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讀萬卷書 行萬里路
余平生無他好,唯愿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所以盡閱天地間秘籍,盡發(fā)宇宙間真理;行萬里路,所以盡覽天地間奇景,盡交海內(nèi)外異人。然盡信書則不如無書,故必須參之以實證;終日游不如未嘗游,亦必須考之以記載;獨處斗室之中,則孤陋寡聞,故必須廣之以交游。如《水經(jīng)注》西南水道,頗多舛誤;必也親臨其地,考以前人記載,參以實地經(jīng)驗,方可以正前人之誤,偶有所得,決非空中樓閣。是則理論與實踐合一之可貴耳。
然讀萬卷書,亦談何容易。讀書必自藏書始,藏書必自聚書始。吾家二世藏書,全盛時達二十五萬冊,百余萬卷。先君希祖平生無他嗜好,唯喜藏書,南北奔走,東西馳驅(qū),節(jié)衣縮食,以求善本。倫哲如《辛亥以來藏書紀事詩》云:“書坊誰不頌朱胡?軼簡孤編出毀余。勿吝千金名馬至,從知求士例求書?!弊⒃疲骸昂{}朱逖先先生,購書力最豪邁,當意者不吝值,嘗歲晚攜巨金周歷書店,左右采掇,悉付以現(xiàn)。又嘗預以值付書店,俟取償于書,故先生所得多佳本。自大圖書館以至私人,無能與先生爭者。所藏乙部居多,尤詳于南明,兼及萬歷以后諸家奏議文集,遇古本及名人稿本,亦未嘗不收也?!眰惥洠\如其所云,但余嘗憶幼時在北京過年過節(jié),門庭書賈索債常滿,則所謂悉付以現(xiàn),猶未盡然也??箲?zhàn)發(fā)生,先君方執(zhí)教南京,欲求一地可以藏書,其地離南京不太遠,而又可以避兵燹者,再三思索,方得屯溪,以歷史上用兵,屯溪非沖要之地,且在萬山之中,日寇未必能往。乃躬冒溽暑,以大卡車十輛,輦書八十大箱至屯溪;繼慮屯溪或?qū)⒃鈹硻C轟炸,藏書其地亦非上策,乃連舸載至凹下戴東原藏書樓,托門弟子戴伯瑚妥為保管。入蜀七載,猶時以蟲蛀為念;乃未及勝利,竟以病逝歌樂山,傷哉!越年余取之凹下,運回南京,八十大箱,不缺一卷,戴君保藏之功,為不可沒。今日余尚有十七萬冊者,先人之遺也。若余自己藏書,雖亦有英、德、法文及財經(jīng)書籍萬余冊,然抗戰(zhàn)之初,全毀于南京;后雖稍稍購置,然既窘于財,又難于采購,古籍秘本,既愈趨愈少,而外文書籍,又來源不繼,抱殘守闕,終難發(fā)揚光大。所幸余得著述于南京圖書館,猶得及時飽覽海內(nèi)外群書,是則不幸中之幸也。
至于行萬里路,更非易事。有汗漫之游興,而無相稱之資斧,則未可言游;有資斧矣,而無適當之環(huán)境,則亦未能成行。余雖有放情山水之志,然仍不免有家室之累;雖有游遍名山之愿,仍不免有世俗之羈。游驂所及,國內(nèi)僅十七省,海外凡二十國。繼今以往,欲求放蹤高蹈,云游四海,更難乎其難矣!然余游興未減,壯志依舊,當神游八極之表,以騁目而賞懷也。
二、旅行之樂
天地如逆旅,人生似過客,所謂浮生若夢,為歡幾何?達觀者流,遂流為放浪玩世;悲觀者流,遂流為消極厭世。實則天地至廣,宇宙至寬,人生至樂,自然至美。如能抱遨游之心情,懷逍遙之雅興,游名山大川,涉三江五湖,固能開暢胸襟,娛目賞懷;即或小住田園,息影林泉,與木石通情,猿鶴同夢,明月浮云,不足以喻其閑,飛花溪水,莫能以狀其適;則處處皆可流連,物物皆可寄興。王摩詰詩云:“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又云:“悠然遠山暮,獨向白云歸”,深得此中樂趣。
三、行役之苦
旅行本為樂事,然若迫于衣食,窘于生計,則逍遙之游一變而為風塵之行役,不覺樂而覺苦矣。遺山詩云:
浩蕩云山直北看,凌兢羸馬不勝鞍。
老來行路先愁遠,貧里辭家更覺難。
