房頂上,甚至雞窩里都刨了,沒找到傳說的毒品,翻出了兩萬塊錢。為首的警察嚴(yán)厲地訊問天水,說,這些錢是哪來的?是不是毒資?啥毒資呀?是我打工外出掙回來的呀。天水解釋。掙的?這么多的錢為什么不存起來,要放在家里?我打算過了年翻修房子,就沒存。警察懷疑地看看天水,再把錢在手里掂掂,說你還是能人呢,一掙就是這么多。警察拍拍手上的灰,對天水說東西是沒找到,可是有人舉報你,你還是得跟我們走一趟,到派出所做筆錄,把問題說清楚。
我不去。摁天水的警察松開了手,天水直起腰來,揉著麻木的腮幫子,搖著頭說。我們是警察,有權(quán)利傳喚你,你必須去。我……我……唉,你們不知道哇,打我進(jìn)村起,村里的謠言就沒斷過,說我吸毒,還說我得了艾滋病……唉!天水無奈地。什么?還有艾滋???那你更得跟我們走一趟了,去醫(yī)院化驗一下,跟毒有關(guān)的人好多是有艾滋病。我不去,我知道我沒有,我要是去了就跳進(jìn)黃河也說不清了!天水絕望地叫起來。你不去才跳進(jìn)長江說不清呢。再說了,去不去也不是你說了算,是我們說了算。這錢也帶著,等搞清楚了來源再說。走!
天水被警察簇?fù)碇隽碎T??匆娋噥?,天水家門口早圍滿了人。天水看見人群中的二叔,像抓住了救命草似地喊,二叔,我那兩萬塊錢是咋來的你知道,你快跟警察解釋解釋。二叔手揣在袖子里,冷冷地說一路上我都沒看見你有錢,回家了才知道你帶回來了,你的錢咋弄來的我知道啥?你讓我給你證明啥?
天水又看見了天新,他忽然清醒了,開口罵道天新你這個王八蛋,八成是你和老子訛錢老子沒給,你陷害我!天新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還用我陷害你?你一進(jìn)村你干的那些光榮事就都傳開了,還用誰陷害呀?老天,我這是咋啦,咋遭這樣的報應(yīng)呀?天水仰天長嘆。
三十那天,天水被放回來了。還沒到初一的拜年時間,人都往他家來。大家關(guān)心地問,天水,你沒事吧?那錢到底是啥錢,還給你了嗎?警察是咋對你說的,是讓你回來過個年還是……天新的老婆問的更直接,你驗血了吧?醫(yī)生說你還能活多久?操你們媽媽的,老子就是死也不會死在今天,你們放心吧!天水狂怒地砸了一個水杯子。來的人紛紛往外散著,有人小聲說怨不得警察抓他呢,就這德性,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就是,到了現(xiàn)在還鴨子嘴死硬,我看他爛死在家里那一天誰往外抬他!有人附和。
天水在無精打采中過完了年。剛過完十五,他就收拾東西準(zhǔn)備走,老婆勸他,要不就算了吧,瞧你去年回來給你傳的那些謠,要是再出去一年,回來還不得說你成了殺人放火的惡魔呀。天水懶洋洋地一樣一樣疊著秋衣秋褲,你還看不出來?我在這村子里還呆得住嗎?在外面好歹掙點錢,也比閑呆著讓吐沫淹死強吧。美鳳黯然。
聽說天水還要外出打工,村里的幾個沒出去過的年輕后生找來,要讓他帶著他們出去見見世面,掙點錢。我是身上有污點的人哪,跟著我出去,你們爹媽放心?不怕把你們帶著吸毒?得艾滋???天水目光呆滯地看著他們。哪能呢?你這些天不是在家好好待著么?要是真有事,警察還會讓你這么舒服?幾個小家伙討好他。天水無奈地?fù)u搖頭。
天水和幾個小弟兄坐了一夜的火車,扛著大麻包,到了城市火車站的出站口。站口的邊上依然站著警察,不同的是,這次是天水沒被攔住,幾個小弟兄被叫過去了,一樣地查身份證,一樣地和電腦對比,一樣地訊問,然后是按手印。看著幾個小弟兄紅臉大汗地緊張回來,天水看看這個,再琢磨琢磨那個,狡黠地問,都問你們什么啦?你們都有什么事啊?
沒有。沒有。咱這老實疙瘩一個,能有啥事?。吭僬f人是你帶出來的,你還不知道?嘿嘿。天水一臉曖昧地笑著,我在外面,你們在村里這么久,我咋能知道呢?再說了,沒事,好好的能被警察揪???還查身份證?對比?按手印子?說吧,你們是我?guī)С鰜淼?,咱們又離開了村里,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
真的沒啥,只是例行的檢查。城里都這樣的……天水哥,你在城里干了這么久,城里的規(guī)矩你還不知道?幾個人都慌亂地拼命擺手,那古怪的姿勢,仿佛竭力要擺脫自己的影子。
責(zé)任編輯 張艷茜
劉曉珍 女,中校警銜,天津作協(xié)會員,現(xiàn)在天津武警部隊工作。1999年開始寫作,先后在《中國作家》、《紅巖》、《解放軍文藝》、《朔方》、《黃河文學(xué)》、《廣州文藝》、《作品》、《延河》、《延安文學(xué)》等雜志發(fā)表小說七十萬字,有作品被《小說月報》、《小說精選》轉(zhuǎn)載。2001年進(jìn)修于魯迅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