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育對培養(yǎng)學生的審美情感與人格力量有著重要的作用,在教育模式已經(jīng)向素質教育轉變的今天,語文教育更應將工具性與人文性結合起來,突出語文學科的人文性。高中階段是學生人格形成的重要時期,而其課程體系中,語文是最富有深厚人文底蘊和審美特質的一門課程,在語文教學中,學生通過對課文的審美性把握,提高自身理解美與創(chuàng)造美的能力。
中學語文教改,可以說是近年來基礎教育改革中最熱門、最活躍也是最沉重的話題。作為中學語文的課程尺度——中學語文教材,也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人們審視和研究的對象。本文以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教科書(必修)《語文》(人民教育出版社中學語文室編著,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6月出版)為參照,考察魯迅作品與通俗文學作品在該版本教材中的選用,簡析造成現(xiàn)狀的綜合原因,探討性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和策略,期望對現(xiàn)當代文學和中學語文教育有所幫助。
一、透視高中語文教材內容的編選
語文教材的編寫和審定是一個慎重而又嚴肅的工作,這不僅因為教材是教學活動的主要媒介,更重要的是因為,語文教材的變動是關系到一代人品格和素質的大事,不容馬虎。特別是由國家教育部組織編寫,人民教育出版社負責編審和出版發(fā)行的最權威的高中語文教材,對它的編寫和審定就更要高度重視了。要探討語文教材選擇什么樣的內容,首先就要追問對這些內容進行選擇是依據(jù)什么樣的標準。語文教材,理所應當是依據(jù)“語文”的標準進行內容的選擇。誠如著名語言學家、北京大學教授陸儉明所說:“語文教育一是給學生真、善、美的熏陶和教育,二是培養(yǎng)學生的文學素養(yǎng),三是讓學生掌握恰到好處的語文能力和知識?!边@樣的理解比較完備,與新課程改革的精神也是相契合的。
中學語文教材中的課文多選自各個不同歷史時期作家的代表作品,90年代以前課文的選定,主要由中學語文教育界的權威確定;到了90年代中期以后,這種局面得到了一定的改變?,F(xiàn)在中學語文教材的編寫不是一家壟斷,并且教師可以選擇自己滿意的教材,更具有積極意義的現(xiàn)象就是,人民教育出版社隔一段時間就會聘請不同的專家,進行教材中具體作家作品的選定,在編選過程中逐漸融入了時代的精神。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及“全球化”以后,中學語文教材的一個重要變化就是逐漸淡化意識形態(tài)色彩,以往的經(jīng)典課文,如《土地》《獵戶》《難老泉》《長江三日》《為了六十一個階級弟兄》等帶有濃厚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文章,已經(jīng)從語文教材中淡出。中學語文教材開始走向兼容并包,這為更多具有相當文學價值的作家作品進入中學生的視野開辟了道路,從而賦予中學語文教學一個多元文化的場景。
然而,在中學語文教材中,魯迅作品仍占有相當重的比例。就高中語文教材而言,從數(shù)量上看,1991年版的舊教材共選入9篇魯迅的小說和雜文,十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全國推廣使用的2003年版的高中語文新教材中還是選用了7篇魯迅的作品,它們分別是:《藥》《祝福》《阿Q正傳》《記念劉和珍君》《吶喊·自序》《拿來主義》《燈下漫筆》。與此相比,通俗文學作品,在該版本教材中幾乎沒有涉獵??v觀從建國至今的歷次高中語文教材的修訂,通俗文學的這種待遇始終沒有改變。
二、簡析造成教材選文現(xiàn)狀的原因
魯迅作品與通俗文學作品在高中語文教材中選用上的天壤之別固然與文學自身的特點和價值有關,但在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控制,更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關系密切。即:源于主流話語權與文學正統(tǒng)合法性地位的爭奪。魯迅是中國20世紀文學的奠基者和里程碑,毛澤東早在著名的《新民主主義論》中就對魯迅作出了新的高度的評價:“魯迅的方向,就是中華民族新文化的方向?!泵珴蓶|對魯迅的評價,遠遠超越了中國魯迅學史上以前的所有魯迅論,把中華民族對本民族偉人的認識提升到了最高境界,長期成為中國魯迅研究的宗旨,籠罩達半個多世紀。因此,有人指出現(xiàn)代文學是“魯迅時代”的文學,這一點毫不夸張,在高中語文教材中也足以證明。