衣上風塵嘆憔悴,夢中燈火憶團欒。
憑誰為報東州信,今在羊腸百八盤。
此詩寫盡日暮途窮、不得不離家遠行之苦;而三四兩聯(lián)更能傳神,衰年迍邅之士,而又迫于衣食,不得不有遠行者,讀之真愴然欲涕。
更有一種旅行,兵荒馬亂,倉皇避寇,烽火遍野,盡室在途,則心境更覺悲涼。老杜平生,此種經(jīng)歷最多,唯其能自身體驗,故能寫為佳句,流傳千古。如《秦州雜詩》云:“滿目悲生事,因人作遠游,遲回度隴怯,浩蕩及關愁?!薄蹲蚤佒蓊I妻子卻赴蜀山行》云:“汩汩避群盜,悠悠經(jīng)十年。不成向南國,復作游西川?!倍寄軐懗雎猛酒粗木场<巴砟曜匀龒{出蜀,欲取道江、漢,北歸中原,又適遇江陵之亂,不得不流徙至湘南,離鄉(xiāng)愈遠,思歸無期?!案逗翁?,飄然去此都”,起語悲不自勝,言己之漂流無定,皆因亂離所致,窮途末路,讀之令人灑同情之淚。
至若亂離之中,戎馬之間,倉皇就道,骨肉離散,則觸目驚心,黯然銷魂?!栋Ы腺x》所謂“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饑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于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寫盡國破家亡、流離播遷之苦??箲?zhàn)八載,國人飽經(jīng)離亂,若京、滬之撤退,桂、柳之淪陷,流亡之苦痛,個中人類能道之矣。
四、海上情調(diào)
余初次遠渡重洋,在1929年仲秋,遠離父母兄弟,孑然一身,搭法國郵船,由南海入印度洋。天風浩浩,海水滔滔。某夜風浪大作,天尚未曉,夢寐中但聞風濤之聲。久居北國,習聞朔風怒號,夢中尚以為西北風又起矣。及覺,則蜷臥斗室中,船身震蕩,嘎嘎作響,始知為大海風濤聲,離故都不知已幾萬里矣!恍然若失者久之。
五、異鄉(xiāng)情調(diào)
抗戰(zhàn)軍興,余避地巴蜀,寓居佛圖關下。巴國多霧,秋深尤甚,令人有“荒荒無日月,莽莽盡荊榛”之感,念江南明媚之風光,不禁思鄉(xiāng)不止。某夜將曉,夢在京滬道上,楓林初霜,柳葉初黃,江左諸山迤邐而過,不知為何,心緒郁悒。夢后思之,轉(zhuǎn)覺惆悵,率成二絕云:
半林紅葉滿山霜,旅雁飛時柳亦黃。
怪道風光明如許,不知魂夢在江鄉(xiāng)。
江南慣看六朝山,紅葉棲霞幾度攀。
今日夢中零落甚,不堪鄉(xiāng)淚落潸潸。
六、異邦情調(diào)
余游萊茵,小住蓬城,因憤世嫉俗,欲入山隱居數(shù)月,以養(yǎng)性情。某日早起,乘旭日方升,駕自動船渡萊茵河。昨宵風雨,日微覺寒冷。江上波光皎潔,對流水而生感。因念如此良辰美景,正當及時行樂,何坎坷若此?午刻抵幽珥嶺,寓于山麓。午后登幽珥嶺最高峰,惟陰雨綿綿,遠望盡成霧海。歸時已晚,秋霖霡霡,漸近黃昏,異國深山,景況凄涼,秋意襲人;瞻往顧來,不勝身世之感。自念此后行云流水,送我余年,亦復何憾?夜半鐘聲悠悠,益形凄涼,暮雨寒蛩,如泣幽咽,輾轉(zhuǎn)久之,不能成眠。
翌晨六時即起,山中清曉靜絕,惟滿天陰霾,雨又作矣。因幽珥嶺過于荒寂,乃遷居蓬城之維奴斯山,居逆旅樓上,隔山澗與克勞斯山之教堂相對。地系帝國時代某公爵別業(yè),饒園林之勝,子孫式微,辟為旅舍,山中清寂,絕少游人。午夜月色朦朧,穿窗相望,旅中不知歷日,由日記簿上,僅知今夜為白露節(jié),蓋已近舊歷之中秋矣。憶三年前今夜,蕩舟故都昆明湖上,月白風清,倚簫而歌;去年今夜,旅游過亞丁灣上,望海天夜月,悠悠起故國之思。今則去國離鄉(xiāng),于茲及載,昔日系戀人之柳絮游絲,已飄零殆盡。而今又在荒寒之維奴斯山上,獨對云際穿窗之明月——人間耶?天上耶?余亦莫得而知矣!
