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
在我雙腿癱瘓的時候,以及雙腎失靈的時候,有人勸我:要樂觀些,你看生活多么美好呀!我心里說,玩兒去吧,病又沒得在你身上,你有什么不樂觀的?那時候,尤其是21歲雙腿癱瘓的時候,我可是沒發(fā)現(xiàn)什么生命的誘惑。我想的是,我要是不能再站起來跑,就算是能磨磨蹭蹭地走,我也不想再活了。那時候,我整天用目光在病房的天花板上寫兩個字,一個是腫瘤的“瘤”(因為大夫說,要是腫瘤就比較好辦,否則就得準備以輪椅代步了),另一個字是“死”,我祈禱把這兩個字寫到千遍萬遍或許就能成真,不管是腫瘤還是死,都好。我想我只能接受這兩種結果。到后來,現(xiàn)實是越來越不像腫瘤了,那時我就只寫一個字了:“死”。
但我為什么遲遲沒有去實施呢?那可不是出于什么誘惑,那時候?qū)ξ易罹哒T惑的就是死,每天夜里醒來,都想,就這么死了多好!每天早晨醒來,都很沮喪,心說我怎么又活過來了?我之所以沒有去死,絕不是生的誘惑,而是死的耽擱,是死期的延緩,緩期執(zhí)行吧。是什么使我要緩期執(zhí)行呢?是親情和友情,是愛。
(韓少明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