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牙簽兒不是牙簽
紀連海先生主講“百家講壇”說:紀曉嵐編纂完《四庫全書》,寫了一首詩:“檢校牙簽十萬余,濡毫滴渴玉蟾蜍。汗青頭白休相笑,曾讀人間未見書?!彼麘蚍Q自己看的書為牙簽,覺得自己跟天天玩弄牙簽似的。
“牙簽”(原作“牙籤)是象牙制的圖書標簽。《舊唐書·經(jīng)籍志》:“其集賢院御書:經(jīng)庫皆鈿白牙軸,黃縹帶,紅牙簽;史書庫鈿青牙軸,縹帶,綠牙簽;子庫皆雕紫檀軸,紫帶,碧牙簽;集庫綠牙軸,朱帶,白牙簽,以分別之。”韓愈《送諸葛覺往隨州讀書》詩:“鄴侯家多書,插架三萬軸,一一懸牙簽,新若手未觸?!标懹巍抖棺x書示子聿》詩:“絕勝鎖向朱門里,整整牙簽飽蠹魚?!笨咨腥巍短一ㄉ取ご纭罚骸疤妹?,萬卷牙簽求售。”紀曉嵐仿效前人修辭之法借“牙簽”代指書籍。
象牙制的籌碼也可叫牙簽,楊基《斗草》詩:“珠玉賭牙簽,爭奇手自拈?!碧扪乐咚追Q牙簽,《國語詞典》有“牙簽兒”。不過都與紀昀檢閱校訂《四庫全書》無關(guān)。
紀主講可能忽略了借代修辭手法,含糊地說觀看牙簽,使受眾誤解是觀看牙簽兒或牙籌。
二、“棗梨”指書非果品
紀老師在引用乾隆帝諭旨“擇其中罕見之書,有益于世道人心者,壽之梨棗,以廣流傳。余則選派譽錄,匯繕成編,陳之冊府”這段話后,解釋道:“就是說向天下征集書,重要的書,朝廷會給書的主人一點錢,不多,也就買點梨棗的錢。不重要的書就不給錢了”。
紀老師這回真是大錯特錯了。我們不妨提供一些資料以便受眾訂正。
清人曹溶《流通古書約》云:“當念古人竭一生心力,辛苦成書,知蓄之珍之,謂當繡梓通行?!敝鲝埐貢摇俺鑫唇?jīng)刊本,壽之棗梨,始小本,訖巨編,漸次恢擴?!?/p>
《詞源》解釋梨棗:“舊時多用梨木、棗木刻版印書,故以‘梨棗’為書版的代稱。”顧炎武《答曾庭聞書》:“《音學五書》四十卷,今方付之剞劂,其棗梨之工,悉出于先人之所遺,故國之遺澤,未嘗取諸人也?!?/p>
棗梨:猶梨棗,指木刻書板。王士禛(禎)《與程崑崙書》:“(林茂之)詩自萬歷甲辰末付棗梨?!?/p>
“壽之梨棗”也就是將書稿付諸印刷,使其(延年益壽)長久流傳。
紀昀《閱微草堂筆記》說:“至于交通聲氣,號召生徒,禍棗災梨,遞相神圣?!?也作“災梨禍棗”。)濫刻無用的書籍,浪費棗梨木板,不正是讓梨樹棗樹遭受災禍嗎?
三、范仲淹貶謫湖南嗎?
紀連海先生在《百家講壇》清帝十二疑案其中一節(jié)講道:《岳陽樓記》是范仲淹在岳陽寫就。紀先生又在《歷史上的多爾袞》第71頁上寫道:“提起宋朝的名相范仲淹,相信我們大家都不陌生……在慶歷新政后,他曾經(jīng)被流放到湖南,在那里他寫下了著名的《岳陽樓記》?!?/p>
《百家講壇》允許發(fā)表不同見解,但不是隨便亂說。《岳陽樓記》真的寫于湖南嗎?紀先生有何依據(jù)?
史載確鑿:《岳陽樓記》寫于河南鄧州(今鄧州市)百花洲書院。宋慶歷四年(1044年),范仲淹因主持的改革夭折,自請外放;慶歷五年(1045年)十一月,以病為由求解邊任,請知鄧州。是年,其好友滕子京重修岳陽樓。慶歷六年(1046年)六月十五日,滕子京給范仲淹寫了一封信,信中介紹了岳陽樓重修的情況,并附《洞庭秋晚圖》一本,懇請范仲淹為重修后的岳陽樓作記。范仲淹遂于慶歷六年九月十五日,在鄧州百花洲書院的春風堂,寫成《岳陽樓記》。上述資料見于明嘉靖,清乾隆、嘉慶《巴陵縣志》中的《滕子京與范經(jīng)略求記書》。
三十多年前,筆者備《岳陽樓記》一課,曾查閱母校四川師范學院編印的《中國歷代文學作品選》,上有“由于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紛爭,范仲淹受到排擠,出任鄧州(治在今河南鄧縣)等地的地方官”句??傊?,幾個材料都證明:范仲淹并沒有流放到湖南(《宋史》卷三百一十四《范仲淹列傳》亦可為證),《岳陽樓記》自然不是他在湖南寫的。