七、凄風苦雨之逆境
抗戰(zhàn)時期,政府遷渝,各界人士紛紛入蜀,蟄居后方。又以轟炸頻仍,多散居鄉(xiāng)間。八載光陰,在艱苦中度過;加以國運飄搖,山河殘破,人人心頭皆有一層陰影。巴渝多霧,秋冬尤甚,每于向晚躑躅嘉陵江畔,俯視江水悠悠,彌增故鄉(xiāng)之思。凄風苦雨之夜,則在窗下坐聽風聲雨聲、泉聲瀑聲;或讀小說,或吟詩詞,以消遣長夜。而今回想,八載漫長之歲月,真不知如何度過。余有詩記之云:
蕭蕭古塞矗江濱,漠漠愁云黯市闉。
秋盡日光常暗淡,冬來山石自嶙峋。
飄飖鴻雁將焉托,寥廓江湖意未馴。
車馬門庭太蕭索,階前百草綠成蓁。
而今回憶,則轉(zhuǎn)覺親切可戀,凡事在回憶中始有意味,當事人不自覺也。
八、談藝論文之樂
余半山園書齋前臨青溪,后負鐘山,地勢幽曠。十余年前初遷來此處,麥田一片,極少人煙,前望牛首、方山,參差列屏。隔溪為明故宮,夜深人靜,從東華門沿青溪路北上,步月歸來,猶有天街似水之感。余書齋中有聯(lián)云:“月大風高詩酒夜,短書長劍古今人?!眹L于秋夜偕二三子,談天說地,評論古今,齋中幾凈窗明,庭前月白風清。博古架上,商鼎周彝,漢陶宋磁,整齊雅潔;圖書萬卷,羅列左右,揮麈清談,樂乃無窮,偶有所得,會心一笑。年來舊雨星散,交游零落,勝會不可復得矣。
九、柏林之文藝沙龍
余在柏林時,住居西郊森林湖畔,地雖偏僻,顧每逢星期日,朋輩來者不斷,遂有文藝沙龍之稱。時常相過從者,有滕固若渠、馮至君培、蔣復璁慰堂、姚士鰲從吾、徐琥梵澄;1931年春,梁宗岱自巴黎來;1932年夏,朱自清自英倫來,亦時來談論。慰堂擅昆曲,宗岱好粵謳,而若渠、君培等,都喜歡談文藝,偶亦談及學術,凡上下古今,縱橫六合,無所不談。或談及政治,則激昂慷慨,涕泗沾襟,雖有爭執(zhí),無傷大雅。余又多訂國內(nèi)報刊,廣購文學著作,備龍井茶待客,朋友之間,推心置腹,開誠布公,無話不談。于是賓至如歸,風雨無阻。若渠有詩紀盛況云:
我來柏林城,君涉萊茵浦。
送君蝦龍驛,揮手良凄楚。
歸來篋衍中,滿貯新紀敘。
旖旎若李、溫,悲涼如老杜。
邇來二年間,相厚復如許。
日夕共盤桓,風雨無間阻。
俯仰劇笑談,意氣溢眉宇。
羅娜與幻臺,況與美人伍。
宗岱欣然誦佳句,君培覃思作清吐;
從吾史余敦舊睦,慰堂巧囀《遏云譜》。
湘南學子擅文辭,雅典賢人緬往古。
唯有不才無賴固,猖狂磊落殊粗鹵。
君本挾策匡時才,亦復風流擅詞賦,
我儕知己六七人,多君周旋作盟主。
回憶當年,誠為柏林盛會。屈指三十載,交游先后星散:朱自清、滕若渠早已作古;蔣復聰、姚從吾流亡海外,徐梵澄講學印度,久無消息;在國內(nèi)者,僅余與馮君培、梁宗岱耳;然猶南北離居,不能相見。欲求當日盛會,不可得矣!
十、英雄本色與名士風流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其所以然者,無他,惟能一本真性情,自然流露,毫無造作耳。項王虞兮之歌,漢祖大風之賦,此英雄本色也。蜀費祎使吳,丞相亮送之成都南門橋上,嘆曰:“萬里之行,始于此矣?!睒蛞虻妹f里橋。此名士風流也。晉桓溫北伐引還,道出白下,見手植樹皆大已十圍,嘆曰:“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此亦名士風流也。桓伊善吹笛,盡一時之妙。王徽之泊舟青溪;伊素不與識,自岸上過。船中客呼伊小字曰:此桓野王也?;罩钊苏Z之曰:聞君善笛,為我一奏。伊素聞徽之名,便下車踞胡床為作三調(diào),弄畢,便上車去,賓主不交一言。此亦名士風流也。杜牧之詩云:“大抵南朝皆曠達,可憐東晉最風流?!弊阋姰敃r人物之盛。所謂英雄本色,名士風流,大抵皆發(fā)乎至性,動乎至情,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皆令人受其感動,有潛移默化之妙,非近世所謂名士派人物所可幾及也。
十一、快 事
人生在世,不可無快事。蓋悠悠天地,蕓蕓眾生,人生一世,本如滄海一粟,不做痛快之事,何以振聾發(fā)聵,何以流芳百世?至于成敗利鈍,則在所不計,世固未可以成敗論英雄也。
項王虞兮之歌,漢祖大風之賦,武帝樅陽射蛟,曹公橫槊賦詩:此英雄之快事也!
