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是溫文、熱愛和平的民族。即使被激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們也不忍心傷害任何一個靈魂
“七七事變”目擊
親愛的外祖父:
7月7日戰(zhàn)事開始之時,人們都認為這只是又一次小規(guī)模的中日沖突,與往常一樣,很快將以中國的退讓結束。但在中國的外國人立刻發(fā)現(xiàn),議論多年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這是一場真正的、終結性的戰(zhàn)爭,將會決定究竟誰來統(tǒng)治中國,中國人還是日本人。
我的家人當時在中國最有名的避暑勝地之一北戴河海灘,距離天津大概80英里。成千外國人到這個海灘度過夏日。
當日本軍隊開進天津時,客運列車全部停止。長達一周的時間內(nèi),北戴河和外界切斷了聯(lián)系。天津的戰(zhàn)事仍在繼續(xù),他們無法從外界收到任何書信:沒有電報,沒有報紙,我們獲知新聞的惟一來源是收聽廣播。要是日本憲兵也抓了廣播站的老板,那就太糟糕了!
盡管戰(zhàn)火就在80英里之外,但來自美國的消息往往早于我們的渠道。人人都十分擔心自己的親屬。很快,一艘美國驅逐艦被派到北戴河,為受困于此的人帶來天津領事館的信息,最主要的就是親屬的安危。
我父親當時就在天津,經(jīng)歷了所有的惡戰(zhàn)。他所在的英國租界戒備森嚴。在他們的嚴格管理之下,沒有外國人死亡。天津北站是當時最慘烈的戰(zhàn)場之一,我父親是最早一個、或者起碼是最早一批到戰(zhàn)場的外國人之一。他在戰(zhàn)火結束之后一天去到現(xiàn)場。整個狀況看起來糟透了,被炸毀的樓房、人們的尸體、死馬構成了一副可怕的圖景。
日本靠空軍奪取了天津。有一天在北戴河上空,我們總共看到80架轟炸機飛向天津。裝備簡陋的中國人如何抵擋如此現(xiàn)代的設備呢?
回到美國前,我在天津呆了很短時間。有一天晚上發(fā)生了十分令人難受的事情。日本人和中國人在河的兩岸開戰(zhàn)??隙ㄓ泻眯┥⒕拥闹袊颂幵谒麄儾辉撛诘牡胤健又斜椴际w。
在中國的外國人境況堪憂,尤其是外出度夏的那些人往往家庭分散。在“胡佛”號上我碰到兩個母親。她們已在返家(美國)途中,但兒子仍在中國,不知該前往何方。她們只能希望美國政府會照顧好他們。
從上海到北戴河度假的家庭被困在這里,無法和親屬取得聯(lián)系。所有的列車和輪船都停止。沒有任何書信能通達上?;蛘吣戏娇诎?。
但是外國人困境無法和可憐的中國人相比,他們?yōu)樽约旱淖杂伞⒓彝ズ托悦c可恨的、帝國主義的、占據(jù)上風的入侵者作戰(zhàn)。
中國人是溫文、熱愛和平的民族。即使被激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他們也不忍心傷害任何一個靈魂。但是他們認識到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如果他們輸?shù)?,就將淪為日本的奴隸國。
弗蘭克
(1937年)
致美孚公司總部(節(jié)錄)
……
在起初那些散文一樣的日子里,將煤油運送到上海開始幾乎都是用大帆船,聽起來頗為浪漫。輪船主首先認為煤油是危險品(當時可能確實是),此外也瞧不起煤油生意,覺得利潤太薄。無論怎樣,公司的煤油供應就落在帆船身上。
他們的船只途經(jīng)好望角或者合恩角,我印象中,幾乎人人都使用過前者。當時巴拿馬運河尚未建成,蘇伊士運河不對帆船開放,不難想象在這樣數(shù)千英里的長途旅行中,每艘船費時各異。我記得最好記錄是一艘名叫“愛丁堡郡”的船,用了95天。最長的時間是一艘名叫“薩索斯”的北歐三桅帆船,共用了211天。
“愛丁堡郡”號創(chuàng)下的佳績由于時局而白白浪費了。當時是1900年的夏天,義和團運動開始大規(guī)模爆發(fā)。這一危險因素促使我們決定讓“愛丁堡郡”號轉道日本。部分原因是避免增加公司在中國的相關利益,另外也是因為貨物發(fā)送停止,庫存本來就大幅增加。