再來說一下通俗文學作品。通俗文學,就是民間的文學、大眾的文學,也就是“不為學士大夫所重視,流行于民間,成為大眾所嗜好所喜悅的東西”。在大部分“學院派”出身、懷抱精英意識的編審眼里,這樣的文學作品難登大雅之堂,某種程度上還會消磨中學生的意志,被人教版的高中語文教材拒絕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那么,為什么一部分編審對通俗文學作品入選高中語文教材心有余悸呢?這正好說明一個“身份”問題是他們對此疑慮最重的主要原因。他們認為通俗文學作品不符合修齊治平的文化傳統(tǒng),倘若作為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當然傳承者的編審們認可了這些內容,其實也就動搖了語文自覺承擔起的人文教化的使命,也就動搖了包括一部分教材編審和語文教師固有的師道尊嚴。一句話,允許通俗文學作品入選高中語文教材動搖了既定的文化傳統(tǒng)內蘊,使得傳承者本身對自身的身份及功能產生了猶疑,進而導致他們成了“全球化”時代的“文化焦慮者”,這從因為金庸的《天龍八部》和王度廬的《臥虎藏龍》入選新編第四冊全日制普通高級中學(必修)《語文讀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年11月第一次出版)而引起的全民爭論中就可以清楚地感受到。
由此可見,魯迅作品與通俗文學作品在高中語文教材中的選用沖突背后潛藏著統(tǒng)治階級意識形態(tài)、知識精英意識形態(tài)與日常生活意識形態(tài)的分歧,即:不同的精神層次和價值指向導致二者的對立和分歧。前者體現(xiàn)的是統(tǒng)治階級和知識分子對社會、歷史、現(xiàn)實的批判立場,有著對人類價值的終極關懷和追求關注;而后者關注的是人們平常生活中表層的欲望和幻想,它的日常生活意識形態(tài)對前者的深度模式和價值關懷往往采取漠視或消解的策略。
三、反思教材選文背后的隱像
高中語文教材這樣大量地選用魯迅作品,魯迅先生如果地下有知,怕也不會同意的,他知道他的作品未必都適宜中學生讀。就說《吶喊》這個小說集,是1923年8月北京新潮社印行的,到了年底,因為銷量好,新潮社要印第二版,征求魯迅的意見,魯迅遲遲不肯同意,當然后來還是同意了。這遲遲不肯同意的原因,孫伏園知道了,便以“曾秋士”為筆名,寫了篇文章在他編的《晨報副刊》上披露。1924年1月12日刊出,題為《關于魯迅先生》,其中第三節(jié)專談此事。孫伏園談到魯迅不愿意讓他的這本小說集作為當時的中學課本,是因為其一,魯迅對人世悲觀、冷漠,甚至絕望,他不愿意這種情緒影響了中學生的健康成長。其二,魯迅認為他的小說從藝術上說,不是多么成熟,不過是學習了一些外國小說的技法?!秴群啊分詴充N,獲得世人的贊賞,實在是因為“中國人素來拒絕外來思想,不愛讀譯作的惡劣根性的表現(xiàn)”,一旦思想開放,多讀譯作,他的這些技巧,也就不足為奇了。應當說,魯迅在這點上是清醒的,是對社會負責,也是對自己負責的。
事實上,文學價值這個觀點本身一直是個值得爭議的問題,“它是不是把某一種文化的利益和目的神化了,好像只有它們才是評價文學優(yōu)劣的唯一標準”。文學本來就包括“俗”與“雅”,既然要學生擴大視野,為何要把“俗”排斥在外呢?從文學的產生與發(fā)展來看,往往是先有“俗”,后有“雅”,許多文學的樣式會由“俗”變“雅”?!对娊?jīng)》包括“風、雅、頌”,“風”就是民歌,是俗吧,可“風”的價值卻在“雅、頌”之上。如今有誰會說以“風”為主體的《詩經(jīng)》不能登大雅之堂呢?宋朝的詞,元朝的雜劇,本來都是通俗文學,后來不是都成了文學的高峰嗎?中國的領袖人物和作家、教育家中,喜歡通俗文學者大有人在,這說明了優(yōu)秀的文學是雅俗共賞的,完全可以登教育的大雅之堂。
四、簡短結語
文學是美的內容與美的形式的統(tǒng)一,是陶治與娛樂的交融,是高雅文學和通俗文學的互補。負責高中語文教材的編寫和審定工作的編審們應該考慮多種風格的作品并存,從而極大地提高中學生的閱讀興趣和審美素質。對魯迅作品的編選,應該以更加科學的態(tài)度來對待魯迅,既不把魯迅當作一個崇拜的對象,又不像某些人那樣輕率地否定魯迅,而是用心靈去接近魯迅,這樣魯迅及其作品就一定會真正走進學生們的心田。另一方面,要重視對通俗文學作品的研究,有效地引導通俗文學的發(fā)展,使學生們在輕松娛樂和潛移默化中受到教育。一言以蔽之,高中語文教材的內容要反映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同時還要努力適應中學生的心理特點和審美需求,使他們通過語文學習獲得對自然、社會、人生有益的啟示。
楊理沛,武漢大學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06級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