聶政之刺韓相,荊軻之刺秦王,此豪杰之快事也!
司馬遷游俠之傳,杜少陵醉時之歌,此文人之快事也!方其興至神來,振筆疾書,寫出“但覺高歌有鬼神,焉知餓死填溝壑”,雖南面王不與易也。
總之人生在世,但重意氣,所貴者性情,所尚者氣節(jié)。高官厚祿,或不可一日居;而顛沛流離,或反安之若素,亦從吾所好耳!
十二、余所見之世外桃源
陶淵明之《桃花源記》,雖讀之令人神往,然實為一種假托之詞,未嘗真有其境。余于1941年夏由蜀入康,經(jīng)樂西公路,取道菩薩崗,峻嶺重疊,百里無人煙。不謂越小相嶺以后,于二千六百公尺高原之上,親見疏落之彝村,無懷葛天,怡然自得。菩薩崗為小相嶺之一支,東南行為大涼山,高度在三千公尺左右,為樂西公路所歷第二高峰。雖麗日當空,而了無暑氣。山上為一高原,淺草似海,青山似屏,間以嫣紅之蕎麥,襯以藍蔚之青天,綴以澹蕩之白云,風吹草動,唯見牛羊,誠一幅絕妙之油畫也。山中人多為彝族,山村點點,雞犬之聲相聞,而淡泊和平,與世隔絕,誠今日之世外桃源也。
十三、夢游幻景
太白嘗作夢游天姥山歌,極迷離恍惚之致,夢中游景,有時乃勝于真景。余嘗數(shù)夢游至一處,大山亙云,高不可測。須臾,云散天霽,乃現(xiàn)峰頂,崢嶸崔嵬,刻削萬狀;稍遠,則雪嶺連綿,直走西天,若有若無,其高無極?;秀睉洖槎脶医痦?,其雪嶺則大雪山也。既又夢至其處,乃決心攜干糧,裹行囊,直上金頂,從大峨寺而上,三折僅至其腰,林樾虧蔽,暗無日光,虎嘯猿啼,頹然而返。憶夢中景象,半似峨嵋;但山上有終古積雪,而眾峰攢聚,簇擁一頂,云蒸霞蔚,氣象萬千,則又似非金頂,而疑似瑞士之阿爾卑斯山。嗣后又屢夢至其境,輒神為之怡,眼亦為之一明。藝術有概括之力,夢境其亦有綜合之理歟?
十四、天風海濤樓
客有問余者曰:子之《天風海濤樓箚記》,讀者聞之熟矣;然樓名何???亦有解乎?樓址安在?亦有所乎?余曰:仆一介書生,南北奔走,浮沉世途,三十余載,雖有藏書萬卷,并無片瓦安身;且向不治家人生產(chǎn),安來高樓大廈?天風海濤樓者,空中樓閣也;雖然,余理想中亦自有其境也:浙之錢塘江口,當吾邑(海鹽)之甪里堰,有永安湖焉。三面環(huán)山,一面臨海,既擅湖山之勝,復饒江海之美。明孫一元號太白山人者,嘗共許相卿游此,故有“高士湖”之稱。山之最高者,稱鷹窠頂,外臨大海,內(nèi)瞰永安湖。鷹窠頂一名云岫峰,上有云岫庵,兼山海之勝。每當九月既晦,十月之朔,登鷹窠頂而望日出,最為奇觀:有時日月并升,霞光縹緲;有時日月相掩,宛如晦暝。其并升者稱曰“合朔”,其相掩者稱曰“合璧”,黃宗羲謂之日食,數(shù)十年始一見。先君在時,頗愛永安湖風景,兼江海湖山之美,嘗欲卜筑其地,兼以藏書。胡塵未靖,赍志竟歿。藏書分散南北,旅櫬遙寄天涯,言念及此,心傷欲摧。所幸敵氛消除,國土重光,嘗發(fā)愿建讀書樓于其上,傾聽天風海濤,坐對云帆沙鳥,并聚集南北藏書七十萬卷,辟為圖書館,以竟先人未成之遺志。是則樓名之緣起也。
十五、迍邅之境
“英雄有迍邅,由來自古昔”,要在坎坷不改其性,貧賤不移其志,斯可謂得之矣。余憂患余生,頻遭逆境(文章沒寫完)。
?。ㄔ撈x自朱偰先生未發(fā)表遺作《天風海濤樓箚記》中的第十二卷“浮生哀樂”。由朱元昌、朱元智整理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