“薩索斯”號的漫長旅途引起不少擔憂,但她最終順利抵達。船長說遲到是因為船的狀況不好。并不是所有的船經(jīng)過異常的延遲之后都能夠成功抵岸。我記得1898年秋“亨廷頓郡號”——和上文所提“愛丁堡郡”號同屬一家——從未到達。我們無從得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在我印象中,她徹底消失,無跡可尋。
當茶葉貿(mào)易被蒸汽船搶走之后,著名的快速帆船“塞莫皮萊”號成了我們向上海運送煤油的主要工具。1869年該船從福州到倫敦經(jīng)過了91天,途經(jīng)好望角運送茶葉。1873年從上海到倫敦用了101天,這在快速帆船的時代是最好記錄之一。
一般說來,帆船比輪船的個頭要小,尤其與現(xiàn)在龐然大物一樣的輪船相比。按照現(xiàn)在的標準衡量,載貨量也相應小很多,大概平均每艘船載10萬箱。考慮到漫長的旅途,貨運總體情況讓人滿意。船只都是公司租賃的,除了煤油,運送的其他物品主要是鐵馬掌。這既有壓艙物的用途,當時在上海也大有市場。這些老鐵馬掌成了運輸隊的禍根。他們必須經(jīng)過海關檢查,收關稅,然后船只才能通過海關。有的收貨方特別拖拖拉拉,在關鍵程序上延誤時間。
早期,公司的上海辦公室有一塊黑板對公眾展示,上面用粉筆寫著開往上海的船號,在美國離港時間,運送煤油數(shù)量和品牌。中國經(jīng)銷商會買所有或者部分到港貨物——不到港不出售是這類交易的慣例。(美孚)公司也同時是倉庫,經(jīng)銷商必須在一定時間內(nèi)將貨物提走,此后繼續(xù)存放就要收錢了。公司的煤油售價隨貨幣匯率變化不停波動。當時的兌換結算都在倫敦,以英國先令進行。
從上海向北,以及之后從港口向內(nèi)地的煤油分銷都是掌握在中國商人的手中,他們能隨心所欲地要價。很多人賺了大錢。(葉)澄衷,人稱煤油大王,資產(chǎn)大約1500萬元。他起初靠舢板度日,通過和從美國運輸煤油的帆船公司的關系,開始購買和販賣煤油。
此前俄油大量運入中國,是我們重要的競爭對手。怡和洋行和沙遜洋行(JardineMetheson Co. and Sassoon Co.)對此進行了審慎的考察。當時最主要的品牌是Kam牌,馬牌和錨牌,后來殼牌公司收購了錨牌。
殼牌運輸貿(mào)易公司開創(chuàng)了中國的散裝油生意。他們于1895年首先在上海建起儲油罐,此后擴展到漢口和天津?;始液商m公司跟隨他們在上海建儲油罐,此后也在漢口建立。在中國以個人命名的公司是瑞記洋行(Arnhold Karlberg co.),第二個是新沙遜洋行(Meyer Co.),兩者都來自德國,最后被實力雄厚的皇家荷蘭殼牌公司收購。分支眾多的亞西亞火油公司負責其市場銷售。
1903年,美孚公司才在上海建立儲油罐,并大量向漢口運送煤油。1904年起才在漢口、天津以及其他重要港口建立儲油罐。第一個到達漢口的儲油罐叫做“Housetonic”,如果我沒有記錯,后來在海上被毀于大火。
并不是很多人知道,1902年前,湖南是一個“封閉的”的省份。湖南人特別排斥外國人,使得希望打開這個省份市場的行為十分危險。(美國)領事館拒絕為前往湖南的人頒發(fā)旅行簽證。1902年湖南人自己主動向外國商人開放,美孚公司也正式啟動了市場調(diào)查。
在遙遠的內(nèi)陸,早期并沒有人使用煤油。比如湖南的南部,在京漢鐵路開通之前,根本沒有交通工具可以到達。進口貨物十分稀少,煤油和煤油燈都聞所未聞,就像我下面將要講述的故事中一樣。1902年公司對湖南進行了一次市場考察。旅行結束之后,我們將剩下的半聽“光明”(brilliant)牌煤油給了旅店老板,作為額外的感謝。他非常感激,但是他的行為卻大出我們意外。沒過多久,我們發(fā)現(xiàn)旅店老板很仔細地將煤油倒進下水道。被問及為何這樣做時,他說煤油確實沒有任何用處,但這個罐子是非常有價值的。缺乏合適的煤油燈的情況最終得到改變。此后我們引入許多便宜的燈具,最主要的先期產(chǎn)品就是著名的美孚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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